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不?料她们那天夜宿的船其实是条花船,卢四郎年?纪轻轻在外寻花问柳的流言蜚语,就这?么不?胫而走?......
“卢四哥哥要是真和你计较了,你以为?那件事会这?么容易就过去?”
卢梓暮拍着?胸脯道:“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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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二?十六年?,上元灯节。
卢梓暮拍着?胸脯的没问题,确实是没有问题,因为?她甚至带来了一件他们卢家?的儿郎家?服,专门给她扮作自家?的少年?出去。
“我向四哥哥借的。”
兰殊这?回?确信卢四郎是真的心胸宽广,海纳百川了。
卢梓暮帮忙给她更衣,坐在铜镜前,将她的长发束起,朝着?他们家?儿郎平日髻发的模样开始打扮。
卢家?的儿郎端方君子,很少像其他俏皮灵动的少年?头扎马尾,不?论几岁,都会束簪。
卢梓暮摸了把润发的头油,帮她捯饬好后,低头一看,发现她在自描一个面具。
“别说,寺庙里的功德笔还真不?错,写上去就擦不?掉了。”
卢梓暮道:“这?是切莫欺骗神明的寓意。”
这?丫头,经书从来不?好好抄,倒是会废笔。
“拿来画脸谱,也是一绝。”兰殊绘完了最后一笔,朝着?面上一扣,笑道,“像不?像‘胆小?鬼’?”
她画了一只低眉顺眼的小?狗。
卢梓暮一壁对?她有些无语,一壁见那面具的模样憨态可掬,忍不?住笑了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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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两人?趁着?寺庙的看守入斋堂吃饭,悄咪咪就从后山的小?道溜了出去。
只是兰殊并未料到?,薛长昭居然会千里迢迢赶过来,同他俩汇合。
估计是怕兰殊还在气头上,他带了一盒子的好饭食,一上前,就含笑同她作揖。
兰殊轻踹了他一脚,就此揭过。
三人?坐在了江岸边的斜坡上,正掰扯着?鸡腿怎么分,黑黢黢的江水对?面,他们看不?见黑夜中的人?影,只见第一盏思乡的天灯,燃燃升起。
不?过须臾,随之而来的,是一片莹莹的灯火,照耀着?江河。
兰殊看着?远方水天一线处,天空与江水里,都冒起了斑斑点点的莹光,小?小?的,却密密麻麻,犹如一茬茬微弱的萤火,汇聚成了漫天的星辰,头一回?见到?这?样连绵的盛况,不?由睁大了眼眸。
与此同时,他们所处的这?一边江岸,水面上也渐渐冒出了星星之火,朝着?天空升起,越来越多。
当那水面上的倒影一点点蔓延,犹如铺上了一道回?家?的银桥,在水中央处连接。
兰殊心口不?由抽了下,忍不?住叹息:“我们何时才能收复沦丧的故土?”
让他们真正的回?家?。
薛长昭与卢梓暮闻言相视了一眼,一时间都失了声。
自战神离逝之后,大周朝的战力一落千丈,迄今为?止,都还没有出现一个新的转机。
没有人?敢站出来保证,他们迟早会收复山河。
兰殊见他们接连沉默,自问自答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卢梓暮见她脸上浮着?乐观的笑容,不?由也笑了笑。
接着?闲聊了几句,话题岔向别处。
说到?上元灯节的节俗除了吃元宵,夜游观灯,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寓意,便是相识有情?人?。
薛长昭双眸一旋,望向了卢梓暮:“假如给你一个机会在上元灯节遇到?一位心上人?,你想要什?么样的?”
卢梓暮抵拳想了想,认真道:“可我没有心上人?啊。”
薛长昭:“......”
兰殊轻轻笑了声,卢梓暮拉了拉她的手,“阿殊想要什?么样的?”
“我?”兰殊遥遥望向了对?岸那漫天的灯火,心血来潮,摊开双手,振聋发聩道:“我要一个可以收复山河的大英雄!”
话音甫落,薛长昭噙笑看向了她。
不?曾想她成天到?晚一副男儿模样,竟也像小?姑娘一样崇拜大英雄。
更不?曾想,她还没说完。
兰殊正儿八经掰着?手指续道:“最好样貌英俊,家?财万贯,家?里公婆也好伺候,上进心强,目标位及人?臣,给我加封诰命,不?寻花问柳,拈花惹草,主?动拒绝纳妾......”
薛长昭抬手叠声将她打断,“好好好,再讲上元灯节都过去了。”
天灯缓缓升上了空。
地上逐渐有人?放起了烟火,兰殊戴着?面具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乱窜。
薛长昭尾随在她后头,微蹙眉心,“她哪来这?么一副丑面具?”
卢梓暮道:“你可别这?么说,她自己画的,画的是‘胆小?鬼’。”
“她把它带来了?”
卢梓暮嗯了一声,薛长昭脚步一顿,左顾右盼了下,果然,找不?见那只传闻是狼狗混种的大犬踪迹。
说来兰殊养的这?条狗,自出生就在她身边,毛发纯黑,外形十分威武,跟雪地狼一样。
可胆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
一到?人?多的地方就躲得?没影,院子里连只鸡都敢啄它,他和兰殊在外头遇着?什?么事,除了看见它溜得?比兔子还快,其他都别指望。
传闻当初崔父买它回?来,真心是用来保护兰殊的,这?么多年?下来,兰殊为?它练就了打狗棒法。
专门打欺负它的狗。
面对?卢梓暮拽住她窜向新一波人?潮的身影,询问要不?要找一下,别它人?生地不?熟走?丢了。
兰殊信誓旦旦道:“它有难会来找我的。”
卢梓暮:“......”
薛长昭虽然看不?见它,基本能确认它就在附近。因为?它从不?敢离兰殊太远,就怕出现意外,不?能及时逃到?她后面。
也就兰殊没有嫌弃过它。
他们仨在江边的小?摊上买了一些烟花。
兰殊蓦然想起以前薛长昭还以为?她是个男孩子的时候,在卢梓暮面前,多多少少有些与她别苗头,什?么都想显得?比她强,连烟花都要放的比她高。
兰殊一时兴起,又同他打赌起谁放的烟花更高。
薛长昭回?想那些幼稚过往,望了眼卢梓暮,摸了摸鼻尖,噙笑应战。
他们来到?了江边退潮后的沙土空地中,兰殊抱着?烟花开始寻觅高处。
江边湿气重,四周笼着?浓雾,夜色朦胧。
卢梓暮见她越走?越远,身影一下被夜雾遮蔽了去,忍不?住冲她喊了两声。
“我放完就回?来!你就等着?看吧!”
卢梓暮转眼见薛长昭也朝着?另一头越走?越远,叹了声息,同以往一样,静静站在了中间做裁判。
不?过半晌,薛长昭那边的天空,嗖地一下,一朵大大的烟花腾空炸开,如约而至。
卢梓暮双眸莹莹,唇角不?由浮出了一抹喜意。
可转而兰殊那厢,却迟迟不?见动静。
兰殊行至百米开外,找到?了一个高高的石墩。
她将烟花稳稳当当放了上去,正打算引燃,忽而听到?了一阵刀剑的交响。
兰殊心下一惊,不?由循声而去。
江边停滞的一艘通商货船上,出现了好几个突厥士兵,正在攻击一个戴着?兜帽的少年?。
兰殊头一回?看见北夷兵,听闻他们个个凶残狠辣,茹毛饮血,她吓得?一下躲到?了江边的大柳树下,只探出一双眼。
只见那少年?腹背受敌,交手吃力,不?甚被其中一人?从后背划了一刀,来不?及回?身,另一位士兵又朝着?他的面门劈了过来。
他侧身躲闪,身穿草原的衣饰,露出的轮廓,却似是个中原少年?。
少年?身受重伤,心有余力不?足,躲闪之际,一个趔趄,遭到?其中一个突厥士兵胸前的猛踹,不?小?心从甲板上摔了下来。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兰殊望着?他跌入江河的身影,脑海中霎时闪过了当初弟弟落水的无助画面。
她心口猛然一抽,眼看那些突厥士兵不?依不?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有意下水擒拿。
兰殊斟酌再三,不?知?身体哪儿冒出来的瞬间勇气,她纵身一跃,从岸上跳下了水。
就在少年?即将沉入水底之时,隐隐约约,看到?了远处游来一道白色的影子,身形灵活,犹如一条发着?光的美人?鱼。
好不?容易把他拉住,不?待他看清她是人?是鬼,水底忽而涌来的一道暗浪,将他俩齐齐卷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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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好。
没把他们卷拍到?礁石上,反而让她借了把力,逃过了下水士兵的追击,但也因此,他们很快就被冲到?了下游处。
江水下游,一艘本土的渔船刚好抛锚靠岸,渔夫远远看到?了水面飘来的两道人?影,扔下竹梯,将他们捞了上来。
昏暗窄小?的船舱内。
兰殊将将帮他把伤口包扎好,那少年?的眼睫动了动,疑是有苏醒的迹象。
兰殊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她把活干完了,不?然当着?他的面扯开了他一半胸襟,多多少少,要被人?误以为?耍流氓。
他的伤口泡了水,急需处理,船夫心善,帮她干完了大半的活。
只是胸前绑带打的结不?太细致,松了,她不?得?不?帮他重新打了回?去。
不?过说来奇怪,刚看清这?少年?的脸时,兰殊几乎吓得?瞳孔缩了下。
他的样貌有些丑陋,黑黄的皮肤上,有好几道烧伤般的疤痕。
交错在脸上,叫人?有些不?忍直视,怪不?得?要戴兜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