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
乔翎下了班,早早回府去了,换了一身衣裳,便协同玉映一道?往包府去接包真宁。
她?应承了要赴中山侯府的?约。
小罗氏早早地打点好?了,该带的?礼物也都带上了,见到?之后留乔翎吃了一盏茶,便亲自将两个孩子送上了马车。
中山侯府那?边,中山侯夫妇早早使人传话过去,年轻人聚在一起玩儿就是了,不?必专门过去请安。
连同世子庾言,也叫毛丛丛给撵走了:“我们姐妹们在这儿说话,不?叫男人过来碍事!”
诸多?来客当中,毛珊珊去的?最早。
毛丛丛是她?嫡亲的?堂姐,到?了中山侯府,她?也算是半个主人家。
乔翎与包真宁,乃至于费家的?嘉平娘子几乎是一起到?的?。
四公主来的?最晚。
园子里的?桂花都已经开了,人在树下坐着,不?觉染了香气上身。
树下摆了数张摇椅,上边毯子都是新晾晒过的?,软绵绵、热腾腾地铺在上边。
主人跟客人们一起坐下,酒水跟香药果子都是早早备好?的?,分门别?类地摆在伸手可及的?长条桌上,不?远处新搭的?台子上上演神都城内最新兴的?剧目,众人歪在摇椅上瞧着,间歇里说一说八卦。
最叫乔翎诧异且惊喜的?是,园子里居然还有七八只小鹿!
是梅花鹿,褐色的?皮毛上生?着深色的?斑点,那?眼珠又黑又亮,睫毛浓密细长,呦呦地叫着,来找人要东西吃!
多?可爱啊!
四公主剥着花生?,说:“真没想到?,大哥跟大嫂就这么着结束了,实在是……”
毛丛丛道?:“先前楚王府发生?的?那?事,想来应该跟甘氏有些牵连。”
嘉平娘子赞同她?这说法:“两件事的?时间离得太近了点。”
毛珊珊脱掉鞋子,整个人无力?地瘫在了摇椅上,把话题给带歪了:“订婚真的?好?累好?累啊_(:з」∠)_”
最近广德侯府还在筹备这事儿呢。
包真宁莞尔道?:“订婚要是累的?话,后边成婚算什么?”
连来客带主人,齐齐笑了起来。
毛丛丛又问?乔翎:“京兆府上班感觉如何?”
乔翎这会儿新鲜劲儿还没过去:“我觉得挺好?的?!”
她?一边剥花生?喂小鹿,一边把自己?新办的?两桩案子讲了出来:“多?多?少少也是帮了两个人嘛!”
嘉平娘子提醒她?:“蔡大将军护短,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往好?处说,这是义气,往不?好?的?地方说,就是包庇。亲友同僚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亲弟弟?”
她?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同蔡大将军打过几回交道?,武人的?顽固,也颇叫人头疼。
包真宁倒是知道?蔡十三郎:“他比我小一届,也在国子学读书,文墨平平,倒是骑射,据说极为出色,跟同窗打过几次架,最后还是闻氏夫人来替他收拾烂摊子的?。”
“这两年见得少了,据说已经入仕了……”
毛珊珊冷笑道?:“他这是想钻空子呢!”
四公主好?奇地问?了句:“钻什么空子?”
包真宁轻声告诉她?:“依据本朝律令,没有过获官经历的?白身,一旦有了入狱的?经历,便不?得走科举和武举的?门路入仕了。要论恩荫呢,蔡大将军还有嫡子和嫡女,怕是轮不?到?他。”
“蔡十三郎大概也是怕过去的?事情被翻出来,所以才急着入仕的?,如此一来,即便杨家的?事情被翻出来,他已经有了官身,只要钉不?死他,就有机会东山再起……”
四公主在旁听了,忍不?住道?:“这种烂人,就该叫他一辈子都当不?了官!”
乔翎扭头去瞅了她?一眼。
四公主被看恼了:“喂,姓乔的?,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乔翎毫不?客气道?:“你还好?意思这么说蔡十三郎?忘了我头一次进宫的?时候你往我茶杯里放黄连的?事情了是吧?!”
四公主被她?说得涨红了脸:“……那?不?都过去了吗,你跟太夫人当时骂我骂的?可凶了,那?碗水后来也是我喝了,不?是——你这人怎么翻小账啊!”
乔翎一抬下巴:“哼。”
四公主怒了:“你哼什么哼……”
毛丛丛在旁看得忍俊不?禁,往乔翎手里边塞了把毛豆,又给四公主递了把花生?:“吃吧吃吧,都歇歇嘴!”
几人在中山侯府吃吃喝喝,耗了一下午才算完。
事后乔翎想想,也没干什么正事,不?知怎么,却有种给金子洗完澡,晒干毛发之后的?蓬松又温暖的?舒适感。
也许这就是朋友的?意义?
回去的?时候,她?问?包真宁:“怎么样,还不?错吧?”
包真宁笑道?:“都是很好?的?人呢。”
一整个下午,她?说话并不?多?,因为无所求,所以也不?拘束,反而自在。
中山侯府那?边,毛丛丛也在同自己?的?手帕交说起包家娘子来:“如何?”
嘉平娘子说:“秉性温柔,行事妥帖。”
既不?怯懦,也不?逢迎,像是能交朋友的?样子。
又说:“乔太太也真是个热心肠呢,圣上安排她?去京兆府,极为妥当!”
热心肠的?乔太太送了包真宁返回包府,小罗氏顺势留她?吃饭:“新采的?萝卜和青菜,拿来蘸酱吃刚好?……”
小包娘子坐在栏杆上,晃悠着自己?的?两条腿,声音清脆:“表嫂,留下吧!酱是我阿娘自己?腌的?,比神都这儿的?都要好?吃!”
乔翎也不?客气,使人往越国公府送个信,留下来敞开肚子吃了一顿晚饭。
小罗氏看她?吃得高兴,自己?也觉得欢喜,给她?装了一小坛子酱,叫她?带着回去:“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吃个新鲜。”
乔翎谢了她?,抱着坛子,吹着口哨,趁着夜色回去了。
大概是因为这一日?过得太顺,到?第?二日?再往京兆府去,收到?了杨大郎送来的?书信之后,先前一日?积攒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无踪了。
杨大郎信里边说的?很客气,首先感激了乔翎事过几年还惦记着弟弟的?案子,愿意为弟弟主持公道?。
其次,再说事情的?确已经过去很久了,弟弟在外地也已经娶妻生?子,过上了平和安宁的?生?活,他不?想再打破这种局面了。
最后,说他已经慎重地考虑了整件事,当初不?肯跟家人一起离开,非要留在神都城里继续做小买卖的?自己?,行事当中也有着极为幼稚的?地方,对于一个年过三旬,妻子的?丈夫、几个孩子的?父亲来说,其实是很不?应该的?。
信的?末尾,杨大郎很真挚地再次感谢了她?。
乔少尹,你是个好?人,但?我有家有小,已经是个懦夫了。
我把铺子卖了,打算带着妻子和儿女离开这儿,去找移居他乡的?父亲和弟弟,全家团聚。
祝您诸事如意,好?人一生?平安。
乔翎将这封不?算太长的?信看完,心也跟着慢慢地坠了下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叫她?隐隐地喘不?过气来。
崔少尹打门外经过,瞧着她?神色不?太对,屈指在门扉上敲了两下,自来熟地走了进来,拿走了她?手里边的?那?张信纸。
他从头到?尾迅速瞧了一遍,蹙起眉来。
乔翎看着他,说:“有人给蔡家通了消息,蔡家人去找他了。”
事情都过去几年了,难道?蔡家的?人还会再继续盯着杨家不?成?
是京兆府这边的?差役泄露了消息。
崔少尹淡淡一笑,将那?张信纸放回到?桌上,继而说:“别?怪他。”
杨大郎只是一个寻常人。
他有父亲,有弟弟,有妻子,也有儿女。
他有责任。
责任使然,他不?能,也不?敢卷进京兆府少尹和蔡大将军弟弟之间的?交锋当中。
两块石头要硬碰硬,碰到?最后,说不?定?也不?会有什么损伤。
只有他是鸡蛋,他输不?起。
所以他要走了。
已经是几年前的?案子了,杨家这个苦主不?肯去告,京兆府还有什么理?由死咬着不?放?
先前无人帮扶的?几年里,他还能在神都城里做小生?意,赖以糊口,但?是当乔翎决定?重启这桩案子的?调查,寻求公道?之后,他反而待不?下去,要远走他乡了。
真是太讽刺了!
……
杨大郎坐在铺子的?门槛上,默不?作声地抽着旱烟。
张氏在屋子里收拾细软,间歇里路过门口,瞧着丈夫的?背影,红了眼眶:“当家的?,真的?要走吗?”
杨大郎说:“走。”
几年前,张氏是希望跟公公和小叔子他们一起离开神都的?。
何必呢,别?人都走了,就自家几口子人还死梗着脖子在这儿。
为了争一口气?
可这口气争得太可笑了。
对蔡十三郎来说,这是个再滑稽不?过的?笑话。
那?时候她?哭过,也骂过他,打过他,可他就是不?肯走,反而叫她?带着孩子跟公公和小叔子一起走。
可她?最后也没走。
骂骂咧咧的?,跟丈夫一起留了下来。
可是现在,京兆府有人要来重新查这案子,他反倒又要走了。
张氏提着包袱在门里呆站了会儿,忽然恨恨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了地上!
连同她?自己?,也被自己?丢到?了地上。
“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啊……”
她?放声大哭:“凭什么!”
昨天夜里,蔡十三郎的?奶兄弟趁着夜色登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