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合 第41章

作者:法采 标签: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但他还是气盯了她两眼,不知她一个姑娘家哪来这么大胆子,敢同那些恶人搏上一搏。

  可一想到方才那般情形,又无法同她继续地生气,只能先搁置一边。

  “有没有受旁的伤?”他重叹一气。

  她只摇头,仍旧看向旁处,“没有。”

  “那就一道去衙门吧,把此间这些事做个了结吧。”他只能道。

  她低声,“嗯。”

  *

  一路,他陪她坐在马车里,她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不抬头跟他对视,也不主动跟他说话,不知道的还他这做夫君的,同她有什么仇。

  只有在他半闭起眼睛稍歇的时候,才察觉她从眼角里,偷偷打量他一眼,但也只一下,就飞快地收回去,不再看了。

  滕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便也不再同她言语,只摸了摸她的手,她的手又僵又凉。

  他也不理会许多,只将她拉到了身侧来。

  她起先还似有些抗拒,后来又不知自己琢磨了些什么,便顺着他的力气坐了过来。

  滕越便也不同她细论,只用自己的大氅将她裹了,把人裹成了一个毛粽子,只露了个倔强的小脑袋,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坐着。

  滕越忍不住真要气笑了,但一想到方才那对她下杀手的,正是她自己的亲叔父亲婶娘,忽的不知道她父母皆过世的这几年,她是怎么带着一家老少过来的。

  男人眸色不禁和软下来。

  他方才也见到了沈修,不过还没来得及听沈修,将打听来的她的事细说。

  邓家所在的镇子距离金州城稍有些路程,不过滕越没得让身边这个人去击鼓鸣冤,便找人替她把事行了。

  知州见是他带人前来吃了一惊,连忙请了他入内小叙。

  滕越只好把她留下,“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听见了吗”,他跟知州进去说了话。

  邓如蕴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自己的叔父和婶娘。

  她想了想,同他二人道。

  “诚如姑母所言,我们这一家人把脸面扯到如此地步,确实再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问二人,“若是叔父也不想进衙门,我也不是不能罢手。”

  她这么说,郑氏眨了眨眼睛,“你、你真愿意?”

  邓如蕴自然也是有条件的,“我愿意,但首先,你们要把我家的东西俱都还给我,其次,发誓再不相扰,最后,我要你们搬离老家的镇子,再不回来。你们若能应下照做,我今次便不再追究。”

  叔父到底是父亲的亲弟弟,父亲在世的时候虽然气他,却也总是心软,病重后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曾声声唤起他的名字,好像那个最亲的手足兄弟还一直在身边,从不曾决裂离去... ...

  邓如蕴愿意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他们肯答应,想来父亲也是愿意的。

  她这么说,郑氏明显意动了。

  今日这些事,虽然发展的和她想得都不一样,但最初的筹谋、迷药、薛登冠那些,却都是她算计来的,她心里虚的很。

  她不由去看邓耀成,可邓耀成却只冷笑,他恨恨看向邓如蕴。

  “你不必在这发善心了。你们家这些年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从我手里打拼出来的?我多番给你机会,只要你肯认我这个叔叔,今日呢?你是怎么害我们的?见官就见官,到底让知州老爷断一断,是我有罪,还是你这做侄女的也该死!”

  这一句,彻底将邓如蕴那点犹豫的心思说没了影。

  她说好,“那就如叔父所愿吧。”

  邓如蕴再无多言了,但郑氏却有些急了。

  她见邓耀成不愿意,只能自己叫了邓如蕴。

  “你告我们,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就靠着方才绑了我们那男人吗?我瞧着他是个有钱有势的,可你又是人家什么人?”

  郑氏忽的哼笑一声,盯向邓如蕴,“你也不过就是人家的外室吧?他必然有高门贵女做正妻吧?”

  邓如蕴一时没反驳郑氏的话,“婶娘想说什么?”

  郑氏见她没反驳,越发确信她就是个外室无疑。

  “哼,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这样的出身连他小老婆都做不上,只是个不敢见人的外室,回到家中也不敢声张。你今次闹到了衙门里,他看似能给你撑腰,但这事转头闹出去,他家中岂会不知?届时人家高门贵女的正妻不快了,你以为他还会在意你这个乡野出身的外室吗?小心将你打出门去!”

  邓如蕴竟被她说笑了。

  不过,郑氏有些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

  腾越往后是要娶高门贵女,做他的正经妻子的。

  但他不在意她,对她来说一点关系都没有。

  且眼下么,她笑道,“婶娘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比较好。”

  话音落地,她直接离了去。

  *

  两刻钟后,明镜高悬的金州州衙大堂内,邓如蕴叔侄二人争夺家产并蓄意谋害案子开审。

  邓耀成先前是被滕越的人绑起来的,这会到了衙门还是松了绑。

  他这边松开,只觉整个人都回过了劲来。邓如蕴不曾开口,他倒是一步上前。

  邓耀成今日已经恨极了。

  郑氏赤身的那一幕几乎刺得他双眼血红,但这样的丑事他咬碎牙也说不出口。

  他今日只告邓如蕴不敬尊长,一个不能立户的女子却强占家业,他要拿走大房的产业,邓如蕴不是自己有本事吗?那就让她空手过活去,那些家业他都要,那本也是他一手挣出来的!

  他上前跪在知州案下,把他心中所恨所求说了。

  “... ...邓如蕴一个女子,无有父母兄弟,大房也没有留下男丁,只有一个小小女娃。我是她父亲的亲兄弟,照理她们一房就该归到我门下来,但我两次三番要求,她却只霸占家业,不敬我这尊长,还折辱于我们夫妻... ...”

  他似受了委屈一般,一直在愤愤告官。

  滕越不想让人说他妻子仗势欺人,便暂时避在了人群里。

  可他却见邓耀成一直滔滔不绝,指着自己的侄女简直将所有罪名压在她身上,仿佛不将她置于死地都不能解恨。郑氏更是在旁帮腔,恶狠狠的眼神掩饰都掩饰不住。

  而她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一对血亲,一盆一盆地往她身上泼来脏水。

  她好像早已习惯了一样,神色再没有任何波澜,就这样着看着他,一条细弱的脊背挺得笔直。

  沈修悄然走了过来。

  滕越看到他,轻声问了一句。

  “他们以前,就是这样欺负她的吗?”

  沈修低了头,“是的,夫人原本不欲与他们来回扯皮,想要自立女户,一来方便养家糊口,二来也断了邓耀成夫妻觊觎大房家产的心思。但都被邓耀成夫妻以各种理由阻拦了。”

  他说他们给族里的族长族老送钱,也去里正处打点,就是不让她自立门户。

  “邓耀成还是有钱的,可是夫人家接连遭遇变故,家产都变卖殆尽了,哪还有什么钱?”

  滕越听着沈修道,“夫人全靠制药卖药,赚钱养家糊口,镇上邻里都知道她一个姑娘家经常到了后半夜还在制药,起先技艺不如父兄,只能低价贱卖,后来手艺越发好了,才勉强赚了些钱... ...”

  那时候,她才十四五岁吧?

  滕越怔住,他几乎在眼前,看见了那个没了爹娘哥哥的小姑娘,她再也没有了依仗,每天都要浸泡在苦涩的药草里,细弱的脊背和肩膀,硬生生把这个家挑在了肩上。

  沈修又继续说她不甘心被邓耀成夫妻阻挠,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也想去打点族长里正那些人。

  可是她那般辛辛苦苦赚来的钱,送去这些人手里,这些人却根本没把她自立门户的事情放在心上,收了她的钱却不替她办事,钱全都打了水漂。

  滕越已经能想到以她的脾气,是怎么说服自己把这些钱送给那些人,眼见着钱打了水漂,又该是怎样憋闷却无力的心情。

  连沈修说着,嗓音也低哑了几分。

  “夫人自那之后,再没给这些人送过钱。但邓耀成夫妻时常相扰,她也没办法,只能与他们勉力僵持。谁想到那郑氏,竟然找到了当地的乡绅家的恶霸薛登冠,此人只见了夫人一次,就盯上了夫人... ...”

  他说薛登冠盯上了她,非要弄她回家做妾,她自是不肯,那厮却多次骚扰。

  “夫人是良家,且邓家从前行医卖药,多年间行善积德,镇里人见夫人落难多还是相帮的,薛登冠不敢直接去抢良家女,可有一次这厮喝醉了酒发了酒疯,恰那日夫人从外采药回来,他撞见了夫人竟要强上... ...”

  那天邓如蕴被他吓坏了,可四下里根本没有人。

  她想跑都来不及,最后无奈之际,竟从高高的堤坝上闯入了河上的冰面上,春寒料峭,她踩着几乎碎裂的河冰,才堪堪逃出一劫... ...

  滕越听到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沈修道,“自那之后,夫人便甚少出门,涓姨便替她到处采药。却不想从山坡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腿。可是属下却听到有人说,就在涓姨摔下来之前,有猎户见到郑氏的娘家兄弟,曾偷偷上过那片山坡... ...”

  沈修其实还想说,他还查到了一个特别的点。

  那便是夫人似乎同家中的老夫人毫无亲缘关系,根本不是什么远房的亲戚。

  但他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将军神色怔忪地只看向堂内。

  邓耀成夫妻的声音还在响起,刺得滕越耳中发疼。

  她仍旧站在旁边,等着他们全都说完再反驳。

  滕越只看着她纤薄的背影,忽然明白她为何几日宁肯冒着风险,也要闯一番龙潭虎穴,把这些糟泥里的烂人撕在一起。

  以她的脾气,她心里这些年,得是多恨多气。

  滕越心口像被人掐了一把,泛起酸麻的痛意。

  那痛他从未经过,也难以言喻。

  他突然有点后悔方才跟她生气。

  好吧,她脾气臭就臭吧,日后他都不跟她生气就是了。

  这会,邓耀成夫妻总算说得差不多了,知州听够了那二人的话,让她开了口。

  她方才把那二人的话都记好了,眼下一条一条地反驳了出来。

  她说立女户的事情,说了家产早在父亲过世前就做了分割,也说了他们连番的相扰,把当地的乡绅恶霸薛登冠扯进来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说得明明白白。

  知州当然不会偏向邓耀成,而她这话说完,一旁听审的百姓也都明白了过来。

  之前还有人嘀咕,女子自立门户本也不是可靠之事,眼下再没人提及,甚至有人干脆问想了邓耀成。

  “你们夫妻这不是吃绝户吗?”

  这个词扎耳的很,邓耀成几乎是跳了起来,瞪着眼睛同人反驳。

  “什么叫吃绝户?本就是家产分割不公,而她也本该归我这叔叔管教!”

  下面的人根本不再听他说辞,连声道“呸”,“但凡你是个好叔叔也就罢了,你们夫妻是什么东西,咱们还听不出来吗?连拉扯自己的长兄都算计记恨,娶了个妻更是恶人,谁敢跟你们夫妻,只怕没二年连骨头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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