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倒是那些十拿九稳的小事,你可?以去?做着练练手。”
“太叔京兆执掌京兆府以来,神都城内的治安好了许多,纨绔们都不敢放浪,但是在那之前呢?京兆府里有没有冤案,京兆狱里有没有人是无?辜蒙冤?”
卢梦卿提点?她:“你可?以从旧案卷宗开始查,一边查,一边看吏员们是怎么写文书?的,一桩案子要经几个人的手,再去?见一见差役,跟仵作说说话,核对一下需要报销的账目,几个案子下来,自然而然地就熟了。”
他语重心长道?:“不要觉得相?对于整个神都来说,这是小事,对于涉案的人来说,这是很大的事情。”
字字句句都是诚恳之言。
乔翎很领受他的好意,除非实在亲近的人,谁会事无?巨细的来说这些呢?
她很认真地应了:“我会好好办的!”
卢梦卿见状,反倒笑了:“这些你也未必不懂,只?是我喜欢啰嗦罢了。”
顿了一顿,又压低声音,慎重之中,含了几分赞赏:“先前听到周七娘子要做鲁王妃的消息,我提心吊胆的,怕你去?找他们晦气,没成想你竟稳得住,这很好。”
他由衷道?:“世人都生活在秩序当?中,寻常人是这样,高官显贵是这样,即便是圣上,也是这样。”
圣上怎么了,口含天宪,万人之上,就很了不得吗?
可?是在承恩公府发生血案之后?,中朝及政事堂又是怎么应对的?
圣上自己数次偏向?承恩公府,破坏了神都城内上下心照不宣的规矩,所以事后?这些心照不宣的规矩,也去?反噬他了!
卢梦卿徐徐道?:“我知道?你必然有些了不得的来历,只?是大乔,如果你只?想着自己畅快,尽可?以不去?顾虑其他,但你如若还存留有经世的志向?,那就要知道?——权力终究还是需要底层人去?实施和?贯彻的,妥协从来都不是软弱,而是政治的智慧。”
乔翎听得凛然,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朝他行了一礼。
卢梦卿失笑,拉住她:“你这是干什么啊!”
乔翎道?:“这一席话,万金难买!”
卢梦卿“嗐”了一声,想了想,试探着跟她商量:“不然还是换回来,我做大哥,你做二妹吧……”
乔翎果断地拒绝了:“二弟,不要失了身份!”
……
第二日清晨,乔翎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便预备着上朝去?了。
张玉映忙得像只?勤劳的小蜜蜂,自己再三端详了,还是不放心,又拉徐妈妈来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徐妈妈笑吟吟道?:“很好啦!”
乔翎身着官袍,腰束革带,手持笏板,端是风姿卓越,英气勃发。
她在欣赏之余,又不免有些感伤,如果国公还在,穿这一身衣袍,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那边张玉映还在替乔翎摆正金鱼袋:“要不要带点?钱,亦或者小银锭什么的预备着赏人?您真的打算在京兆府吃饭呀?不然晚点?我切点?鱼给您送过去?……”
徐妈妈心说:张小娘子,你现?在看起来可?不像是第一美人,比我还像是老妈子呢!
她好笑地制止了张玉映:“这就很妥当?啦,太太头一天去?,还摸不清那边的情况呢,先观望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带饭。”
乔翎欣慰地点?头:“还是徐妈妈能稳得住,有大将?之风!”
徐妈妈趁机把手炉递给她:“太太,拿着这个,仔细手冷!”
乔翎崩溃大叫:“徐妈妈你也关心则乱啦!”
这才九月呢,带什么手炉哇!
老太君虽然近来身体不算太好,但也协同两个儿媳妇来送她。
梁氏夫人放心不下,小声叮嘱她:“别出去?惹事儿啊,不过真的遇上什么,咱们也不怕事儿……”
乔翎俱都老老实实地应了。
彼时天色微明?,东方天际红霞初露,乔翎骑马行走在坊内宽阔的街道?上,道?路两旁,是往各府送水和?蔬果的辘辘车马。
她一路向?前,宫门口核对门籍,正巧遇见了曾元直,叫他领着,往待漏院去?了。
官员们依据服色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还有人在闭目养神。
除了颜色之外?大略相?同的官服加身,一时之间,即便是熟人,好像也要分辨不出了。
几位相?公聚在一起说话,乔翎觑见了好几张熟悉的脸孔,却没有上前搭话,只?是颇感兴趣地环顾着四?周,品味着当?下的这份新奇。
她看别人,别人也在看她。
尤其当?下女性官员本就不算太多,能上朝的就更少了,而袭了丈夫的爵位代为上朝的,就更罕见了。
两下里都觉得稀奇。
乔翎去?寻了邢国公,惊异于他过分昳丽的形容之后?,再三称谢。
邢国公道?了一声“客气”:“我近来事忙,都没真正接待过乔太太,受之有愧。”
乔翎不免要再与他客气几句。
同时,心里边也不由得犯了嘀咕,为什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邢国公似的?
难道?是小时候见过?
可?即便是喂养过自己的邢国公夫人,她也只?是熟悉后?者的气息,而不是面容啊。
心下如此疑惑着,却见邢国公微微一笑,乔翎心思一顿,又觉得好像没那么熟悉了?
日头一寸寸升了上去?,殿中侍御史率先就位。
紧接着,官员们有条不紊地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往台阶之上那巍峨恢弘的殿宇当?中去?了。
乔翎跟着邢国公的脚步徐徐向?前,迈步越过台阶,进入太极殿内之后?,又自然而然地越过他的位次,往最前边去?了。
身后?是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夹杂着走动时官服发出的摩挲声,两尊四?足的香炉在殿中袅袅的升腾着细烟,连同殿宇左右的楹联,也随之蒙上了一层烟雾。
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身后?的脚步声归于平静,走动时官服发出的摩挲声再也不闻,乔翎眼睫眨动一下,视线当?中倏然间浮现?出一抹浓紫。
是今日观朝的北门学士来了。
哦,她想起来,今日是十日一次的大朝。
四?下里不闻一声,彻底寂静下来。
圣上着天子十二章衣,肃然往上首御座处去?,与此同时,殿中侍御史出声示意,群臣如同潮水一般弯下腰去?,躬身行礼,太极殿中自上而下,是一片深红浅绯的海洋。
乔翎立在队列最前,听得钟磬之声响起,紧随其后?的是乐府的唱宣声,起初低沉,继而高昂,最终响彻整个大殿。
五行气顺,八佾风宣,介此百禄,於皇万年!
第96章
朝会并不像乔翎想象中那么有意思。
先是宰相们率领众臣向圣上行礼,继而圣上抬手,令近侍代?为问候百官。
这又涉及到了本朝的旧制——勋贵和宗亲具备的是尊位,而这尊位本身并不等同于职权。
譬如说乔翎如今代领越国公之位,该是正一品衔,但实际上入仕的时候为京兆府少尹,是为从四品下。
是以?到了朝中?,她?虽然不必向?宰相们行礼,甚至于宰相们对她?还要以?礼相待,但实际上也是在政事堂统率之下的。
今日朝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读旨意?。
这事儿乔翎先前已经在卢梦卿处有?所耳闻,现下再听,倒是风轻云淡。
然而对于朝中?其余官员来说?,无论哪一条调令,却都?是雷霆万钧,威力莫测。
政事堂里新添了两位宰相,即大王与唐家?赘婿唐济。
以?原通州刺史曾懋中?为户部尚书?。
以?原吏部侍郎梁绮云为海东总督。
以?原安南副都?护赫连权为吏部侍郎。
以?领越国公衔乔翎为京兆府少尹。
同时,大理寺少卿曾元直外放为巫州刺史。
以?原胜州别驾罗希文为大理寺少卿。
户部尚书?,吏部侍郎,海东总督,哪一个不是显要职位?!
圣上的爱臣曾元直要被外放出去,也是天大的新闻!
至于继任的胜州别驾罗希文……
不好意?思,这一位又是谁啊?
乔翎早知道政事堂里要添两位相公,倒是不知道其余几条消息,前几条也就?罢了,最后一条,却叫她?几不可见地变了变脸色。
别人不知道胜州别驾罗希文是谁,但她?是知道的。
那是姜迈的舅父,也就?是老越国公原配罗氏夫人和小?罗氏共同的兄长!
罗舅父要出任大理寺少卿……
这大概算是升官了?
因为先后宣布的几条调令,朝堂上不可避免地响起了一阵压低的议论声。
乔翎见别人都?在小?声说?话?,自己也开始跟身后的邢国公交头接耳。
她?小?声叫了句:“邢国公~”
邢国公小?声问:“怎么了?”
乔翎小?声问:“曾懋中?是谁呀,跟颍川侯府曾氏有?关系吗?”
邢国公倒是诧异于她?居然不知道这事儿了:“曾懋中?,就?是颍川侯的女儿、曾元直的母亲啊。”
哇哦!
乔翎瞬间想起来了——不只是曾元直,英国公府的那位世孙夫人,也是这位曾家?娘子的女儿!
做官一气儿做到了户部尚书?,兴许以?后还有?可能进政事堂呢!
多炫酷的女人,多炫酷的母亲!
再看朝中?议论的声浪还没有?停,她?赶忙又问了一句:“这位曾家?娘子先前是刺史,曾元直外放出去,也是刺史,这岂不是说?等曾元直再度回京,也有?可能坐上正三?品的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