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无所畏忌 第91章

作者:假面的盛宴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甜文 朝堂之上 古代言情

  他喝了一口茶,皱眉反驳道:“北戎一鼓作气,不顾后路的南下,就是打着将大昊的军队都打破胆子,打寒所有人,就没人再能阻他们的意图。如今这天气,黄河结冰,往日还能权当天险用,如今可当不了天险,所以汲县一定不能丢。”

  “可军中无士气,又岂是爹你一人能重振的。越靠近上京,禁军越是面子光,里子酒囊饭袋,难道爹你不知?都是纸糊的货,若真有个万一,爹你一个人能撑住?”权简急道。

  “撑不住也要撑!汲县背后就是上京,若是让敌人打过黄河,上京城里几百万百姓怎么办?”权中青说得斩钉绝铁。

  “我知道爹看重百姓,觉得百姓无辜,可光有爹你一个人顾全大局,又有何用?!”

  权简忿忿道:“为何早不将你召回?之前定下合围之计时不将你召回,至今敌人逼到门前,他们知道召回你了。之前那么好的战机,他们你争我抢生怕便宜了别人,如今贻误了战机,被人打得抱头鼠窜时,想到找爹你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这还是一向笑脸迎人的权简,头一回言辞如此犀利。

  至少元贞是头一次见到。

  权简在那边言语激愤反对权中青前往汲县,这边裴淼却是目含担忧地看了元贞一眼。

  元贞自然明白其中含义,说到底她是皇家公主,如今权简却当着她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她也没说话,只是安抚地拍了拍裴淼的手。

  裴淼瞬间明白了,转过来握紧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爹,我们回西北吧,不管这烂朝廷烂摊子了,就算回西北后什么都没了,还有水儿他爹他兄弟在,总能保个安稳。”权简哀求道。

  看着幼子,这是他仅存的儿子,虽然还有几个孙儿,到底权中青在家时候少,身为祖父也少与孙儿们相处,感情自然不如自己的亲儿子。

  “傻孩子,爹就算不看重朝廷,总要看着百姓。你都说了那些人不顾大局,若真让北戎打进来,百姓何辜?爹就这一条老命,泼上也就泼上了,将军哪有病死在榻上,只有战死在杀场上!”

  权中青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孩子长大了长高了,不能像以前那样拍头了。

  杨變一直没有说话,可他的气息却越来越粗重,眼睛也越来越红。

  “我跟义父一起去!”

  几人都看了过来。

  权中青也看过来,笑着摆了摆手:“勿要说这种无用之言,我在外,你必然会被留在京中。再来,就当我自私一回,若为父真有万一,你到底是个火种。”

  之后,权中青就不再愿意听他们多说了,将他们都赶走。

  说自己刚回来,即便要走,也得吃了饭换了衣,还有方才的老妾,到底陪了他几十年,总要安抚一二,自然没功夫搭理儿子们。

  走出正院时,权简和杨變皆是情绪低沉,却又紧握双拳。

  裴淼和元贞对视一眼,各自拉着丈夫归家安抚。

  他似乎把所有不甘愤怒都发泄在这了。

  帐子低垂,灯光昏暗。

  元贞只觉得自己被汗水浸透了。

  热,前所未有的热。

  渴,前所未有的渴。

  她就仿佛一颗被榨干了汁液,已经被反复挼搓,却还企图榨出更多汁液的石榴。直到她被搂着放进水中,似乎终于好点了,可还没结束。

  “你把我嚼吧嚼吧吃了算了!”她捶着他哭道。

  他却亲了亲她汗湿的鬓角说:“我想把你揉吧揉吧揉进骨头里,以后走哪儿都带上……”

  元贞一个激灵,猛地醒了过来。

  “你想做甚?”

  杨變没有说话。

  “你想去汲县?”元贞又说。

  杨變依旧闷不吭,直到结束后他捞起水中的帕子,给两人擦洗了一下。出了浴桶,先给自己随便擦了擦,又把元贞捞出来擦干,用毯子包起来,抱着她回到床榻上。

  “义父这次是做好了死在汲县的准备。”

  也许权简不一定能看出来,杨變又怎可能看不出来。

  说到底,权简虽是亲儿子,到底没上过战场,杨變却是真正跟着权中青在战场上厮杀了十多年。

  以前他其实叫过权中青爹的,可权中青却说,每个人的爹只有一个,还是叫他的义父吧。

  但要论起感情,却一点都不比亲父子差。

  “义父本就是在勉力支撑,他身上伤病太多,早已不足支撑他带兵征战。太原那次也就罢,这次汲县绝对是一番苦战、死战,我不忍他一人承担。”

  “你不忍他一人承担,就忍心将我一人丢在家中,自己去血战死战?”元贞道。

  杨變看了过来。

  可还不等他说出任何言辞,元贞移开眼睛,话音一转:“先不说这些,你打算怎么去?蒙着脸,假装别人都认不出你来,藏在权少保身边?”

  还别说,杨變就是这么打算的。

  听起来似乎没脑子,可思及当下形势,他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大昊亡了他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被人发现,上报朝廷后自己会怎样。

  杨變默默地看着她:“别管我如何,就是委屈了你,若是我的事发了,恐会连累你。但是你是圣上女儿,他怎么也不至于迁怒你,只要你无恙,我无所谓。”

  所以他怎可能没脑子?

  他甚至把可能的结果都想好了,甚至想好了她的退路。

  元贞真是又气又想笑。

  “不管如何,这次我非去不可,若是事不可为,我总要看着义父,哪怕是带回一具尸身,总不至于让他尸骨无存。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时局不对我就跑,若回来后真被贬了,反倒也好,我就带着你回西北。”

  说到这里,杨變声音低沉下来。

  元贞甚是烦躁,往被子里一钻。

  “先睡。”

  次日,天还没亮,元贞就起了。

  杨變见她起来,招来侍女服侍她更衣梳妆,可问她要干什么,她也不说。

  “你在家中等着我,我不回来,你哪儿也不准去!”

  元贞丢下话,让人备车走了。

  她进了宫。

  昨儿宣仁帝未召妃嫔侍寝,也未去任何妃嫔处,今日也没有早朝,元贞在福宁殿见到了他。

  似乎时局对宣仁帝来说,也影响他甚多,如今的他不见往日潇洒肆意,反而多了几分沉默与焦躁。

  元贞也未绕圈子,行过礼后,便直接把昨晚权家的一番对话说了出来。

  只是掐去了权简的几句大逆不道之言,说这些话的人也改成了权家某个不懂事的妾室。着重点了权简那句‘之前他们争抢时,不召你回,如今贻误了战机,知道召你回来收拾烂摊子了’。

  宣仁帝沉沉叹了一声:“此前朕提过招权老回京,由他来负责合围之事,可……”

  元贞才不想管这里头她爹有多少为难,又为何没坚持下去,其中又有什么难处。她现在特别厌恶听这些,也听烦了。

  她今日来只有一件事,说了这么多,也不过为了牵出下面话的引子。

  “权老上了年纪,伤病太多,已是强弩之末,之所以能强撑着在太原与人缠斗多时,又即将赴往汲县,不过是一腔忠君报国之心。可汲县干系重大,一旦发生战事,必是血战死战,您的女婿不忍他义父最后落一个尸骨不存的下场,想随之一同前往。”

  “我作为人女,又作为人妻,实在左右为难。遂,来此把此事告知爹爹,就想请一封爹爹的手谕,让他携之奔赴汲县,不忍他有后顾之忧。”

  说到这里,元贞看向宣仁帝:“此乃私心,算是女儿求爹爹的。却也是为国事,汲县不容有失,爹爹应该知晓。可天气寒冷,黄河结冰,若北戎真直奔黄河而来,此地怕是要成为万尸之地。”

  “杨變大胆、狂妄,可恰恰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不顾忌朝中那些大臣及枢密院的指令,能因地制宜拿出最合适的战法,孰是孰非,爹爹自己判断。”

  宣仁帝陷入了沉默。

  但他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他便站起去了书房,不多时拿着一张手谕回来,递给了元贞。

  “去吧。”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苍老了不少。

  元贞将手谕收好,站起来行了礼,退了出去。

  彼此都明白元贞的意思,之所以只要手谕,没要诏令,是因为知晓此事若为三省得知,必要再起波澜,是时又要拉扯争辩,而汲县那等不了。

  而只要手谕,若此后有个什么变数,是时杨變完全可以不拿出来,一人担下所有责难。

  这其实也是在为宣仁帝考虑,顾虑了他所顾虑的。

  可恰恰就是宣仁帝明白,才会沉默,尤其元贞此前又说了那一番言辞。

  臣子都能忠君报国,为了大昊一往无前,他明明是一国之君,却又诸多顾忌。对比下来,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不过这一切元贞都懒得去管了,所以说人就是如此势利,此前她要仰仗爹爹,所以她揣测他的心思,从不会惹他不满,更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疏漏’。

  如今她则是爱谁谁吧,天都快塌了,还去管别人那点细微的心思?

  元贞回到将军府时,杨變已经换了着装。

  一身黑色戎装的他,看起来又英武又威风。

  不过倒还老实,她说她没回来之前不准他走,他就真没走。

  “拿着吧。”

  “这个给你。”

  元贞递给杨變的是个荷包,杨變递给她的也是个荷包。

  那荷包不打开,元贞就知晓是什么,是此前留给权中青防身的那个,不过她没接。

  “一起带上吧,以防万一。”

  杨變迟疑,但终究把荷包收了回来,又打开元贞递来的荷包,看了那封手谕。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大步过来抱住元贞。

  “别担心我,我肯定能回来。其实没有之前说得那么悲观,若是见着情况不对,我就带着义父跑。”

  都知道他这个跑是玩笑,但元贞还是看着他道:“我信你。”

  杨變走了。

  元贞似乎一下子就闲下来了。

  闲了两日,她去蒋家找了蒋旻,找他要军器监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