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兰殊抬手?打断了他?,沉吟片刻,长吸了口气,抬起双眸,“师兄,你先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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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大周大军一路北上?,近乎收复了大半沦落的城池,当下战局,只?差最后一击,便能将?突厥彻底赶出国境。
军营得了一批新的军妓,有几个姿色颇为不错,带头的官兵眯眼打量了好一片刻,噙笑提议将?这几个送帅帐里去。
刚走至帐前,却被路过的王参军拦了下来。
王参军一眼瞥过,就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微微笑道,“新升的后勤指挥使?”
对方谄笑道:“嗯。”
王参军道:“大帅平日只?抱着?他?的披风睡觉,你把她们送过去,是叫她们挤床底吗?”
后勤指挥使讶然,倒也机灵,即刻明白了王参军的好心提醒,连忙拱手?致谢,转头将?人送了回去。
王参军叹了一息,走进帅帐,只?见秦陌正坐在沙盘前,手?上?握着?一副请柬发呆。
他?的样子?实在走神的紧,以至王参军已经走到了他?身?旁,他?都没注意。
直到王参军出声?行礼,秦陌回过神,连忙将?柬子?一合,温言叫他?坐。
王参军拱手?坐下,斟酌片刻,道:“我听说,大帅提前了出战的时机?”
“嗯。”
王参军干咳了声?,“之前我们不是商量过,给突厥一些考虑投降的时间,秋分之后,再出战也不迟?”
秦陌沉声?道:“来不及了。”
王参军不由询问:“来不及什么?”
秦陌没有直面回答,冷声?反问道:“参军觉得有何不妥?”
王参军连忙站起了身?,拱手?不敢,心中忍不住骂了文长青和曹立等人好几遍。
他?们几个得了提前出战的军令,个个对秦陌骤然改变计划心存好奇,却都不敢来质疑他?,便拱火叫他?过来挨枪挡刀。
秦陌解释道:“颉利禄要?想投降早就投了,与其跟他?耗着?,不如直接把他?打回家去。”
王参军低眉称是,转而寻了个忙活的由头,快速退出了帅帐。
他?闷头从?帐营中走出,那几个满怀好奇的将?军,看见他?的身?影,立马涌了上?来。
文长青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样,问出是啥原因了吗?”
王参军捋了下山羊须,故作深沉道:“颉利禄迟迟不投降,大帅耐心耗尽,也是意料之中。”
文长青倒不是不信他?的话?,只?是不解,“就为这?这也配他?数日愁眉不展的?”
秦陌出战素来是心有成算,不慌不忙,他?这回虽提出了提前出击,可连着?几日六神无主,免不了叫人心里犯起嘀咕。
这也是他?们生?出好奇心的原由,他?们可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心神恍惚。
王参军轻叹了口气,这一口气,充满了弦外之音。
文长青一听就觉得有故事,不由领着?众人朝前走近了几步,果不其然,王参军掩手?低声?道:“你们也知道他?的脾气,问是问不出的。只?是我方才进去的时候,他?没留神到我,叫我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东西。”
“什么东西?”
“一份喜帖。”
“写的什么?”
“崔二姑娘的成婚时日与地点,那吉日,恰好在秋分前。”
文长青心神领会,皱紧眉头,轻嘶了好一声?,另几位老将?也纷纷露出唏嘘的神色。
可也有位新晋的年轻将?军,不明其中关节,傻乎乎地发问:“那崔二姑娘是谁?她成婚怎么就能改变作战时间了?”
他?这一问委实单纯,声?音自然也清脆了些,王参军生?怕人听了去,忙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边简略解释了句。
只?见那小将?睁大双目,骇然良久,只?得叹声?:“颉利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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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谋太平盛世,一战且定?乾坤。
元成十年一战,是一直沦丧故土的大周,真正的捷报。
而后,玄策军锐不可当,直接咆哮北上?,彻底收复了久失的山河。
自此,大周的版图,终于回归了高祖时期的完整。
整个国朝,呈现出兴兴向荣的景象。
长安城得了大捷的喜讯,满城普天同庆。
孰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北疆,云游被抓来充当军医的华圣手?刚刚把满身?是伤的秦陌包扎好,直骂他?为了赢不要?命。
“好在现在打完了,不然我看你有几副抗造的身?体。”
秦陌披上?外袍,若无其事道:“总不能临阵脱逃吧。”
华圣手?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真的毫不畏死吗,他?不信的。
可为何,仍能那么坚定?呢。
秦陌就像一尊受人供奉的战神神像,令人仰慕敬畏,白日受众人朝拜,待喧哗散去,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高处,身?边,只?剩下烧尽的香灰。
这日夜,月色阑珊。
秦陌坐在了案几前,盯着?她送来的喜帖发呆。
她忽然出现在了一边的矮榻上?,扑在绒毯里看了会话?本,觉得无趣,见他?端坐在一边,俊美如画,便过去跪坐在他?旁边,赖到了他?身?上?,双手?交叠放在他?腿上?,下巴贴着?手?背。
任由他?的手?心,来回抚摸着?自己?的鬓发。
那熟悉的女儿香一靠近,望着?她眼底的痴情?笑意,秦陌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她的睫毛又密又长,犹如蝶翼,每每往上?一卷,直直将?你望着?,就好似扑在了你心上?取蜜。
忍不住,就想把身?体里唯一一点甜,留给她。
纵使是梦,秦陌不舍地搂着?她,将?自己?所有压抑的心绪,化作了一句咬耳的低语:“我好想你。”
床榻之上?,秦陌闭着?双眸,沉浸在梦境之中,心口一阵思念的疼痛,不由捏紧了手?上?的婚宴请柬。
可她远在千里之外,已经,快出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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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告捷,朝廷发来了犒赏令,命大军即刻拔营,准备班师回朝。
收到这份军令的时候,秦陌正在附近的汉城,找寻一位声?名远扬的玉匠。
秦陌前阵子?退敌,顺便碾轧了一座附庸突厥的边境小国。
这个国家仗着?突厥的势,时时欺压沦丧的大周百姓,趴在他?们身?上?吸血。
文长青拿着?军令来集市寻他?,远远看见他?朝玉匠递出的那一枚玉玦,犹记得他?血洗小国皇室,染满鲜血的手?,亲手?摘下了他?们圣殿上?的圣物,冷声?道:“狗仗人势者,怎配得到神明的庇佑,这圣物不如让我拿去,庇佑我所爱之人。”
文长青偏过头,看向洛川王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度迷人的凤眸,深邃,冷冽,从?不收敛杀意,显得又美丽,又冷酷无情?。
而这看似无情?的男人,此刻却用他?那沾满了杀戮血气的手?,仔细将?那圣物并着?一块白玉一同递与了工匠,恳求他?以此玉为心,做成一枚可以悬挂心口的项链,作为贺礼,送给一位,待嫁的新娘。
思及兰殊,秦陌无情?的神色终于动了动,宛如冰铸的眼神,柔软了两分,不再凌厉得那么不近人情?。
文长青看着?他?温柔的神色,第一次觉得他?们所向披靡的大帅,有一些说不出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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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的大部队已经开始从?北疆动身?回朝,所有倾慕英雄的长安女儿,翘首盼着?洛川王领军归来的一天。
秦陌却悄悄抗了旨,早已离队而去,连夜赶路,来到了烟雨蒙蒙的蜀川。
邵家所居的青岩山庄,在当地闻名遐迩。
秦陌才到山脚,山下小镇的门口,已经铺满了红绸彩缎,迎接千里而来的客人,一路上?山,两边摆满了“邵崔联姻”的仪仗。
吉时在日落时分。
新娘远嫁而来,早已先接到了山庄歇整,此时正在厢房理妆,等待吉时拜堂。
秦陌并没有随着?贺喜的人群去往前厅,而是趁人不注意,翻进了后院之中。
他?想,去看一看新娘。
远远在窗台前看见屏风内,梳妆镜前的红影,秦陌钝住了脚步。
外人大抵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几乎是陌生?的。
所有人以为,以他?那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性子?,断不会有任何东西,是他?不敢要?的。
可秦陌此刻,远远望着?镜前梳妆的一抹俏影发呆,明明双眸里泛出无尽的思念,却点到为止的,没有靠近半分。
一身?红衣的媒婆从?长廊扭着?腰身?走过,秦陌只?得眼观鼻异观心收回视线,躲在了假山后。
媒婆并没发现他?,笑吟吟进门道:“吉时快到了,新娘子?好了吗?”
屋内传来了陪嫁小丫鬟的回话?,一时间充满了欢声?笑语。
“新娘子?的婚服这么长啊?待会走到正厅,跨火盆的时候可要?注意。”
“这是姑娘专门根据姑爷的喜好,特意裁来的样式。”
“好着?呢。”
媒婆一声?尖着?嗓子?眼的称赞,躲在假山后的男子?,那一副铮铮肋骨内,供放着?她的那处,忽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喉头一股腥甜涌来。
秦陌压抑了多年的思念倾泻而出,才发现,他?积年累月磨练出的理性,在走进邵家山庄那刻,就已彻底化作了渺渺青烟。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嫁给别人。
秦陌捏住了假山的边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媒婆离开后,小丫鬟盯着?新娘的头髻看了许久,似是落了什么东西,哎呀一声?,忙不迭迈出了门。
屋中一时只?剩下了那道红影,仍在镜前梳妆。
如果他?现在过去,是不是就能在拜堂前,把她抢走?
她会愿意跟他?走吗?
秦陌忍不住往前迈了几步,走到了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