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一道?颀长的身影翻身下马,走到了寮子的门前,望见她手上拿的住宅信息,看了她一眼,勾起唇角,“谈谈?”
--
账房先?生喝过茶水,继续拿着量尺,忙碌着朝田野里?去。
银裳盯着秦陌骇然了好一会,回过神,他已经?朝着兰殊对面的凳子坐了下来。
银裳不由看了兰殊一眼,只见姑娘的面色并无多大变化。
银裳躬身上前,给秦陌斟下茶水,转而退身出了寮子,给他俩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兰殊坐在?茶寮里?,待他抿下一口?茶水,“你要谈什么?”
秦陌:“谈宅子。”
兰殊点了点图纸,“你要把它?卖了?”
“你买,我就卖。”
“拿我的家,卖我?”
“那?我还给你,你要不要?”
兰殊短促的沉默“你还是开个价吧。”
秦陌看向了她,沉吟了会,“我原是想按市价的,可你刚刚那?么一说,我觉得我说什么价都不合适了。因?为家是无价的。”
兰殊蹙起眉梢,“你这是要坐地起价?”
秦陌勾起唇角,柔声道?:“既是无价,如何起价?我只是希望二姑娘同我做笔交易。”
兰殊不准他喊她朱朱,有时嫌他烦了连名字都不许他叫,渐渐的,他便开始喊起她二姑娘。
那?温柔的嗓音,就好像在?唤一个他喜欢了很久,对方不认识他,而他正在?努力结交的姑娘。
朱朱是他的妻子,兰殊是他暗恋的朋友,二姑娘,是现在?的她。
第102章 第 102 章
上回接风宴散场, 沈珉送秦陌离席,有意无意间,问到他府宅图纸风格特别, 不知是请哪个大师设计的。
秦陌当时看了他一眼,答得便是,崔二姑娘。
沈珉眼神微眯, 秦陌直接说出他来杭州的真实缘由, 就是为了崔二姑娘。
沈珉似笑非笑地调笑了句:“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至于他到底信没?信,秦陌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而秦陌同兰殊说的是,他无意间暴露了行踪,导致两?浙官员对他心生防范,宅里现在都是眼线,他不要她一分钱, 只希望她带着她的人住进去,给他打个掩护, 也好帮他限制一下他们的活动范围。
兰殊:“你是想让他们觉得你是追寻我?来的?”
倒也不用觉得,这?本是事实。
秦陌一本正经道:“你不是也希望可以尽早把这?些贪官污吏缉拿归案吗?”
兰殊略有沉吟, 秦陌续道:“事成之后, 那?所宅子便是报酬。”
兰殊垂眸思忖了会, 颔首答应。
秦陌肚子里还有一堆冠冕堂皇的说辞, 就等着她推三阻四的时候发挥作用,不曾想,她答应的极其干脆。
秦陌目露惊色, 忍不住问道:“就答应了, 不怕我?缠着你了?”
“我?怕,你就不缠了吗?”兰殊睨了他一眼, “怎么都会被缠,还不如拿一间宅子来得划算。”
秦陌怔了下,不由失笑。
归根到底,他这?门子交易可以成功,皆因他看出?了她对于宅子的怀念。
如果?这?所宅子是兰殊心中的痛处,那?他如何?都不会拿它往她伤口上撒盐。
兰殊原也以为它会是一道伤疤,重温故土,却发现它蕴含更多的,是她不舍得遗忘的痕迹。
若是连它都没?有了,那?关于爹爹娘亲一点?一滴的回忆,她该往哪处去着落?
有机会把它拿回来,兰殊心里是万分乐意的。
--
不过两?日?,同里小镇码头边上的那?艘大船,开始拔锚。
村民见它调转起?船头往回走,不由汇聚在岸上交头接耳,纷纷摇头叹息:“你看这?没?来多久,就走了。”
“果?然不可靠。”
“幸好没?信她。”
然它没?前?进多少?,并没?有顺着河路向北归航,反而转向了杭州的城区方向,直接停泊在了城区的大运河边。
村民目露惊诧,忍不住跟着走过去看了看,只见船一停下,船上人便鱼贯而出?,大包小包拎着行囊,朝着城中心的西湖边上前?进。
他们前?拥后攘地走进了一处大门刚刷过红漆的住宅,从此?在杭州城区,有了安定的落脚处。
兰殊还特意遣人打了块“崔宅”的漆木招牌,挂到了大门之上。
秦陌今日?回府,门口守卫已经成了兰殊船上的水手,他上前?牵马,见秦陌站在门前?盯着那?新鲜出?炉的招牌怔了会,小心翼翼将他们东家的话原封不动通知给了他。
“洛川王?那?就是个在我?们家寄住的。你们听好了,这?里是崔宅,把他的东西全部拿到侧院去,以后让他凭着那?一处院子住就好,不许他来主院,更不准他进我?房间。”
秦陌仰头凝着那?两?个大字出?了好一会神,不由露出?一点?叹笑。
夕阳已经垂落到了枝头,像个红柿儿挂在了树梢上。
秦陌来到用膳厅,厨房已经渐渐把晚膳端上了桌,却不见宅子的主人身?影。
兰殊一进门就把各个主要的地方换成了自己的人,那?些眼线,她皆以不习惯陌生人伺候,不动声色打发到了搅扰不到他俩的地方。
秦陌的由头本就是来哄美人的,自然是兰殊说什么都为重。落到外人眼里,也抓不出?什么错处。
秦陌在饭桌前?坐等了会,迟迟不见那?一道丽影,忍不住询问起?兰殊的去处,侍仆道:“东家还在后院摘果?子。”
“她说那?枇杷果?已经熟透了,再不摘掉地上就废光了。”
今日?上午,里正隔壁的张佃户,犹豫再三,敲响了崔宅的门。
虽然两?人谈到最后,他仍还有些犹疑,说要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但至少?,兰殊已经给到了自己已在城里安家落户的信息。
总算有人上了门,事情可谓有了点?眉目,兰殊心里高兴,下午炎日?一歇,她便兴致勃勃跑到了后院去摘果?子寻乐。
秦陌走到后院的时候,只见银裳端着一个竹篮在树下,满目担忧地望着上头,仔细接着那?从树上扔下的枇杷。
那?趴在树干上的女子,高高探起?的手臂,白的几乎炫目,衬得眉目如墨,乌云叠鬓,宛若天外飞仙。
兰殊折下另一把枇杷,眼眸弯弯想朝下扔去,一低头,只见秦陌正站在了树下,凝望着她。
兰殊二话不说,佯作失手地将枇杷朝着他脸上砸了去。
秦陌头一歪,一抬手,精准无误地接了下来。
“小心一点?。”秦陌道。
兰殊耸了耸肩,“可惜没?打中。”
“我?说的是你小心一点?。”
兰殊敷衍地应了声,转眼见他想上来帮忙,连声喝止,抬头看了眼夕阳,只叫他先去吃饭。
秦陌脚步一顿,轻轻地嗯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她不许他帮忙,他就一直站在了树底下守着她。
兰殊不得不承认,她最是受不了秦陌紧紧盯着她的目光。
就跟会灼人一样,炽热地打在她身?上,饶是她扭过头不去看,仍觉得如芒在背。
她叹了声息,只好爬了下来,另喊了一位侍仆,找钩子把最上头的那?些果?子钩下来。
秦陌心口的大石落下,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转眼,只见兰殊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方才,特别像我?以前?养过的小狗。”
秦陌心角一下犹如被人捏了一下。
“以前?每次我?爬树的时候,它也很喜欢在树下仰头看着我?。我?跟它说在它碗里放了骨头,它都不走。”
秦陌道:“它肯定是担心你摔下来。”
“可能是吧,只是它后来不知被哪个小母狗拐走了。”兰殊笑了笑,笑容里带了点?怆然,“说实话,后来在树上往树下望的时候,不见一个狗头,还有点?不习惯。”
秦陌忽而哑了声,“你想它了?”
“有点?,虽然它没?良心。”
秦陌沉吟了良久,哑声道:“你刚刚不是说我?像吗?要不然,你把我?当成它就好了。”
“我?会一直在树下守着你的。”
兰殊不由回眸,盯着他虔诚的目光看了许久,嗤地笑了声,“秦子彦,你上辈子也是拿这?些话来骗我?的。”
秦陌怔了怔。
兰殊负手而立,叹息道:“要不怎么说长得好看还有钱的男人说起?情话来,最最具有蛊惑性呢?”
“哼,我?再也不会着你的道了。”
秦陌眼眸晦暗,看向她抱着竹篮离去的背影。
他上辈子也说过这?种话吗?
那?他上辈子,是不是也早就发现自己认错了人?
如果?他早就知道了,那?他前?世和现在,应当是一样的心境的。
可惜,这?一日?的漫漫长夜,秦陌并没?有如愿梦见他所期盼的事情。
他在梦境中一睁开眼,便看到自己受伤昏迷在了榻上。
门口传来了一阵十?分熟悉的急促脚步声,秦陌站在里屋的帘幔前?,下意识朝窗外看了眼,一道丽影匆匆而来。
他的目光不由凝在了门前?,只想在她推开门时,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可当她满目关切地推开门,视线忙不迭朝着里屋的榻前?望去,琉璃般的美眸,瞳仁猛地一缩。
秦陌回过眸,竟看见四哥坐在榻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一股生理上本能的不适,令他的背脊一阵冷颤打过,转眼,兰殊已经走到了床榻面?前?,看了昏迷的他一眼,眼眸晦暗,略有怔忡地看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