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法采
不想两人刚到山寨,就见杨尤绫拉着滕家的亲兵,挨个同人说话。
说了些什么滕越没听清,但冬薰心下急得不行,连忙上前拉她。
“姑娘别说了,二爷在这儿,二爷会护着姑娘的!”
冬薰一边安抚她,一边想要带着她出来见滕越。
兴许见到表兄,便能镇定几分。
谁曾想,杨尤绫一眼看见滕越竟然没认出来,只察觉到他身上有血腥之气,反而怕了。
“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故意要把艾柳逼死的!”
她嗓音尖细惊恐往冬薰身后缩去。
“是那丫鬟打碎了黄家的东西,我为了保我的名声,我必须得责罚她!我只是让人把她拉出去配人,我不是要逼死她... ...”
她说着越发颠三倒四。
“我是没出阁的女儿,我的名声最重要,娘让我把事情都推到了那姓邓的乡下女头上!不关我的事,艾柳别杀我,都是那姓邓的乡下女,是她不肯给你替罪,去杀她,去找她... ...”
她一口气把话全说了出来,甚至没等滕越开口问。
滕越只觉耳中一轰。
“你再说一遍?”
杨尤绫却更害怕了,整个人都在发抖。
冬薰几乎快哭着求她,“姑娘快别说那些了!这是滕二爷呀,是姑娘滕家表兄,姑娘清醒些!”
这一声,将杨尤绫的神志短暂地唤了回来。
滕越耳中还反复回响着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想她忽的扑上了前来,攥住他的手臂。
“二表哥,表哥!你快让人保护我!这事不怪我,都怪邓氏那个乡下女!都是她不肯替艾柳顶罪... ...你快把她撵走吧,撵去乡下!”
她反复说着要把邓如蕴撵走,说着觉得还不够。
“她本来也配不上表哥。要不,表哥把她休了吧?这样就没人怀疑我了,反正她的死活也不紧要!”
杨尤绫却在说完这句后,又神志混乱起来,跑出屋去拉着院子里的兵将解释。
“你们得相信我,艾柳真变成鬼来杀我了!她恨我把她配人,可我也是没办法,我的名声最重要... ...”
她到处拉着人说,冬薰想拦都拦不住,听着她亲口把这些不为人知的实情,全抖搂了出来。
滕越却彻底顿住了。
果然,果然前面他以为的那些,全是错乱的。
可他却因着这些错乱,将她亲手送到了土匪刀下来... ...
第16章
山下暂歇地。
滕越刚走,秀娘就找了过来,她只看着邓如蕴脸上手上全受了伤,眼睛都红了。
“天杀的土匪,怎么能把姑娘打成这样?!”
邓如蕴还真不是被土匪打的,而是同那突然冒出来的侍卫搏斗时,实在无法抵抗,才受了这般伤。
好在她的药迷昏之力足够,不然当时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怎么可能在一个会武的侍卫手下活命?早就死了十次二十次了。
这些话邓如蕴就不说出来吓唬秀娘了,她只道秀娘来的正好。
她身上的伤处越发疼起来,只觉精神开始难以支撑。
“……你帮我去寻佟将军过来。”
佟盟很快走来。
风把车帘吹开些许,他不经意看了一眼,竟一下看到了夫人白如秋霜的脸色。
“夫人?!”
夫人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佟盟见她白透的唇微动,勉力撑着开口。
“麻烦佟将军寻两位将士,送我们回田庄,我身上伤势恐怕不太妙,想回去看看大夫。”
这状况,何止是不太妙?
佟盟脑中乱响。
杨家表姑娘没受什么伤,将军去看了她;夫人重伤至此,将军却根本不知!
佟盟只见夫人精神都快撑不住了,直接叫了人来接手了他的事。
“我亲自送夫人回去!”
说完就叫上三五兵将在前开道,又分出人手去县城找个可靠的大夫来。
“麻烦佟将军了……”
佟盟听见她还在客气感谢自己,她似从未当过他这副将是她夫君的手下,只当她自己麻烦了他们而已。
*
滕越离开了土匪山寨。
他那杨家表妹临走前又清醒了一阵,拉着他问,“表哥是不是要去把她赶走了?”
赶她走... ...他们已经把她赶到田庄,甚至赶进了土匪窝里,还不够吗?还要往哪赶呢?
滕越心里说不出如何滋味,他不知得自己怎么能把事情弄成这样,他翻身上马,直往她歇脚的地方赶去。
但到了地方,他目光四下搜寻着马车的影子,既没见到她坐的马车,也没看到她半片身影,玲琅也不见了,甚至佟盟都不见了。
滕越眼皮一跳,“夫人去哪了?”
“回将军,夫人有些不适,佟副将送夫人先回去了。”
有些不适……滕越眼皮更是抽跳。
“是回西安府了?”
将士摇头,“说是先回了同官县的田庄,很是着急。”
急着回了田庄?
滕越的眼皮越跳越快,立时调转了马头就向田庄奔去。
... ...
这同官县的田庄他从没来过,若不是到了门前见到了自己手下的兵,尚且不知道哪户人家才是。
这里的仆从也没见过他,只有一个母亲的陪房上前来。
滕越直问,“夫人在庄子里?如何了?!”
陪房说她身上有伤,正在房中由大夫处理。
滕越快步进了院里,才发现这田庄不大,四下里乱糟糟的,墙边还有残留的血污。
陪房解释,“二爷别嫌弃,原本这田庄就是老夫人刚买下来的,还没来得及修葺。乡下的庄子浅窄粗陋,比不得城里的宅院,夫人本是奉了老夫人的命,过来修整田庄的,可惜还没来得及动工,就出了这些事... ...”
陪房要去给他倒茶,他抬手止了。
他还喝什么茶?
滕越看着这土墙破瓦的田庄,房中有人影匆忙地来来往往,他两步上前,却先看到了蹲在房前树下的一个小身影。
是玲琅。
她蹲在枯叶飘零的一颗枣树下面,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了一团,把小脑袋也埋进了膝盖里。
似是听见了人的脚步,才抬起头。
她双眼发红,眼眶蓄满了眼泪,看得滕越心下一沉。
“怎么了玲琅?”他快步走过去。
只是玲琅看见是他,却失望地转了身,又把小脑袋埋进了膝盖里。
她不想理他这姑父,可小姑娘低下头的模样,让滕越突然回想起了什么。
那天,他从城外回来去卫所衙门,在大街上骑马经过的时候,嘈杂的人群里,好像有哪家的小孩子,远远地叫来一声。
“姑父!”
那一声仿佛就在叫他,有一瞬间他想循声看去。
可他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姑父,念头掠过却没有理会。
彼时街上突然刮起了风沙,他侧过头去避风,不经意间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女子,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艰难地在风里行走。
他当时觉得那女子的身影确实像他新娶的妻子,可那会他只觉她是惫懒享乐之人,怎么可能在街市上艰难地抱着个孩子行走?
便转头打马而去,再没多看一眼... ...
滕越低头看向玲琅,越看心下越凉。
所以,当时在人群外远远看见他,就大声叫了姑父的人,就是玲琅。
而那个在风沙里抱着孩子前行的女子,根本就是他的妻子,再不是旁人。
但他被簇拥在人群的中央,坐在高高的大马上,不曾低头回应她们一句。
“对不起玲琅,”男人想抱抱孩子,“都是姑父不好... ...”
但孩子却更别过身去,径直躲开了他的手。
她只把脸埋进手臂,“可我姑姑怎么办?”
说着,豆大的眼泪从红透的眼眶里咣当落了下来。
滕越心下一停,“姑姑怎么了?”
小玲琅哭了起来,哭到嗓音哽咽发颤。
“姑姑... ...姑姑为了保护玲琅,受了好重好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