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源儿
于是他赶紧亲自出门替皇帝召二位:“王大人,柳大人,陛下让你们进去。”
等王砚辞经过自己身边时,他又小声提醒:“王大人,陛下心中不悦,你当知晓如何认错才是。”
王砚辞用眼神谢过,快步进了御书房内。两人一进去,便再一次跪下。
这回不用等皇帝开口问,两人齐齐开口:“陛下,微臣有罪,特来请罪!”
皇帝冷哼一声,也没瞧柳桑宁,而是直接看向王砚辞,他冷冷开口:“你来说,何罪之有啊?”
王砚辞早在进宫时便想好的说辞,他立即回答:“今日之事,并非偶然,而是微臣一手谋划。微臣这二十二年来,没有一刻忘记过阿耶阿娘,更没有忘记过阿娘与阿姊当初受过的耻辱!今日之事,若陛下怪罪,不论是杀是剐,微臣绝无怨言。”
“你这般有骨气,这会儿又进宫请什么罪?何不等着朕一道圣旨赐死你!”皇帝怒道,“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王砚辞深深一拜,道:“那是微臣作为儿子,作为目睹真相之人替父母和阿姊要讨回的公道,微臣并不后悔。”
在皇帝再一次发怒前,他立即补道:“只是微臣作为臣子,自入仕以来,便得陛下赏识,得陛下教导,微臣虽心中背负着对金浮生的仇恨,可微臣心中也有陛下,也有大雍。微臣自幼刻苦,只盼有朝一日若入朝堂,定要成为一个能对陛下尽忠,对百姓尽责的官。这十二载,陛下对臣来说不仅仅是君王,亦是指引我前进的老师。”
柳桑宁悄悄抬眼看皇帝,发现皇帝听到这儿神情竟然缓和了许多。
柳桑宁忍不住心中惊叹,皇帝竟然吃这招?王砚辞果然还是个老狐狸,只怕是已经将皇帝给摸透了。皇帝喜欢听什么,他便同他说什么。
但柳桑宁又觉得,王砚辞说的这些话中又夹杂着真心。
皇帝一拍桌子,问:“既如此,你为何不将一切告诉朕?为何不求朕替你做主?!你当真信任朕?”
王砚辞匍匐在地,声音听着似乎有些哽咽。
“我为了查案,不敢暴露身份,这十二年来,我也不是没想过要鼓起勇气将一切都告诉陛下。可我每次看到陛下信任微臣的眼神,便不敢说出口。说到底,还是微臣怯懦了,怕看到陛下对臣露出失望之色,怕陛下再也不愿信任臣。”
皇帝没有打断他,反倒是沉默下来。
王砚辞还在继续:“所以臣只好拼了命的去做好每一件陛下交代给臣的事。哪怕是会受伤,哪怕是会丢了性命,臣也绝不退缩。”
说到这里,王砚辞突然抬头看向皇帝,他双目通红:“陛下,自臣亲父亲母逝世后,阿耶便只希望我能平安快乐的长大,从不对我给予什么期望。我若遇到困境,阿耶便会直接出手解决,他怕我无法面对。陛下于臣来说,是第一个对臣有期望,第一个相信臣定能克服每一个困难的人。陛下于臣而言,还是是伯乐,是知己!”
泪花在他眼眶打转,他对着皇帝十分虔诚地磕了一个头,嘴里道:“事到如今,臣知晓辩解无用。只盼圣上不要因臣气坏了身子,也不要因臣而不敢再信任旁人。若有来世,臣自当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完,他就这样保持着磕头的姿势,让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像是静静等候皇帝的发落。
屋子里静得一滴水落入湖中都能听见响动。
柳桑宁也维持着磕头的姿势,可她的心底却莫名地安定下来。王砚辞这番话下来,她都觉得鼻头发酸,很是感动。更何况与他有着十二年交情的皇帝?
皇帝虽多疑,却不是个暴虐之人,相反他有着一颗孝心,对后宫嫔妃也还算不错,反倒是个重感情之人。
只要他认为这个人对他不会起到危害、威胁等,他便愿意讲一讲感情。
过了许久,才听到皇帝长长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说来,是朕当年轻易放过造的因,如今是当年的果罢了。你一颗孝心,朕倒是能明白你心中所想。”
这是推己及人了。
毕竟皇帝一直以来是个大孝子,大约是想到了自己身处险境时也愿意豁出命去护着自己的母后。又想起当时林氏察觉有危险,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的儿子藏进衣柜里,这又与当年情势凶险时母后也愿意豁出命护着他一样。
“是朕当年下令将此事揭过,也不许任何人再议再查。你应当明白,当年朕也有朕的不得已。”皇帝看着王砚辞,似乎想从王砚辞身上看出点什么别的来。
王砚辞看向皇帝,目光却很是笃定,满是对皇帝的信任。
他道:“臣自当明白。陛下心系天下黎民,所做之事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大雍。当时局势不算全然明朗,陛下谨慎些实属应当。”
皇帝盯着他看了好半晌,眼中这才真的有了笑意。
他道:“总归是委屈了当年的王大人与王夫人。当年,朕让他回长安述职,便是想升他为鸿胪寺卿。不料却遭此巨变,还叫他们之冤屈被埋了二十二年。来人,拟旨。”
“追封王孟然为安国候,林氏为安国候夫人,赐一品诰命。”
王砚辞顿时怔愣住,这个结果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等反应过来时,他立即伏身谢恩。
刚谢完恩,就听皇帝开口:“但你隐瞒身份,欺瞒朕十二年,此事也不得不罚。”
这话让柳桑宁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就听皇帝道:“便罚你一年俸禄,这一年内你一个子儿的俸禄都不许拿。”
听到只是罚钱,柳桑宁顿时松了口气。
王砚辞却忽然间有些看不明白皇帝,但他依旧叩首:“臣遵旨。”
皇帝「嗯」声,又似随意道:“户部尚书旧病缠身,前日朕已经允了他告老还乡。明日起你便去户部上任,接替他的位置。”
哈?!
柳桑宁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什么情况?王砚辞不仅没有被罢黜,还升官了?户部尚书,那可是管着大雍的钱袋子,乃六部尚书之一啊。若再往上,或可封宰相……
柳桑宁不敢往下想。
王砚辞一时半会儿也有些没回过神,皇帝不悦道:“早两年朕便有意让你去六部,你总是找借口推诿,这回不许再推诿了。”
王砚辞收敛神色,深深一拜:“臣,遵旨。”
柳桑宁低着脑袋,心想若是陛下就此接过,不再问她那便是最好。只是这想法刚在脑子里出现,皇帝就开了口。
“柳桑宁,那你呢?你又为何掺和进此事?”
柳桑宁此刻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仿佛有一匹千里马在疾驰,带动着她的思绪也转得极快。方才这么一出戏结束,柳桑宁深知自己进宫前想的那些说辞已经派不上用场,必须得换个说法。
方才王砚辞对皇帝说的话她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若是按王砚辞的那番话来分析,皇帝是个喜欢臣子忠君爱国,又重感情的帝王。
如此……
柳桑宁叩首,回答道:“微臣小时候听过一则故事,说陛下十二岁那年,曾为街头乞儿与梁郡王打了一架。那时梁郡王已有十五岁,生得壮实,可陛下却毫无畏惧。只因梁郡王觉得乞丐碍眼,便叫人打死了他。从那时起,我便立志想要在陛下麾下当一名为国为民的女官,更想当一名公正的好官。
王大人一事,是臣无意中得知了二十二年前王孟然大人的案子,从而自个儿猜到王大人身上去的。是臣质问了王大人,在臣的逼问下,才告诉微臣一切。
微臣既然知晓此事,便难以坐视不管。微臣不信陛下是个不顾忠良冤屈之人,臣相信陛下当时是为大雍考量,底下人又有欺瞒,这才没有深查。但微臣相信,时至今日若陛下知晓事情,定会为他们做主!而如今,也证明了微臣没有看错,陛下乃明君。”
皇帝没有表态,只是问道:“那你说,为何王大人愿意告诉你,却不愿意告诉朕呢?”
顷刻间,冷汗便从柳桑宁的后背冒了出来,将里衣都几乎湿透了。
她心道:我不是说了吗,是我逼问的!
可这话却不能这么说出口,她也清楚皇帝要问的也不是这个。
王砚辞见状便要开口解围,却被皇帝制止:“朕要听柳大人说。”
柳桑宁深吸一口气,像是豁出去了似的,说道:“因为王大人对陛下的情意,与对微臣的情意是不一样的。”
皇帝眯眼:“如何不一样?”
“因为王大人爱慕微臣!”柳桑宁突然大声说出这么一句,同时抬眼看向高坐着的皇帝,将皇帝刹那间的惊讶尽收眼底,她继续道,“他爱惨了微臣,为了微臣命都可以不要。英雄难过美人关,微臣的逼问自然是……自然是与寻常的逼问不同,王大人抵挡不了,也实属正常。”
她这话说得面部红心不跳,一旁王砚辞却是面红耳赤!
他瞥了她一眼,眼神里似乎都在说「你在胡说什么」。可看在皇帝眼中,却成了眉目传情以及……羞涩。
皇帝愣了下,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着对王砚辞说道:“没想到啊,你王砚辞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笑完,皇帝又道:“罢了,今日朕便彻底做一回好人。柳桑宁破案有功,便升为正四品鸿胪寺少卿!”
柳桑宁觉得这简直是天上直接砸了块馅饼儿到她脑袋上。
鸿胪寺少卿!这距离她想当的鸿胪寺卿简直只有一步之遥。
皇帝却没有管柳桑宁此刻的感受,他看向王砚辞:“这些年你孑然一身,从未听你说过有喜欢的女子。如今既然有了,便别再拖了。否则我看你阿耶都快愁出满头白发了。”
皇帝口中的「阿耶」自然指的是祁阳王氏的族长王慈安。
“如此,朕会下一道圣旨,为你和柳桑宁赐婚,你意下如何?”皇帝虽是询问,态度却很是肯定。
王砚辞压着心底的喜悦,立即叩首:“谢陛下恩典!”
说着伸手拉了把还沉浸在自己升官情绪中的柳桑宁,柳桑宁这才后知后觉皇帝说了什么。她的脸在瞬间涨红,立即也叩首谢恩。
皇帝见他们如此反应,瞧着很是满意,挥挥手便让他们退下。
王砚辞与柳桑宁走到书房门口,瞧着外头跪着的叶相与叶轻雨,他心下不忍,转身冲皇帝拱手:“陛下,叶相这些年也算是尽心为朝廷办事,他的膝盖还曾受过伤。其女叶轻雨此次也颇受惊吓,您……”
皇帝却不耐地打断:“此事朕自有决断,不必再说了,回去好生准备婚事。”
柳桑宁经过叶轻雨时,快速朝她怀里扔了样东西。叶轻雨赶紧捂住,然后悄悄去看,竟是一个小药瓶。里头装着的药丸,乃是提神醒脑的。
这是怕他们跪久了,脑子都跪得晕乎起来,在皇帝面前说错话吗?
门外其实无人看守他们,叶轻雨赶紧将药丸倒在手里,快速地给叶相喂了一颗,自己也服下一颗。
这种时候,清醒着应对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叶轻雨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瞧着柳桑宁离去的背影,鼻头微酸。
回去马车上,两人同乘。
车厢内,柳桑宁依偎在王砚辞怀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她的手把玩着王砚辞的折扇,一抬头却撞进王砚辞如墨般的双眸里。
两人同时开口:“你在圣人跟前那番话几分真几分假?”
问完两人同时又扑哧笑出声来。
几乎又是异口同声:“真假掺半。”
几家欢喜几家愁。
等到了次日,皇帝下诏,向天下人宣告了二十二年前王孟然夫妇一案的真相,并追封为安国候与一品诰命夫人。
一时间,大雍上下都将金浮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但不知皇帝是出于何种考虑,竟是将王砚辞真实身份隐瞒,并未让众人知晓他其实是王孟然的儿子。
不过朝中各人比起关心此事的真相,更关心的是叶相。
一夜之间,叶相竟是被罢黜宰相一职,叶家上下贬为庶民。叶家靠着叶相攒的多年根基毁于一旦,若想再拥有权势,只能从头再来。
而这还是皇帝念着叶相为官几十载办过不少实事,才留了他性命。
听闻,叶相一家准备离开长安,举家回老家乾州去。
城门外,柳桑宁与王砚辞、徐尽欢三人前来相送,叶轻雨却不愿与柳桑宁和王砚辞相见,只肯见徐尽欢一人。
柳桑宁与王砚辞也不勉强,只远远站着。徐尽欢则是走到马车旁,隔着车帘与叶轻雨说话。
“徐大人,只此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日。有些话我想同你说。”
听到叶轻雨唤自己徐大人,徐尽欢心中莫名一阵钝痛,他明白她这是顾着如今的身份,不想再让他与自己还有瓜葛。
“你说。”他声音比往常更为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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