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源儿
可如今鸿胪寺安排了夫子,大家都需要去上课,那留给自己开小灶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如何能拉大差距?况且就岑夫子一个人授课,那万一所授语言中有他们本身就会的,那岂不是还需要等待其他人上完课才行?那这中间的时间岂不是又浪费了?
等刘冲和岑夫子一走,大家的愁容就更明显起来。唯有柳桑宁安然地坐在工位上,将她特意留到今日翻译的婆娑国的官信拿出来进行翻译。
她虽写得认真,却也留了耳朵听其他人在讨论。
“如今看来,咱们必须好生商量一下岑夫子授课的时间,切莫让时间太过于零碎,让咱们都无法安排自己的事儿。”说话的人是李庆泽。他是个爱出风头的,有事情也总喜欢第一个发表意见。
他的好兄弟刘赟也立马跟随:“是啊,若是时间七零八落的,咱们自个儿想去做点别的事儿都不成了,更别说好好休息了。”
“说的没错。况且岑夫子年纪大了,若是东一堂课,西一堂课,他身子骨也吃不消。”袁硕对于他们提出来的意见也表示赞同,“既然刘像胥与岑夫子都说让咱们自行商榷授课的时间,那咱们便好好定下来。”
袁硕身旁的顾安也附和道:“是啊。不过在商议时间之前,咱们得定下来学习哪些语言才是。若是大家选的语言重合多,那岑夫子也能少开几堂课,便能节约时间了。”
这话说得在理,好几个人都点头表示赞同。但也有心思不同的,比如李庆泽,他打心里觉得。若是大家都选得差不多,那到时候大家全都是同样的考核内容,就都在一个赛场里。可若是大家选的不同,那或许同个语言里只有自己一人需要考核,没有比较的话,那岂不是更容易吗?
李庆泽说了自己的想法,刘赟也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
几个人便意见有些不统一起来,可他们却谁也没想过要询问一下柳桑宁的意见,就好似没她这个人似的。唯有袁硕偷偷打量了她好几眼,见她只安心翻译着手中的官信,倒有些佩服起她来。
这样不动如山,只怕他们当中没几个人能做到。这柳桑宁,真叫他看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大家相争不下,袁硕忽然开口:“柳娘子,你如何想?”
他开口还是习惯叫柳娘子,而不是叫柳像胥,只是说完又又有些后悔,他应该叫柳像胥的,毕竟已经是同僚。
但柳桑宁并未与他计较称呼,在柳桑宁看来,眼下与他们计较这些小事就是浪费时间。将来她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改口,而不是仅仅是将她当成一个女娘来看。
李庆泽等人有些不满地看了眼袁硕,嘀咕着为何要问她。
柳桑宁头也没抬,说道:“刘像胥说了,三个月后咱们考核番邦语,是需要咱们通过考核。既是考核自然会定下通过的标准,而不是在咱们当中比个高低。你们方才都是没听清吗?”
袁硕一愣,其他人也都怔住。
随即袁硕笑了:“是了,刘像胥说的是通过考核,并不是说的择优录用!倒是咱们想岔了!”
既然是通过考核,那自然是达到定下的标准便视为通过。
结果刚高兴没多久,柳桑宁又一盆冷水泼下来:“但别忘了,咱们九个人得淘汰一人。也就是说考核垫底之人,就得离开鸿胪寺。至于垫底的标准,可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顿时又面如菜色。
他们知道柳桑宁说得没错,这个标准的确很宽泛。是所会番邦语最少的被淘汰呢,还是单门语言精通程度最低的人被淘汰呢?
什么标准都是有可能的,而在他们考核之前,鸿胪寺绝不会透露半点。
工房内的气氛顿时就一落千丈,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是沉重,对未来的命运也开始担忧。
这种沉重的气氛延续到了午休时间,李庆泽等人连午膳也没有胃口,决定利用午休在工房里抓紧时间精进番邦语。
唯有柳桑宁,到点就愉快地起身往膳房跑,好似饿死鬼投胎似的。袁硕跟自己的几位伙伴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晃晃悠悠也跟着走了出去。
柳桑宁怎会不积极?她昨日晚膳才吃了碗小馄饨,早上也只在路边啃了个肉包,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就等着午膳这顿吃公家的呢!
于是袁硕三人一进膳房,就见柳桑宁捧着一个大碗,正秋风扫落叶般埋头苦吃,连他们几人进来了都未曾注意到。
袁硕额角抽了抽,觉得这位柳娘子还真是与别的小女娘很是不同。
顾安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他:“袁兄,我怎的觉得你好似对这位柳娘子很感兴趣?”
“难道你不感兴趣吗?”袁硕眼角含笑看着顾安。
顾安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然后说道:“这柳娘子当真是不同寻常,今日大家都人心惶惶,她倒是坐得住吃得香,哪里像个女娘?”
顿了顿,又道:“听闻她二十了还没许人家,会不会正因如此,她早已在前些年就已经遭受了不少非议和白眼,所以如今才这般稳如泰山?”
“收起你那点揣测的小心思。”袁硕横了她一眼,又压低声音,“别忘了王大人叫咱们进鸿胪寺是为了什么。”
顾安立马就严肃起来。
他们是有重任在身的人,确实不应该对旁的事分去太多心思。
可袁硕对柳桑宁有兴趣这很明显啊,他有些不解,不知道袁硕到底是对柳桑宁哪里感兴趣。该不会是看上了这个柳娘子,想娶她为妻吧?不会吧?
顾安光是想想都觉得脑袋疼。这样一个不同常人的女娘娶回家,家里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他可不相信柳桑宁是个会安于室的女子。
但不管他们怎么想,柳桑宁依旧按着自己的节奏来。
她用过膳便起身往外走去,可去的方向却不是像胥科,倒是像往鸿胪寺外头走。
她这是要去做什么?
几人齐齐朝她的背影看去,觉得这位柳娘子行事不一般,对她这儿要去做的事也颇感兴趣。顾安给袁硕使了个眼色,小声问道:“跟不跟?”
袁硕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什么好时机,可千万不能做出阁的事。还是要安稳些好。
第15章 买书偶遇路边纷争
如今已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微风袭来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刺骨的寒,反倒是带着些许的凉爽。
路边种着的银杏、槐树大多数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树,枝繁叶茂瞧着喜人。只可惜路上百姓大多行色匆匆,甚少有人会细细品它们的风韵。
柳桑宁出了鸿胪寺,一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往东,穿了两条街道,这才走到了目的地——宛园书局。
她一进门,书局里的伙计就眼尖瞧见了他。伙计面带喜色,连忙迎了上来,嘴里说道:“柳娘子来啦?您是许久没来了,上回咱们到了新书,还是我给您送过去的呢。”
柳桑宁是宛园书局的常客,最爱在他们这儿买些杂书来看,尤其喜爱各番邦之国的奇闻轶事,碰上她手里头宽裕的时候,一口气能买上好几本回家。书可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她对于伙计来说,着实算得上大主顾了。
于是他立即说道:“真没想到今儿个您能来。也是赶巧了,今日刚好上一本番邦志,乃是皇家书局新鲜雕印出来的,第一批才堪堪印了五十来本,咱们书局掌柜的抢了两本回来。一本要留着请人抄录,一本您要是想要,便卖您了!”
伙计嘴甜会来事儿,柳桑宁听了也高兴。况且番邦志的确是她所需之物,有新的她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只是这价钱不便宜,伙计开口便是要五贯钱。柳桑宁还真是咬着牙从指缝里挤出来这五贯钱,塞到了伙计手里,拿了这本番邦志。
好在,这新的番邦志算得上厚实,虽纸张材质一般,可这么厚的书本钱也不低了。柳桑宁随手便翻阅起来,一旁伙计拿了钱心里头高兴,于是压低声音小声道:“听闻这番邦志原本是崇文馆编了只放在崇文馆与国子监内,少许则是给各附属国寄去。可今年太后娘娘的千岁宴引万国来朝,崇文馆这才舍得将此书流传到民间来,好叫百姓们也懂一些番邦礼仪与习俗,不至于闹出笑话或是矛盾来。”
柳桑宁一边听一边随意地翻阅了几页,发现这本番邦志主要讲述的十来个主要附属国的情况,里面不光有那些附属国如今的君主与重要臣子的介绍,甚至连画像都是有的,这倒是叫柳桑宁惊奇万分。
柳桑宁又在书局里逛了一圈,其他书她的兴趣缺缺。但最后却在一个角落的架子上发现了一本万国游历,讲述的是笔者前往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里面大多数她都有所了解,但她却看到了一个几乎无人再提及的国家——古罗刹国。
柳桑宁眼前一亮,这样会说消失的国家的人并不多,更别说讲述这样的国家的地理面貌了。于是柳桑宁又拿了这本书,付过钱后便要离去。
伙计这会儿已经注意到柳桑宁身上的衣裳,他大惊失色:“柳桑宁,你今日怎的穿的是……穿的是……”
“是官服。”柳桑宁见他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自己就替他说了。
伙计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倒是柳桑宁大大方方说道:“我如今进了鸿胪寺做实习像胥,自然是要穿官服的。”
她话音刚落,伙计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当、当官了?!”
“实习像胥,还不算正式的官。”柳桑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伙计依旧震惊:“那也是考进鸿胪寺了呀!”
放过去鸿胪寺倒不算多么显眼的衙门,可今时不同往日,今年太后的寿辰要办成国宴,万国来朝的事宜全都得交给鸿胪寺来办,其他有司衙门都得配合鸿胪寺。若是办好了,那这事儿可是要名垂千古的,在圣人心中定是能挂上号的。
鸿胪寺日后自然就不同了。
伙计一箩筐的好话全都说出了口,听得柳桑宁有晕头转向的。
伙计还说道:“我近日听闻,因着万国来朝之事,不少番邦百姓也都蠢蠢欲动,想要趁此机会提前来咱们长安一睹繁华,更想来咱们长安做生意,有些都已经到咱们长安了,有些恐怕也已经启程在路上了。要我说呀,接下来长安可有得热闹咯。”
此事柳桑宁也有所耳闻。
为了迎接接下来源源不断前来的番邦百姓和商人,长安如今多开了三个坊市的夜市,取消宵禁的坊市从三个已经变为了六个。如此一来,番邦人若是想要晚上去玩乐,也多了更多的地方。
伙计将柳桑宁送到书局门口,嘴里还在说:“不说别的街,单论咱们这条街上,这两日的胡人也都多起来了。”
两人正聊着,忽地不远处男人叫骂声,还有孩童哭喊声。
“好呀!偷东西偷到老子头上来了!你是谁家的小郎,竟是如此顽劣没教养?!”骂人的是卖肉包的摊贩,此刻他手里正揪着一个小男孩儿的衣领不放,怒目而视,骂得十分大声,“穿得人模狗样的,净干些偷鸡摸狗之事。我倒要见见你家大人,到底是如何教的儿郎!”
旁边的路人也对着小男孩儿指指点点,正看着热闹。
小男孩儿瞧着不过四五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涨得通红,眼泪哗啦啦往下流,衬得一张小脸看起来好不可怜!他哭得像是要断气了,身子还在挣扎,只是哪里挣得过常年干活的成年男子?
他努力扎马步想从肉包老板手里逃脱,嘴里还哭喊着:“阿娘,阿娘!有人打我!”
柳桑宁不由看向小男孩儿,他说的并不是大雍话,而是呼罗珊语。再仔细看去,发现他虽看着与大雍的孩子没什么差别,可仔细看他的眉眼间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同。他穿着衣裳腰间挂着的腰饰,有些像犬类的牙齿,串联的方式看起来并不是大雍的物品。柳桑宁一眼认出来,那是呼罗珊人最喜欢给小孩子挂的一种饰品,寓意平安健康。
这是一个呼罗珊国的小孩儿。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大雍百姓听不懂小孩子的呼喊什么,只以为是哪个地方的方言。而肉包摊摊主也训小偷训得上瘾,他做的是小本买卖,最恨的就是这种小偷。偷一个包子,他损失的可是两文钱,更何况这小孩儿偷了他两个!
但他觉得最可气的是,这小二郎年纪这么小就学会了偷,实在是不学好,家里管教太差!他便有心要替这家人好好教训一下孩子。
柳桑宁觉得其中或许有误会,这些百姓瞧着并不知道他是呼罗珊人,还以为是大雍人,所以才会教训看热闹得这么起劲。再这么下去,若是小孩儿父母找来,难保事情不会变得更复杂。
想到这,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吏员服。如今她既身在鸿胪寺,那遇上此等事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柳桑宁忽然大步就往肉包摊走去。
只是柳桑宁还没走到目的地,就见一美妇人忽然冲破人群,尖叫着冲向了肉包摊摊主,抬手往他身上打,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疼得肉包摊摊主松了手,美妇人立即将孩子护在怀里。
小男孩儿嘴里叫着「阿娘」,紧紧抱着美妇人的腰。
美妇人一手叉腰,颇为泼辣地指着肉包摊摊主的脸说道:“你个天杀的臭男人,居然敢欺负我儿子?!你们大雍人竟是如此蛮横无理,欺负弱小,当真是不要脸!我呸!”
她说也是呼罗珊语,语调里似乎还带着些婆娑的口音。她眉目深邃,一双茶色的眼眸让她更添风情,着实是个美貌之人。大约是没有被如此美妇这般凶地骂过,肉包摊摊主一下就蒙了。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且旁边看热闹的人也都反应过来。虽然他们听不懂这妇人说的是什么话,可最后那个「呸」他们可是看懂了。
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肉包摊摊主这下对着美人也按捺不住脾气,指着小男孩儿道:“这可是你家儿郎?你家儿郎在我这儿偷东西,你还敢对我如此大呼小喝?看来真是一家人都不懂礼数,不知廉耻!”
肉包摊摊主长得也有些肥头大耳,生气的时候瞧着略显凶相。美妇人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通过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又见他指着自己儿子,就知道他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美妇人简直火冒三丈,气得脸也跟着红了。她见左右无援,搂着儿子放狠话:“我要去鸿胪寺告你!我倒要看看,大雍邀万国来雍,我呼罗珊王室、世家皆响应,如今我们来了,你们竟如此待客!”
柳桑宁赶到时,美妇人话音刚落。她搂着儿子便要离开,真的要去鸿胪寺状告。可肉包摊摊主和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却拦着不让他们走。
“你家小郎偷了包子不给钱,还将我的包子都掉在了地上,你不给钱休想走!”
肉包摊摊主一指落在地上已经脏兮兮的两个包子,美妇人顺着看去,眼中闪过疑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肉包摊摊主却以为美妇人不想认账,眼见着又要吵起来。
柳桑宁适时开口:“ 诸位且先冷静。”
她用大雍话说了一遍,又用呼罗珊话说了一遍。
她声音沉静而有力度,听起来又莫名有些威严。肉包摊摊主扭头见到柳桑宁,见她身着鸿胪寺吏员服,倒是闭上了嘴。
美妇人见柳桑宁身姿挺拔,颇有气度,又认出她身上所穿的衣裳,便也安静下来。她看着柳桑宁,像盯着敌人似的,好像怕她会包庇肉包摊摊主。
柳桑宁却是先对着小男孩儿笑了下,弯腰与他平视,用呼罗珊语轻声细语问道:“吓坏了吧?别怕,有什么事同阿姊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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