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犹如初春破冰,又似春暖花开。
知晓这位公主美,但美则美矣,未免太过冰冷。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总觉得此女还不足以三皇子如此大费周章。
此时见到这一抹笑,才知道什么叫美人绝世,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蒲察倧甚至下意识站了起来。
“你……”
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扔了过来,蒲察倧反射性闪躲避让,东西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后又滚了两圈,滚到了桌子下。
“什么东西?”
都在探头去看是什么,这时蓝衣中年人已经看到那铁块上烧到尽头的引线,正想出声提醒,却听得‘轰’的一声。
在见到蒲察倧躲开后,元贞就迅速关上房门,并拉起希筠和詹莹莹,快速地往床前跑去。
怕还是挡不住,她和希筠拉起被褥和毯子,披在几人身上,并在床榻上扑倒趴好。
随着一声剧烈轰响后,是一阵地动山摇的摇晃,房门似乎也被炸塌了,发出一阵剧烈的倒塌声。
元贞顾不得躲藏,爬了起来。
希筠也连忙跟了上。
二人冒着巨烟滚滚,来到外间。
就见外面屋子已被砸得面目全非,有一面墙已经倒了,家具桌椅四分五裂,木渣子和那些盘碗吃食全都炸得粉碎,粘在地上墙上,到处都是。
地上倒了一群面目全非的人,有的已经没有了动静,有的缺胳膊断腿竟还没死,还在地上挣扎哀嚎着。
血被灰尘和浓烟淹没,以至于那些散落在四周的残臂断腿,看起来像假的。
希筠直接吐了出来。
“希筠!”元贞叫一声。
希筠忙顾不得吐了,和元贞去废墟堆里翻找这些人的佩刀。
这时,詹家母女二人也出来了。
两人见到这副场景,被吓得仿佛失了魂。倒是詹莹莹反应得快,也跟着去找刀。
“詹莹莹你去查看这些人,死了的不能动的不管,还能动的砍断他们的腿。希筠,外面还有一个,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的!”元贞拿着刀道。
是的,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这些人行事很谨慎,不管做什么,总有一个人在外面放风。
他们不是九个人,而是十个人,因着总有一个在外面,所以总会被遗漏。元贞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以及希筠的观察,才得知他们的总数。
这个人是避免不掉的,元贞怎么算都没办法把他算进来,这才是她们要面对的强敌。
她们能赢吗?
胡思乱想之间,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了来,是院外的人听到动静进来了。
此时屋里的烟雾还未彻底散去,这人提着刀刚跑进来,迎面就是一团灰白色的粉末砸过来。
却是这两天希筠听元贞的,偷偷藏下的面粉和香灰的混合物。
此人眼睛被迷,但反射性冲着四周胡乱劈砍着,这时元贞已经绕到他背后,狠狠地一刀扎了过去。
希筠也挥着刀冲上来了,她一边大喊着一边胡乱砍着:“让你欺负我们,让你掳了我家公主,砍死你,砍死你……”
直到元贞走过来,从后面拽住她。
一切都结束了,这人死了。
死于那后心一刀,也死于希筠的胡乱劈砍。
他的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希筠满头满脸的血,她又吐了起来,这次是止不住的。
另一边,詹莹莹也没闲着。
她害怕,可她更怕被元贞抛弃,受命去砍人腿,她就真去了。
一个个去看人是不是死了,没死的就给脚踝来一刀,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再说。
说起来简单,实则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少女,从没见过血,从没亲手去杀死什么东西,这次出来上香的经历,颠覆了她整个人生。
她也在吐,是被那些炸得支离破碎的人吓的,她也在哭,却一边哭一边断人脚筋。
元贞比她们好一点,却也是胸口翻涌不止。
只是她知道一旦吐出来,便会止不住,除了把胃里的东西吐空,而她还需要体力去做接下来的事。
她没有停留,去詹莹莹身边查看那些人。
蒲察倧已经死了,被炸得四分五裂,稍微完整一点的,只有那蓝衣中年人,和之前给她们送馒头的昊国人。
还有两个还有气儿的,詹莹莹不敢杀,元贞走过来,提着刀,一人胸口给了一下,之后才转身来看这两人。
蓝衣人满脸血污,已经看不清鼻眼了,其中一个眼睛上插着一根铁钉,正汩汩往外冒着血,腿似乎也断了,却又被詹莹莹在脚上砍了一刀。
那个昊国人,看着比蓝衣人好一些,却没了一只腿。
“居然损在你的手上,倒是让我始料未及,那东西是什么?”蓝衣人咳了两声,气若游丝道。
“你一个投敌叛国之人,问这些做什么?”
蓝衣人似乎没听见这句话,还在自言自语:“看着像火器,可军中的火器没有这么威猛,是军器监才造出来的?你既然有这种东西,为何不早拿出来?为何不早拿出来……”
他不断喃喃地重复着‘为何不早拿出来’,像是在哭,又似在不甘什么,怨恨什么,却突然就没了气息,一切戛然而止。
元贞又去看那个昊国人,他很年轻,年纪应该不大,不过二十来岁,生得其貌不扬,也很沉默。
至少元贞没有听过他跟自己说过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你可有话说?”
对方沉默地摇了摇头,忽然又道:“我快死了?”
元贞看了看他的伤,那断肢处有大量的血流了出来,只是地上的灰多,看着不显罢了。
他似乎眼睛被炸瞎了,虽然没有外伤,却也没有焦距。
这人并没有等元贞回答,反而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一般。
“二月十九是什么日子?”元贞问。
这人愣了一下,糊满了灰尘的嘴唇微动:“我们是汲县守将祝顺远的人,秦叔是亲兵,我算是家仆。”
元贞一怔。
这男子还在说:“北戎打到卫县时,老爷说朝廷不仁,守城将领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投了北戎。说河北东路那些失陷的城池,又有几个是被北戎打下来的,都是投了敌。既然朝廷不重视武将,效忠谁重要吗?”
“所以祝顺远带着你们投了慕容兴吉?”
这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继续道:“一起初老爷是这么想的,也跟北戎那边通了几回信,谁知权少保来了。”
且罕见的朝廷竟给了权中青极大的自主权,又派了近六万兵力来,这么一看似乎汲县又能守住了,即使没守住,似乎也不能再追究小小一个汲县守将的罪责。
这时候,祝顺远又后悔了,说到底投敌叛国除了是大罪重罪以外,还会遗臭万年,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想走这一步。
可这时候后悔已经晚了,北戎那边似乎察觉到他犹豫的态度,来信很是威胁了他一通,还给他下了个指令,让他帮蒲察倧等人找机会把元贞公主掳来。
蒲察倧等人并非近日才来上京附近,而是早就到了,权中青还没从太原回京那会儿就到了。
只是他们体貌异于常人,不敢进城里,只能潜伏在外面。直到此人口中的秦叔带着人来,由他带人在城里盯梢。
他们盯了元贞的行踪很久,一直没找到机会,直到近日见她总是出城,才定下计策打算掳了人就走。
“至于二月十九?”
这人喘了一声,蒙了一层灰的脸突然就白了下来。
“我听秦叔说,老爷被北戎那边逼急了,已经打算里应外合伙同北戎军炸了汲县的军营,等到那时候,北戎攻过来,汲县必然失守,到时候老爷就带着我们去北戎,所以一定要赶在二月十九回去。”
也所以,根本不是蒲察倧这伙人急着回去,而是秦叔这伙人。
因为一旦事成,必然瞒不住,到时候战局混乱,祝顺远这伙人若是不走,等待他们的就是抄家灭族,遗臭万年,不如隐姓埋名去了北戎。
“对不起,我不想背叛昊国,可我要听老爷和秦叔的命令……”
说到底,他不过一个下人,可能没读过几年书,根本不懂什么叫忠君报国,总是听着祝顺远骂朝廷骂文官骂皇帝,就觉得在哪儿都是一样吃饭过活。
见到这伙北戎人后,北戎人瞧不上他们,觉得他们是一群狗,他无法反抗什么,顶多在北戎人胡乱杀人的时候,心中不舒服。
又或是在几个弱女子被强掳了来后,心中有一丝怜悯,却什么也说不了做不了。
也所以当元贞质问他,为何身为昊国人却帮着北戎人时,明明这是一句离间之言,他却回答不了,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已经没气了。
元贞却突然泪流满面。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是怜悯这个人?还是痛恨祝顺远,痛恨朝廷,还是在怜悯这乱世中所有人的身不由己,又或是今天死在她手里这么多的人?
她不知道,也许都有。
“公主……”
正干呕痛哭的希筠和詹莹莹,被元贞这反应吓得也顾不得哭了。
“公主你怎么了?是吓着了?”
元贞没有回答,心里默默地对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道:若是重来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下辈子投胎到个没有战火的好地方吧。
她站起来,擦了擦眼泪。
“先收拾个干净的地方,大家都缓一缓再说。”
他们只能去灶房。
幸亏这灶房还算大,又连着柴房,收拾收拾也能用。
希筠去了她们之前休息的那屋里,要把里面还能用的东西都拿出来。
去的时候,她嘴里念念有词,让死在那屋里的人都早死早超生,以后投胎去个好人家,别再做坏人了。
本来还有些惧怕的詹莹莹被她逗笑了,顿时也不怕了,跟着她一起去搬东西。
她们去西屋拿东西,元贞则去了东屋,找到那些人的行李,有一些衣物,一些银两铜钱,还有酒囊水囊,以及几把刀,还有一封信。
信应该是那位秦叔的,元贞瞧信上落款是那位祝顺远祝将军。
信中所言很简单,就是催他们办了事后速速回去,一定要赶到二月十九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