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禄伯告知他自?己曾无意间, 看见过吴甫仁下枯井。
他二话不说跳进了枯井内, 万幸赶上了趟, 将她救了回来。
看着崔兰殊倚在他怀里,盯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呜呜咽咽哭了许久, 秦陌以?为她吓坏了。
也是?头一回, 他叫一个女儿家的金豆子镇住了,素来坚如磐石的心口, 被?她哭出了两分?心疼,语气不由得缓和了好几分?。
他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她却哭嚷着愈发凶狠,“哪里没事,这么深的口子,到?时候留了疤,肯定就不好看了!”
“我不好看了!”
秦陌:“......”
后来,他敌不过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花了不少?心思,给她寻来了祛疤的良药,将那疤痕淡化到?了最小。
可?她还?是?喜欢时不时盯着那疤痕发呆。
每逢这时,他便会过去抱住她,抬起她的手腕,朝那里亲上一口。
而她总会愣一下,瘪起嘴,眼里却含满了笑意,笑盈盈用两只纤细的白手,勾上他的脖颈。
他一低头,便看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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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时分?,兰殊在床榻上悠悠转醒。
下一刻,屋门被?人轻轻叩响。
“请进。”
少?年推门进来,桌上的烛台烧了一夜,烛柄上都是?凝固的蜡斑。只见兰殊揉了揉眼眶,睁着惺忪的双眼,坐在了床前穿鞋。
桌上,已经解好的鲁班球,中心露出一把机巧的石门钥匙。
秦陌将那钥匙揣入手中。
兰殊抬起眼,微微带着困意的清眸,透着一丝关切,“要动手了吗?”
秦陌短促而低沉地嗯了声,兰殊快步起身,将他昨日留在屋内的剑,给他拿了过去。
秦陌接过,不经意朝她的手腕看了一眼。
并没有梦境里的疤痕。
以?后也不会有。
他的梦总是?与现实相反,叫他摸不着发梦的源头。
秦陌吩咐道:“回酒坊,等我回来。”
兰殊颔首,少?年沉吟片刻,似是?有些不放心,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要是?遇到?什么难事,拿这个去六平街找刘倪,他是?赵桓晋的人,会保护好你。”
兰殊愣了下,接下令牌,轻轻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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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披着晨露离开。
天空逐渐泛出了鱼肚白,第一抹晨曦扫下,兰殊回到?了酒坊门口。
禄伯一早就等候在了此处,他蹲在门边,一见兰殊安然无恙地回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关切:“甫仁他......”
兰殊如实相告:“吴大人已经被?抓获。”
禄伯是?预感?到?了陆贞儿恐有危险,才特意接近的她。
他对兰殊坦诚相待,兰殊自?然也告知了他自?己与秦陌的真实身份。
禄伯眼底闪过了一丝怆然,颤抖着嗓音,“他会怎么样?”
兰殊诚恳道:“当按大周刑律惩治。”
免不了,以?死谢罪。
禄伯眼眶一红,双手不禁捂住了脸,抽泣起来:“是?我害了他!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啊......”
当年,陆贞儿的母亲莲娘与吴甫仁两情?相悦,只等着莲娘及笄,吴甫仁便会将她迎娶过门。
偏偏来了变故,莲娘成?了富贵千金。
莲娘的亲生父母看不上吴甫仁一介捕快之子,强退了他俩的婚事,还?要将莲娘带走。
吴甫仁当时生出了带莲娘私奔的念头,请阿禄传信告诉莲娘,日落时分?,他在城郊的大榕树下等她。
阿禄当时却觉得小姐难得飞上枝头,理当选择更好的生活,跟他私逃的日子只有颠沛流离,清贫度日,他一时不忍,并没有给莲娘传信。
吴甫仁那日在大榕树下等了足足一日,只等到?莲娘已经坐着马车离开的消息。
向来双眸熠熠的吴家少?年,那一日,眼里的火光,彻底被?人浇灭。
直到?许多年后,莲娘难产离世。
阿禄不小心摔断了腿,遭莲娘夫家嫌弃,赶出了家门。
颠沛流离间,阿禄遇到?战乱,幸而被?路过的吴甫仁相救。
当时的吴甫仁已是?玄策军里的一员将军,阿禄心怀感?激,对当年之事愈发愧怍,见吴甫仁如今前程似锦,以?为他不会拘泥往事,便同吴甫仁道出了实情?。
“其实小姐当年一直都在等他带她走,是?我拆散了他们。我原本?以?为告诉他,可?以?让他得到?一点慰藉,至少?,让他知道不是?小姐辜负了他,不是?他不好,一切过错,皆因我而起。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告诉他实情?,却把他推向了万丈深渊。”
又过了数年,大周风云变幻,战神?逝世,玄策军失了主心骨,从此一蹶不振。
阿禄漂泊无依多年,十分?怀念陇川的日子,最终决定回到?故乡。
“可?回到?陇川的那一日夜晚,我就在那棵大榕树下,看到?了甫仁......”
他为了制造小姐的尸身,不惜剜走了一个少?女的眼睛。
阿禄当时又惊又怕,想过报案,可?转而发现,吴甫仁就是?陇川的县令。
而他更因为愧怍与悔恨交加,一时不知如何决断,不敢揭穿,便一直躲在了暗处,没让吴甫仁发现他的存在。
直到?小酒坊传来传闻,说是?莲娘的女儿回了来。
阿禄第一反应便是?担心吴甫仁觉得她像莲娘,不惜对她下手。良心不安下,阿禄主动来到?店里,见了兰殊。
禄伯泪流满面,恳求兰殊请世子爷网开一面。
可?事已至此,杀人偿命,兰殊也改变不了分?毫,只能避过他的叩拜不受。
禄伯见她无能为力,面容苍白,最后,请求她让他去见一见吴甫仁。
兰殊给他指了寺庙的方向,也直言道吴甫仁现在是?重犯,被?人严守,庙里会不会让他见他,她也不确定。
禄伯擦了擦眼泪,一瘸一拐地朝着庙宇的方向走去。
兰殊回到?了店里,一如往常地打开了门做生意。
辎重的事情?一天没有尘埃落定,她就当把戏做足,避免打草惊蛇。
可?直到?傍晚,兰殊也没有等到?秦陌回来。
她在柜台前敲着算盘,仰首望了眼窗外?。
远处,那夕阳垂落的阴森川山,愈渐昏暗不明。
上一世,兰殊险遭断手之痛,受伤昏迷。
秦陌剿灭山匪,肃清边陇,她全程躺在卧榻之间,并没有参与过。
这一世,她本?以?为出一记先发制人,可?以?避免秦陌与山匪过度冲突,如今看来,山上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按理,如果计划成?功的话,少?年这会应该已经归位,不至于拖到?现在。
他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这个念头一从脑海里浮出,兰殊两撇远山般的蛾眉,微微向中心聚拢了起来。
一壁作为旁观者,秦陌如此倨傲臭屁,她还?真有点想看世子爷栽跟头的样子。
一壁又担忧,万一这跟头栽得深了,把她栽成?了一个寡妇,是?不是?就有点,得不偿失?
虽说秦陌家财万贯,做他的寡妇,倒是?不愁吃穿什么,可?在官职上,他现在年纪尚小,还?未及冠袭王,只是?个六品小供奉郎,没什么权势留给她。
兰殊的将来,有些事情?需要权势。
秦陌现在若是?死了,于她百害而无一利。
兰殊左右思忖了片刻,再?帮他挨一箭类似的事,这辈子是?绝对不可?能了,她没有那么傻。
但?如果她现在在危急关头帮了他,可?就是?大大的施恩,颇有利于他们之间结盟的稳固性。
兰殊摩挲了一下腰间的令牌,默然片刻,似是?有了决断,最终将账本?和算盘收起,从柜台前起身,阖上店门,往六平街的方向走去。
她提裙朝着巷尾的丽春院方向走去,天色渐黑,她心下生急,不由抄了一条近路。
转过一条羊肠小道,兰殊的步子有些快,一时没注意,迎面撞上了一副肥颠颠的胸膛。
那扑面而来的酒气薰天,刺鼻的难受,一看就是?来六平街寻乐的人。
兰殊后退了两步,一壁敛衽致歉,一壁掩袖,捏住了鼻尖。
那油头满面的男人打着酒嗝,一双眼却眯成?了缝,迅速拽住了兰殊的胳膊,摸了把她的手,“手好嫩啊,你是?哪个楼的姑娘?”
兰殊美眸圆瞪,猛地挣了挣,带着些愠色道:“请您松手。”
“装什么清高,说吧,要多少?钱才答应?”
对方睨她一眼,冷笑一声,满口难闻的酒气,话音未圃,张手就要抱上来。
就在这时,一柄未出鞘的长刀,二话不说朝他们中间横了过来,刀柄亦有一团火焰的图腾,雕刻着“玄策”二字。
“你一个丫头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葛风恰好巡逻至此,将那登徒子一推,冲着兰殊,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那登徒子显然认得葛二叔,凝着他手上那柄刀,犹如见到?了判官手里的勾魂笔,连滚带爬地逃了。
兰殊悄无声息松了口气,定睛看了看葛二叔的国字正脸,一壁觉得可?敬可?亲,一壁又露出满面焦急,“二叔,二哥哥不见了!”
葛风神?色一凛,连忙将她拉过一边询问。
兰殊扯了个不大不小的谎,只说周麟好像又来了六平巷,她来这儿,正是?为了找他来的。
葛风眉头紧蹙,依据兰殊口中怀疑的地方,将她安全送到?了丽春院门口。
兰殊摆出了一副捉奸的架势,正要提裙进去,葛风却将她一拦,斟酌了片刻,“这不是?你一个姑娘进的地方,你在这待着,我帮你进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