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云之初
这顿饭吃到?了半夜,好在乔翎自己?就是京兆府少尹,不怕宵禁——她能开条子呀!
皇长子有点喝高了,乔翎叫他的车夫好生?送他回去,另寻了越国公府的马车送小庄回去。
徐妈妈悄悄说:“太太,我给小王娘子车上放了一点炭,还有一套烧烤的东西,倒不是不想放别的,就是怕她脸面上过?不去……”
“您给她这个?干什么呀,她明天就搬家了。到?时候反而累赘。”
乔翎好笑道:“都搬下来。”
想了想,说:“您去账房那儿?给她支一百两?银子,再叫她写个?欠条,到?时候按利息还我也?就是了。”
虽说居神都,大不易,然而如果摒弃掉房租和吃饭,剩下的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
一百两?,对当?下的小庄来说,绰绰有余了。
徐妈妈有些迟疑:“这……”
乔翎果断道:“就这么办,她什么花哨的东西都不需要,就是缺钱。”
徐妈妈低声道:“倒不是舍不得这么一点钱,我怕王小娘子羞窘。”
乔翎摇头道:“她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
事情就这么办了。
晚点临走的时候,徐妈妈悄悄把事情说了,小庄讶异之后,果然没有推辞。
借了笔墨郑重其事地写了欠条,最后又正色向徐妈妈行了一礼:“您老?人家心肠好,怜惜我,可惜我现在没什么法子报答您。”
徐妈妈“嗐”了一声,笑着说:“我也?就是说说话,跑跑腿儿?,不值当?什么的。”
送她去坐马车,又塞了两?盒点心,叫拿回去给弟妹们吃,最后说:“好好干呀,王小娘子!”
小庄清脆地应了一声:“好!”
……
月色正好,马车达达向前,小庄的心绪也?是轻快的。
越国公府的人送她回到?那个?简陋的小院。
小庄提着徐妈妈给的两?盒点心下了车,目送车夫离开之后,才转身推开门,进了院子。
两?个?小点的孩子熬不了夜,已经睡下了。
倒是大一点的两?个?,还支着眼皮子在等,见?她回来,又困又欣喜地迎过?去:“小庄姐姐!”
小庄把手里?边的两?盒点心拆开,各自拿了几块递给他们:“吃吧。”
不是舍不得分给他们,只是时间有点晚了,从前又没吃过?太多油水,忽然间进了肚子,只怕消受不了,要难受的。
大一点的女孩子问她:“小庄姐姐,你吃了吗?”
小庄顺手摸了摸她的头:“我吃过?了,这是人家专程给我,带回来给你们的。”
那女孩子高兴起来:“真好!”
男孩打了水过?来,小庄鞠一把洗了脸,又问他们:“我给你们布置的课业,都完成了吗?”
那男孩儿?顿时踯躅起来,女孩儿?怕他挨骂,说:“小庄姐姐,金库没有偷懒,只是真的记不太住……”
名叫金库的男孩儿?红着脸,说:“我不如金锁聪明。”
天资这东西,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
小庄并没有胡乱地宽慰他什么,她只是说:“我领到?俸禄了,明天咱们就搬家。到?时候,我给你们都找个?学堂,正经地念书去。”
她是几个?孩子当?中资质最好的一个?了,其余几个?皆是中人之姿,也?就是金锁稍微出?色一些,但这份出?色,并不足以支持她考中神都城里?排名靠前的学堂,更不必说中进士了。
小庄知道,但是也?不觉得失望。
人并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
叫他们去念几年书,能略微懂些道理,寻个?能养活自己?的正经活计,就很不错。
哪有那么多人中龙凤啊,更多的始终都是人间牛马。
金锁成熟的早,脑子也?比金库好使,闻言有些忐忑:“又是搬家,又是送我们去读书,小庄姐姐,你有那么多钱吗?”
又说:“其实你教我们也?很好,别去花那个?冤枉钱了……”
小庄的态度却很坚决:“我已经决定了,就这么办。”
“好啦,”她温和却又不容拒绝地道:“吃完点心去洗洗手,早点睡吧,从前那么难都熬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寂静的黑夜当?中,有梆子声自远处传来,是金吾卫巡夜来了。
小庄知道他们往这边来,也?就意味着现下时间不早了,不由得打个?哈欠,继而催促着他们回房:“都去睡吧,有事儿?明天再说!”
梆子声由远及近,短暂停留之后,又如同水面上的涟漪一般,向远处荡漾而去。
……
蔡大将军府上,东门附近。
二公主府上的几位门人,此时正悄无声息地隐藏了身形,等待着深夜里?可能会有的来客。
之于二公主和蔡十三郎来说,这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买卖。
蔡十三郎得到?了庇护,而二公主……
有了抓住越国公夫人小辫子的机会!
蔡十三郎威逼利诱,迫使杨大郎离开神都城,以此避开杨家对自己?过?往罪责的指证,这当?然是不合理的,可是有谁能拿到?他的错处?
他也?没把杨大郎夫妻俩怎么着啊,甚至于他还极大方?地给了那夫妻俩整整三千两?银票!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就算是叫人知道,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越国公夫人觉得蔡十三郎是在用杨家人来威胁杨大郎撤诉,那是你越国公夫人自己?的想法,可不能强行套到?别人头上!
什么,你越国公夫人看不过?去,既然无法用法律来惩治蔡十三郎,你要动用私刑?
倒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你要做的干净!
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干的,但是没人能拿得出?证据来证明是你干的,那这就不是你干的!
可你要是被抓了个?人赃并获,那行刺朝廷官员的罪责,咱们可就有的说道了!
这才是二公主愿意出?手的原因!
越国公夫人不是向来自诩有着她自己?的行事准则吗?
如若被我拿住了错处,你可别再换一副脸孔,翻脸不认账!
蔡十三郎住在蔡家的东边院子里?,离东门最近,这几人自然就得守在东门附近,以防万一了。
天色将暗的时候,他们就在这附近等着了,不久之后,月上柳梢。
他们或者藏身在东门外那茂密的树冠之中,或者隐身于隔壁府邸的院墙之后,亦或者是守在蔡十三郎的卧房之外……
眼瞧着天上那轮明月如同被吹了气似的,晃晃悠悠,一直从柳梢头升到?头顶上去了,可他们在等待的越国公夫人,却始终不见?人影。
难道越国公夫人不打算来了?
还是说这位来找蔡十三郎晦气的时间,并不是今天晚上?
须得知道,明日杨大郎夫妻俩就要带着孩子离京了啊……
金吾卫巡夜的梆子声近了,细听?那声音,约莫再有个?一刻钟时间,就该到?蔡大将军府上的东门外了。
几个?门客或多或少地放松了心绪。
越国公夫人若是想要趁着夜色来对付蔡十三郎,必然是要隐藏痕迹的,金吾卫就在眼皮子底下,她怎么会公然犯禁?
相应地,他们也?可以暂时缓一口气。
长时间全神贯注地警惕着,也?是很容易疲惫的。
铁手背靠着杨树上一根手臂粗细的枝干,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周遭,那是通往蔡大将军东门的必经之路。
虽然金吾卫负责巡夜的人眼见?着到?了近处,但他仍旧没有松懈。
他知道,真正的高手对决时,眨眼的一个?瞬间,就足以决定生?死。
深秋时节的夜风卷走了杨树上的一片落叶,就在那片黯淡的黄色从他眼前飘落的那一瞬,一道影子从不远处街道旁闪过?,径直往东门处去了!
来了!
铁手心神一凛,下意识抓住了今夜发现的第一丝端倪——他几乎要把身形从杨树那未曾落尽叶子的树冠当?中探出?了,却在这一瞬间,看清了那一道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铁手心头短暂地闪过?了一抹恼怒。
真晦气,原来是只野猫!
心神短暂地松懈了一瞬,下一个?刹那,他心头骤然间警铃大作!
不好,危险!
一股暗风自身后迅猛袭来,铁手不得不弃了他隐藏了几个?时辰之久的树冠,显露出?身形来。
也?就在这个?瞬间,他耳膜当?中传入了一阵弓弦拉紧的鸣颤声,下一瞬,数箭齐发,势如奔雷,齐齐直奔他面门而来!
后有追兵,前有猛箭,铁手心中暗暗叫苦,硬生?生?扭转身体,挪开了那数支足以致命的箭矢,同时回身还击——
铁手撞到?金属打造的兵刃上,下一秒火花四溅,夜色当?中,绚烂如一团幽冷的烟花。
那剑刃紧擦着他的脸颊划过?,铁手闪身躲开,旋即便觉脸上一热,有暖流汩汩流出?。
见?血了。
下一瞬,一股重力裹挟着寒风自身后袭来,铁手想躲,却也?晚了!
一支冷箭穿破了空气,径直钉上了他的后背,他猝不及防,身体下堕,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惊起一片尘土!
乔翎稳稳地落到?地上,同时归剑入鞘。
金吾卫中郎将庾言令下属将他心爱的军功章卸掉胳膊,枷锁关押,仔细叫这江湖高手跑了。
铁手挣扎着叫人制住,看一眼乔翎,又扭头去看此时尚且持着弓箭的庾言,怔然道:“金吾卫……”
他明白?过?来,当?下苦笑:“原来今晚的梆子,是专门打给我们听?的。”
同来的几个?人也?已经就擒。
铁手技不如人,不得不服输,只是与此同时,也?难免有些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