作者:初云之初
卢梦卿向来同车貔貅不算对付,这会儿见了,两下也颇客气。
四公主是?同福宁郡主一道来的,到灵前去上了香,同乔翎道一句“节哀”,便相?携离去了。
再之后,白应同公孙宴一处登门。
前者默不作声地上了三炷香,什么都没说。
后者却往乔翎面前去,低声问:“还好吧?”
乔翎头上系着?白,面无表情地烧着?纸,反问他:“你觉得呢?”
公孙宴:“……”
对不起表妹,我有?罪我问了句废话?_(:з」∠)_
你节哀啊!
他目露不安,神情忐忑。
乔翎觑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她轻轻说:“心领啦,只是?人总要往前看的嘛!”
而人之生死,也并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无谓为了已经尽心竭力的事情去责难自己,叫关心自己的人在?旁边难过。
我尽力了,也就够了。
公孙宴听?得微怔,旋即轻笑起来。
阿娘从前说的很是?,阿翎她的确要比我豁达的多。
老太君伤心卧病,不能?起身,从老越国?公到从前二房出身的孙女,再到现在?的姜迈,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梁氏夫人对此稍有?不安,不得不叮嘱弟妹姜二夫人:“前头的事情,有?我们婆媳来盯着?,再不济,也还有?妹妹她们呢,老太君上了年纪,伤心至此,要是?有?个什么,只怕国?公地下知晓,也要惶恐不安的……”
姜二夫人明了她的心意,也担心既是?姑祖母,又?是?婆母的老太君,当下应声:“我在?那儿守着?,也就是?了。”
赵国?公府是?越国?公府的姻亲,也是?老太君和姜二夫人的娘家,这种场合是?决计不能?缺席的。
赵国?公夫人领着?几?个儿媳妇去探望老太君,年轻些的孙辈则在?前厅那边守着?,看有?没有?能?帮上什么忙的地方。
姜二夫人这边有?了帮手,同赵国?公夫人这位祖母行个礼,又?低声说:“您在?这儿陪着?老太君,我赶紧往前边去走一趟……”
她的丈夫不在?府上,作为妻子,自然得尽到二房的那份心意。
赵国?公夫人颔首应了。
姜二夫人到了前院,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嫡出的姐姐甘十娘,脸色不善地往这边走。
她暗暗地在?心里叹一口气。
十姐你是?不是?出门之前把脑子扔盆里洗了,晾你们家窗台上了啊?
因赵国?公府的长辈们不在?这儿,姜二夫人便侧一下脸,吩咐身后的侍女:“去请曹夫人来。”
甘十娘嫁进了工部侍郎曹家。
侍女应声,快步离去。
那边甘十娘已经到了面前,不阴不阳道:“十一娘,恭喜你啊,听?说你又?多了一笔进项?只是?我怎么听?说,你儿子得到的份额跟狗是?一样的啊?”
姜二夫人笑了笑,声音低柔:“哎呀,不会有?人还不如一条狗阔绰吧?”
甘十娘脸色顿变:“你!”
她面露愠色,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衣袖就被人扯住了。
甘十娘颇觉不满,回头去看,正对上婆婆曹夫人森冷的目光。
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嘴唇嗫嚅着?叫了声:“婆婆……”
曹夫人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臂,没有?跟她说话?,却向姜二夫人郑重地行了一礼:“夫人宽宏,曹家感激不尽。”
姜二夫人淡淡一笑:“倒不是?怕跟十姐闹起来,只是?不好搅扰了国?公最后的安宁。”
曹夫人再谢一声:“夫人深明大义。”
拉着?甘十娘,快步离开了。
大理?寺卿之母米夫人协同姻亲靖海侯夫人在?凉亭里瞧见了这一幕,由衷地道:“怎么会有?人这么蠢啊,赵国?公府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只是?姜二夫人也是?甘家的女儿,人家怎么看起来就透着?聪明呢?!”
靖海侯夫人却说:“聪明的父母,也有?可能?生下愚蠢的儿女,愚钝的父母,却也有?机会孕育出绝世?奇才,这难道不是?上天最大的仁慈吗?”
“如果上位者个个聪明,一代更比一代强,那我们这样原本出身微末的人,哪里会有?今天?”
米夫人听?得失笑:“这倒也是?呢!”
靖海侯夫人的父亲是?个罪官,母亲唐红曾经在?掖庭为奴,后来天时地利人和,才有?今日。
而米夫人出身小商人门第,也不是?什么显赫的人家。
她觑着?那婆媳来离去的身影,由衷道:“曹夫人得了这么个儿媳妇,也真是?够头疼的了。”
靖海侯夫人倒是?说起自家事来了:“阿廷也要满六岁了,前边他姐姐是?跟从唐家姓的,如若夫人愿意,倒是?可以?叫阿廷随从米家的姓氏……”
靖海侯夫人与表姐当年在?唐红的意志之下与前夫和离,进京再行婚配,第一段婚姻当中诞下的长女同时也被带往神都,被唐红亲自教导,后来又?为她娶夫米氏郎君,也就是?现在?的大理?寺卿。
他实际上是?跟从了妻子的姓氏,二人的长女也随从妻子姓唐。
靖海侯夫人说的“阿廷”,却是?二人所生的第二个孩子,次子唐廷。
米夫人的态度却很坚决:“这就大可不必了,还是?叫他跟他姐姐一样,跟从他母亲姓唐吧!”
靖海侯夫人说:“亲家,我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米夫人倒也坦荡:“亲家,我也没装。咱们是?多年的交情了,我也不跟你说虚话?——我怕阿廷跟了他爹的姓氏,以?后唐相?公端不平水,要偏心他姐姐呢!嫡亲的姐弟俩,要是?因此生了龃龉,反倒不好。”
这个唐相?公,说的就是?靖海侯夫人的母亲唐红了。
靖海侯夫人瞧着?米夫人的脸色,见她说的诚恳,便微微点头,说:“也好。”
秋风乍起,有?震衣声传入耳中。
靖海侯夫人同米夫人一道循声去看,便见越国?公夫人立在?高处,挥动?亡夫旧衣招魂,同时呼唤着?已故越国?公的名字。
想?起这几?日京中疯传的越国?公的遗嘱,米夫人由衷道:“天不垂怜,有?情人往往能?够不能?相?守。”
靖海侯夫人也是?叹息:“谁说不是?呢。”
姜迈随葬的东西并不多,平时用惯了的东西都没怎么带,只带了罗氏夫人在?世?时候为他制作的几?件儿时的小衣裳,老越国?公为他开蒙时候手书的几?本书籍,再就是?从前乔翎给他打的络子。
乔翎立在?旁边,眼见着?棺椁被合上,感觉就像是?自己入京之后的那段时间?,也一同被关进去了似的。
葬礼结束,她协同梁氏夫人等人送走了一众宾客,再度回到正院,看着?悬挂在?院子里的白色灯笼,忽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乔翎长长地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廊下的台阶上,独自出了会儿神,然后站起身来,吩咐下去:“去给我准备点吃的,我饿了!”
张玉映见她有?胃口,实在?惊喜,忙不迭应了,亲自往厨房去忙活,不多时,便送了几?碟小菜过去。
乔翎招呼她坐下一起吃。
张玉映起初推辞。
乔翎说:“一起吃嘛,这几?天我心情不太好,你也担心,我都知道的。”
张玉映为之一默,继而笑着?说了句:“恭敬不如从命。”
侍女们默不作声地送了酒来,乔翎拎着?酒壶替张玉映斟了,又?转而给自己倒。
张玉映没说话?,她也不言语,二人相?对坐着?,将一壶酒喝完,几?碟菜吃的七七八八,酒足饭饱之后四目相?对,忽的齐齐笑了起来。
乔翎揉了揉脸,打起精神来,叫人把正院的侍从们都叫过来,又?令管事去取仆婢名册。
趁着?人还没到,她问徐妈妈:“您是?怎么打算的呢?继续留在?越国?公府,还是?出去跟孩子一起生活?”
她知道,徐妈妈是?有?自己的儿女的。
徐妈妈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事儿,闻言不假思?索道:“您在?府上多久,我就在?这儿陪伴您多久——只要太太不嫌弃,也就是?了。”
乔翎不由得道:“我怎么会嫌弃您呢。”
继而却也说:“只是?徐妈妈,您先是?照顾罗氏夫人,后来又?照顾姜迈,尽心尽力,也够辛苦啦,很应该出去颐养天年才是?。”
“人是?不能?闲下来的,”徐妈妈神情感伤,轻轻摇头:“东西长久不用,就容易坏,人也是?如此。”
“国?公最牵挂的是?您,就算是?为了周全他的心意,我也得在?这儿站着?,好歹等您离开这儿之后,我再离开。”
她也如实说:“我还不是?很老呢,在?府上也没什么需要我卖力气的活计,出去颐养天年,守着?儿子过活,未必就比在?这儿舒服。”
一来,要考虑是?不是?跟儿媳妇相?处得来。
二则,说的冷酷一些,对儿女来说,在?家颐养天年的母亲,未必比得过越国?公身边最有?脸面的管事。
乔翎听?得颔首,也不强求:“承蒙您不弃,愿意留在?我身边。”
等侍从们都过来之后,她也是?一样的问法:“你们都有?什么打算呢?”
国?公的遗嘱,正院这边的侍从都有?所耳闻,这几?天多少也都跟家里人商议过了。
有?打算全家一起离开的,这些年攒了一些积蓄,打算出去做个小生意糊口。
有?想?继续留下来的,正院这边侍奉的多半世?代都是?姜氏的家生子,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贸然离开,未必就是?好事。
左右也已经被放籍了不是??
乔翎都随他们去。
侍女们倒是?没人离开,仅有?一个面色迟疑的,还被同伴们拉到了乔翎面前来。
“娘子,可不能?叫翡翠走呀!她阿耶打算把她许给一个有?钱的老鳏夫换钱花呢!”
能?在?正院这边侍奉的侍女,容貌都生得不错,且又?是?公府出身,出去结亲还是?很有?市场的。
乔翎没有?替翡翠做决定?,和气地问她:“你自己想?离开吗?”
翡翠含泪摇头。
徐妈妈在?旁瞧着?,暗叹口气:“既如此,太太还是?别把翡翠放籍了,仍旧叫留在?府里侍奉吧。”
对于某些仆从来说,保有?奴籍其实是?一件好事,贸然地脱离了越国?公府,反而会惹来灾祸。
就当下的社会环境来说,有?一个好说话?的贵人做主人,其实要强过在?民间?做寻常百姓。
翡翠的爹娘敢卖自己的女儿,但一定?不敢卖越国?公府的奴婢。
就算想?卖,怕也没人敢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