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藤藤小猫
苏御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抬手挥退一旁随侍的丫鬟太监。待人都出去后,也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问道:“你寻我何事?”
顾盼眨了眨眼,目光清澈,哪怕面对这样生冷的问题,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一点儿变化。
“今日闲暇,妾身做了些点心,世子爷可要过去尝尝?”
苏御一怔,垂眸定定看着顾盼,似是在分辨她此话是真是假,半晌,他说:“你有话不妨直说。”
“既如此,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顾盼敛下笑容,轻叹一声,说,“世子爷可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苏御:“自然。”
“那盼儿希望世子爷能给盼儿留些颜面。”顾盼微垂下头,密密的睫毛轻轻抖动,如蝴蝶的翅膀一般,她说话的声音轻盈柔媚,略略还带了一点羞怯的颤音,“皇族大婚,需满了月,才算礼成,这一个月能否麻烦世子留宿容华院?”
“这并不在你我的约定范围之内。”苏御声色淡淡,面色也十分冷淡,显然没有要应下的意思。
轻飘飘一句话,令顾盼平静的面容瞬时扭曲。
顾盼此生最恨的便是被人忽视,尤其这个人还是苏御,她精挑细选,用尽手段才得来的夫婿。
母亲从小就告诉她,她是天生的凤凰命,她此生注定要嫁入皇家,嫁给将来的皇帝,成为至高无上的一国之母。
为了这个将来,她被剥夺了所有。
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女德女戒,从记事起,她所有的时间无一不在学习中度过,她没有童年,没有玩伴,有的只是无尽的课业。
这样付出一切的她,理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谁敢抢她的东西,她就要谁死!
顾盼轻吸一口沁凉的空气,眼皮一阖一抬便又恢复成先前那柔弱无害的模样。
顾盼方才一直低着头,所以苏御并没有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变化。
但苏御何其敏感,早在顾盼变脸的当下,他就感知到了寒意,眉头深锁,定定看着面前女子,直到对上她的视线,苏御方将眼底那抹疑惑悄悄藏起。
“若无他事,顾姑娘便请回吧。”
顾盼别开目光,似乎有些难堪,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才转回视线,缓声说:“昨日回门,祖母训了我与五妹妹一顿。”
见苏御神情有变,顾盼笑笑解释道:“世子不必担心,祖母主要说的还是我,妹妹只是受我连累。”
听了这话,苏御面色稍霁,也不多言,只眼神示意顾盼继续说。
顾盼见状,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您新婚第二日便与妹妹偶遇的事情,被前来帮忙的尚书府下人给看了去,他们回去后乱嚼舌根又不慎被祖母知了去,祖母知晓妹妹是个规矩的,便斥责我无能,难堪宗妇大任。当然,祖母也说了妹妹一通,还让妹妹回府后便告假一月,等你我正式礼成后再出来走动。”
这样一番话,顾盼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望着苏御的那双眼更是坦坦荡荡。
原来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告病的。
苏御闻言,心底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渐渐舒缓了下来,面上的表情也缓和了许多。
终于在苏御脸上看到不一样的情绪变化,顾盼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顾夏,可真真是个狐媚子!
顾盼心下恨极,恨得简直就要端不住脸上的温婉表情,忙侧开身,往门口方向走了几步。
凛冽的北风迎面吹来,顾盼的胸口却是一片炽热,仿佛烧着一团火。
直到寒风慢慢吹熄了烈火,顾盼才转回身,屈膝一礼:“我知这并不在你我的协议之内,只是祖母年岁大了,我不想再让她担心,还请世子垂怜。”
夜更深了,暗色沾上她的眉眼,而她站在灯下,柔光照亮了她回眸的那一瞬,她的眸中水光点点,求助意味明显。
刚才感知到的寒意莫非只是我的错觉?苏御疑惑。
若非有她,自己也无法那么快娶回夏夏。
罢了,就当是还她一个人情吧。
又沉吟了瞬,苏御道:“接下来一个月我会宿在青松院,不会到梧桐院过夜,你放心,王府的下人不会多嘴,至于你那边的陪嫁丫鬟,我相信你能管好。”
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令顾盼胸口起伏了一下。
自己已如此低声下气了,他竟还不同意……
都是因为顾夏那个贱人!
一个妾生女也敢跟我争?
今日所受之辱,总有一天我要让她全部还来!
顾盼垂下眼,纤长的睫羽在白皙的眼睑落下一片阴翳:“谢谢世子爷,那盼儿就先告退了。”
说完,顾盼再行一礼,方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顾盼越走越快,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勉强。等回到荣华院,她的眉眼已彻底冷了下来。
“世子妃。”见人回来,朱嬷嬷笑着上前伺候她坐下,又贴心地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顾盼没有马上接,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拿过茶杯,狠狠掷了出去。
烛光跳跃,面容阴沉的女子目露赤色,神情狰狞,直看得张嬷嬷心头一跳。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眼下又是这般模样,想来是被拒绝了……
张嬷嬷嘴唇翕动了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这时候的顾盼,便是张嬷嬷也不敢触她的霉头。
又过了一会儿,顾盼突然笑了起来,唇角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目光愈发森然:“不要紧,这才刚刚开始,且让她得意几天,不,还得让她更加得意一些才好,这样,我才好让她乐极生悲!”
“世子妃,您是已有打算?”张嬷嬷问。
顾盼缓缓敛去脸上的阴沉,唇角压着一丝淡笑:“我要让她名誉扫地,受尽折辱而死。”
见她终于平静下来,张嬷嬷提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低声哄道:“五姑娘愚笨不堪,自然不是您的对手,今日天寒,可要早些沐浴歇息?”
“嗯,煮碗安神茶来。”顾盼缓缓合上眼睛,不再言语。
张嬷嬷识趣地退了出去。
梧桐院。
顾夏刚沐完浴,正坐在罗汉床上翻着余下没有摆出的旧物,小叶和喜儿站她身后给她绞发。
“你也真是笨手笨脚,只是让你伺候姨娘沐个浴,都能出岔子。”小叶冷着脸数落喜儿,“天这样冷,若非你连头发都挽不好,害的姨娘湿了发,姨娘本来可以上榻歇息的。”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奴婢……”喜儿说着说着,腿一软,差点又要跪下去。
“好啦小叶,你都说她一晚上了。”顾夏及时开口制止,又对喜儿说,“你也不准再跪,好好绞发。”
“奴婢这不是心疼您吗,大晚上的折腾。”小叶小声嘟囔。
“左右我也没事,就当早些洗个发,屋里这样暖和,不打紧的。”顾夏说着,示意喜儿拉个熏笼到近前来。
喜儿忙不迭照做。
熏笼是竹子做的,外头罩着薄纱,隔着薄纱隐约能瞧见里头微弱的碳星子。
顾夏刚沐浴过,白皙的脸泛着胭脂般的绯色,唇瓣也透着抹诱人的湿润光泽。
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大美人,任谁瞧了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察觉到喜儿的视线,顾夏抬起头。
视线相对,喜儿讨好一笑,眼睛瞥见顾夏手里拿着的东西:“姨娘您手上拿的……是香囊?”
喜儿长了一张圆圆的脸,眼睛也圆圆的,笑起来的样子很讨喜。
“是啊。”顾夏也笑了,垂眸看着手中那只缝得歪歪扭扭的香囊,怀念道,“这是我六岁的时候做的,第一次做女红,缝得不好。”
顾夏还记得她那会儿做这个香囊是为了裴姨娘的生辰,她想为娘亲做点东西,因着年纪太小,衣裳鞋袜什么的实在做不出来,就选了简单的香囊。她花了好几天的功夫,拆了做做了拆,最后做出来这么个丑东西。
只是到底也没有送出去,娘亲的生辰未到,就出了香莲那档子事,之后她们母女便再没有好好说过话。
裴姨娘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认罪的,能活下来就已是万幸,她们母女俩人都很知足。
“六岁就会缝香囊了,姨娘您可真厉害。”喜儿由衷夸赞,眼珠一转,喜儿突然欢欢喜喜建议道,“姨娘这样好的手艺,不如趁着这些天得空,给世子爷做点东西吧。”
顾夏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给世子爷做东西?”
喜儿点头,说:“是啊,姨娘这样好的手艺,爷收到了定然欢喜。”
“这,也不见得吧。”给苏御送东西这种事情,顾夏想都不敢想。
再说了……看着手里的香囊,顾夏非常疑惑,她是怎么从这样丑的香囊里看出我手艺好的?
“谁会不喜欢收礼物呢?”喜儿眨着圆圆的眼睛,模样特别天真,“奴婢听说,爷不喜累赘,姨娘可以给爷做些贴身的衣物,像内衫啊,袜子啊,就挺好的。”
喜儿接着建议。
见顾夏一脸不情愿,喜儿还想再接再励继续劝,房门却突然被打了开,风携着湿气仓皇灌入。
来人是朱嬷嬷。
“这么晚了,嬷嬷怎地还过来。”顾夏见人,赶紧转移话题。
“知道姨娘洗了发,奴婢多备了几个炭盆过来,天晚了,姨娘早些晾好头发,也早些休息。”朱嬷嬷边指挥两个小丫鬟往屋子里搬炭盆,边笑着说,并不着痕迹地冲喜儿使了个眼色,“笨手笨脚的丫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出去外间候着。”
喜儿一愣,随即顿悟。
世子爷今晚是不来了。
亏得她一直拖着姨娘,不让她上床歇息。
哎,这都什么事儿啊,想她一个顶级暗卫,这都是她今天第几次被人嫌弃笨手笨脚了?
朱嬷嬷手脚麻利,不出半个时辰就给顾夏收拾妥帖了,领着小叶退出内室。
“小叶姑娘今日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守夜的事情,就让喜儿那丫头来。”
“嗯,嬷嬷也早些休息。”小叶客套了句,便打着哈欠离开。
在尚书府,顾夏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小叶也从没给顾夏守过,因此也没觉着这样离开有哪里不对。
朱嬷嬷却察出了端倪,盯着小叶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豆烛火摇曳,夜愈深沉。
一道身影趁着夜色来到梧桐院。
喜儿十分警觉,来人刚站到门口,她就坐起身,警惕地上前,小心翼翼打开门,见人一怔。
“主子?”
不是说不来了吗?
苏御没有理会喜儿的疑问,静站了会儿,听着内殿传来清浅而匀长的呼吸声,确认对方已经睡着,方抬步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