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桥边芍药
可他预想中的害羞,欢喜,或是感动……所有这些通通都没有出现在那张秀美稚嫩的小脸上,只见宋昀盼双眸微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冷声笑道,“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的婚事自有外祖母做主,就不劳二表哥费心了!”说罢胡乱朝苏珩福了福,也不待他说话,就头也不回地朝自己院子去了。
樱草白檀见状也匆匆朝他行礼,赶紧跟了上去。
苏珩叫宋昀盼过激的反应整得蒙在当场,待反应过来,也不知自己到底哪句话惹恼了这个唯唯诺诺,平日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表妹,不由转过头一脸茫然地问清风,“难道是我方才说错了什么?”
清风也不明所以地摇摇头,“爷也没说什么呀……大约,大约是表姑娘心情不好?”
主仆俩正莫名其妙,却见刚才那个走在后头的丫头又快步折返回来。
她走到苏珩跟前,柔声道,“二爷别怪我家姑娘……姑娘只是因为弄丢了姑太太留给她的玉镯,所以心情不好,并非故意朝二爷甩脸子……”
苏珩看了看那丫头,虽觉得十分眼熟,可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不由皱眉道,“你是……”
那丫头俏脸一红,飞快道,“奴婢樱草。”说罢朝他盈盈一福,快步就去追前头的宋昀盼去了。
苏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清风见他杵着不动,不由提醒道,“爷……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了吧。”
苏珩方回过神,凉凉扫他一眼,“方才你没听见表姑娘把镯子丢了?还不赶紧去找!”
清风一愣,连忙叠声应着,赶紧提着灯笼找了起来。
第32章 她也是个人
另一厢,樱草一溜小跑,很快赶上宋昀盼等人。
白檀就小声问,“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樱草微顿了顿,低声道,“没干什么,就是跟二爷解释了几句……不然姑娘方才那样也太失礼了。”
白檀轻轻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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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书房外,清风快步迎上来,“您可来了。”
宋昀盼不安地抿了抿唇,低声道,“二爷他为……”
“爷还在里头等着呢。”清风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赶忙上前给她撩开帘子,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您赶紧进去吧……”
宋昀盼忐忑地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子——
“砰!”一盏热茶砸在她脚下,茶水登时溅了她一身。
宋昀盼吓得一个哆嗦,抬头才见书房里不知何时竟然变得一片狼藉——樱草正衣衫不整,泪流满面地跪在地上,见她来了犹如见着救星,赶紧跪行着爬到她跟前,抱着她的腿哭道,“二奶奶,求您,求您帮奴婢跟爷求求情,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了!”
宋昀盼茫然地看着她泪痕交错的脸,目光怔怔地转向书桌后坐着的那人。
苏珩素来清冷淡漠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潮、红,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宋昀盼身上,仿佛她身上有什么让他恶心作呕的东西——忽地,他的嘴角绽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可那笑意根本不达眼底,“二奶奶可真是贤惠,自己不肯伺hou,倒舍得把贴身的丫头给我暖床!”
“那些下三滥的药,大约也是你给她的吧?你们主仆一脉相承,还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羞辱作践的话像刀子一样砸在她身上,血色好像从宋昀盼脸上抽离……
她只怔怔地看着苏珩的嘴一张一合,仿佛有只手卡住她的喉咙,让她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打她跟二表哥的关系渐渐缓和下来,他有时心情好也愿意跟她多说上几句,便是夜里……也比从前温柔了许多。可这事不知怎么却传进二舅母耳朵里……二舅母的话变得越来越难听,常常因为一点点小错,都会引到她举止轻佻,离不得男人上,就连哪次夜里要多了水,隔天也必定会被二舅母叫去一顿责骂……
久而久之,她对苏珩的求/欢也开始避如蛇蝎……
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二舅母恶毒的咒骂,樱草被拖下去前的哀嚎……
宋昀盼被苏珩压在书桌上,冰冷的白玉镇纸硌得背后生疼,她哭得泪流满面,愧意、难堪、恐惧……让她连尊严都顾不上,只能泣不成声地哀求,“不要……二爷,求求你,不要在这里……”
可已经在药物下失去理智的男人根本听不进她的话,裙子被人用力撕开,她的哀求与哭泣只引来那人更疯狂粗暴的羞辱掠夺……
宋昀盼忽然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拼命地挣扎起来——
凭什么……她也是个人,她也有血肉有尊严!
凭什么他们都来逼她!
明明被侮辱被伤害的是她,凭什么每个人都来践踏指责她?!
两处气息交织在一起,宋昀盼用力咬住他攻城略地的舌头——
“宋昀盼!”
宋昀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案上的蜡烛烧了大半,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寝衣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浸透。
外头守夜的樱草听见动静,迷迷糊糊地坐起来,隔着屏风问,“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就要摸衣服穿。
宋昀盼眸色暗了暗,半晌,才哑声道,“我没事……你接着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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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珩惊醒时,外头刚刚敲响三更的梆子。
他呆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里并非他的书房,而此时的自己也尚未娶亲,那个在他怀里哭得泪流满面的女人还不是他的妻子,而仅仅是他的表妹。
可梦里那股若有若无,让他情难自已的香气却仿佛还会在鼻间萦绕……
苏珩这般想着,伸手从枕头下掏出一只玉镯。
那镯子的质地算不得极好,雕工也不十分精致,也就样子有几分新巧——上头雕着鱼戏莲叶,鱼儿轻盈,莲叶欲滴。
那镯子仿佛也沾染了主人的气息,莹润柔和,带着淡淡的花草馨香……
苏珩握紧手里的镯子。
梦里的一切太过清晰,清晰得手下仿佛还带着那如凝脂般娇嫩肌肤的触感余温……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梦中粗暴震怒的自己,究竟是气她的识人不清,放任丫头对他下药争宠,还是欲、求不满,恼羞成怒的发、泄与放纵。
他只记得,当丫头带了新的衣衫来给宋昀盼换时,她整个人都呆呆的,好像一下子被人抽掉了所有的精气……
梦中的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是了……
他看也没看她一眼,丢下满身狼藉的妻子,扬长而去。
苏珩忍不住发出一声懊悔的叹息。
其实他本可以做得更好一些的……
他只是,只是不敢看她那双空洞涣散的眼……
内宅里没有秘密。
两人在书房白日宣yin的事,母亲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明明这些他本不该知道,可他却好像是她身边的游魂,亲眼看着她被母亲一掌掴到地上,看着母亲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荡妇,看着她被关进那间阴森的佛堂。
她像个被人丢弃的孩子,扒着窗棱又哭又叫,仪态全无,“母亲,我知错了,求求您放我出去,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天太黑了,我害怕……求求您,不要把我关在这里……”
她的哭求声那么真实,真实得让他一回想起来就觉得钻心地疼。
恍惚间记起,曾听伺候宋昀盼的人说,姑母走后那些年,她伯母为了扭她的性子,每回只要宋昀盼稍一犯错,她伯母就会把她锁进漆黑的杂物房里,里头的老鼠蜘蛛把年幼的宋昀盼吓得哇哇大叫,只能不停地扒着门求饶痛哭,她伯母才会施舍般地把她放出来。
第33章 相亲
久而久之,她就落下了心病,最怕被关在密闭狭小的空间里……
他看着梦中的宋昀盼苦苦哀求,可回应她的,是母亲身边的丫头流香阴阳怪气的声音,“二奶奶还是别白费力气了,咱们夫人可不是二爷,叫您几滴眼泪就骗了去。夫人说了,您今晚就跪在佛堂里好生反省,将《女训》抄一百遍,明个儿一早她老人家可要亲自过目……”
他看着佛堂里的宋昀盼全身止不住颤抖,他很想走过去好好抱抱她安慰她,他更想一脚把门踹开,让那目中无人的贱婢给宋昀盼磕头认错。
可事实却是,他什么都做不了——梦外的他只能默默地守在宋昀盼身边,眼睁睁看着她把眼泪流干,从哀求到心死,从害怕到麻木;梦中的他则跟友人喝得烂醉,回到书房倒头大睡,根本不知道曾有个人,因为他的任性与放纵,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苏珩用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彻底没了睡意。
…………………………
宋昀盼的这次相亲最后果然无疾而终。
倒是苏璟跟下属提了提自家有个适龄的表妹,对方听了很是有意愿相看。
可巧为了苏珩苏琮中举,二太太跟三太太正商量着要去明仁寺还愿的事儿,于是两家一拍即合,当即决定趁着十月初六去寺里上香的机会,让两边的孩子相看一下。
转眼就到了初六那日。
“姑娘今日穿哪件衣裳好呢?”樱草想了想,笑嘻嘻道,“不如就穿上回刚做的那条鹅黄色的裙子吧,太阳底下还发光呢!”
先是大爷苏璟回来,后又有苏三爷,再加上宋昀盼生辰,这三回着实收到不少布料。
何况她们姐妹几个现在都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常要出去赴宴或是跟人相看,府里也少不得又给她们做了几身新衣裳。
那条鹅黄色的裙子是用流光锦所制,穿在身上如有月光流动,流光溢彩,煞是好看——还是璟大爷带回来的。
白檀闻言也笑着附和道,“姑娘原就生得白,穿上这颜色也白得发光呢!”说着两人就要服侍宋昀盼穿上。
宋昀盼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就想起前几天做那个梦来——被二表哥撕坏的好像就是条这样的裙子……
她摇摇头,“不是还有件藕合色的么……我瞧着那个就很好。”
樱草一怔,不认同地皱眉道,“那个会不会太素净了?”倒也不是说不好看——横竖她们家姑娘长成这个样子,就是披块破布也是美的,只不过不够亮眼……既是奔着相看去的,不是应该把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示给人家瞧么?
樱草觉得很不理解。
“不素净。”却听宋昀盼不容置喙道,“我就要穿那个。”
…………………………
因这次是苏璟从中牵线,苏大奶奶便也带着苏潇同二太太三太太一起去了明仁寺。
宋昀盼自从上回被柳进德冲撞,后又在梦中见到那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去寺里上香被登徒子调戏,这次变得格外谨慎,临出门还不忘戴了顶帷帽。
苏二太太见了倒没说什么——如今虽说男女大防并不严苛,不过也有那家里管得厉害的,又或是姑娘格外矜持害羞的,也会戴着帷帽在外头行走,所以这身打扮也不算突兀。
苏二太太心里甚至还有几分赞许:知道自己长得招人,低调些总是好的……还算孺子可教。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明仁寺。
因来的都是大金主,更何况苏三太太还许了要给菩萨镀金身的宏愿,寺里自是不敢怠慢,赶紧迎了两家人进去。
却说苏大爷这属下姓陆,陆夫人是个圆圆脸,笑容爽朗的丰腴妇人,不过陆二公子却与母亲不太像,生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