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昌宁笑眯眯的,将紫檀匣子递到他眼前晃了晃,“表哥只拿了这么一副首饰,就敢到我们帐里来啊?这儿可有你的娘亲,媳妇,妹妹,你这是要?送给?谁啊?”
昌宁不愧是天天被秦陌拆台拆大的,逮到机会就礼尚往来。
这可心的孩子呦,真是道不错的送命题。
兰殊心里生出一丝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忍不住抬袖掩了掩唇角的笑纹,全然没有察觉秦陌目光朝她?睨过了来,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讥笑尽收眼底。
秦陌漫不经心道:“你们谁喜欢谁拿去?。”
章肃长公主垂眸朝那匣子看了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和颜道:“这么年轻的款式,我是用不着?了。”
昌宁捻起其?中一只步摇,抚了抚那玲珑剔透的玛瑙坠,盯着?它精雕细琢的华丽工艺,恋恋不舍地哀叹道:“我是喜欢的呢,可惜在某人眼里,我这个妹妹向来只有草药味,没有女人味,这么明丽的钗环,我定?是撑不起来的。”
她?叹息了声,将那步摇归置回了原处,就把紫檀匣子一股脑塞到了兰殊怀里,“偏心啊,真偏心!”
兰殊手上?刚抓起一把瓜子,转眼,这烫手的山芋,就这么到了她?手上?。
兰殊握着?看戏的瓜子:“......”
她?,她?不是凑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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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逐渐上?升,午膳时?分临近。
秦陌身穿骑服,打球出了一身的汗,需回马车更换常服,才好参加待会的午宴。
他本没想要?崔兰殊跟过来服侍的。
偏偏走时?,秦陌正好看到琉璃王翻身下马,趋步走上?观赛台,行走的路线,似是有意过来同章肃长公主问?安。
少年两只脚本来都已经迈出帘外?了,忽而回过身,反手一把抓住了兰殊的手臂,直接就把她?顺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梨园的驰道上?。
兰殊捧着?那紫檀匣子,凝望着?那上?头宝石雕砌的海棠花半晌,蓦然记起卢尧辰十分喜欢花,素来也钟爱西府海棠。
兰殊鬓边不由涔出一层薄汗,沉吟了良久,随在秦陌后?方,猛吸了口气,斟字酌句道:“虽说卢四哥哥也很喜欢海棠花......但这玩意,我也不好替您转送给?他......”兰殊顶着?头皮发麻,眼神?闪烁了会,还是觉得必须把这个沉痛的事实告知?他,“他会觉得我是个变态的!”
前方少年的身形忽而一顿。
兰殊一直恭谨跟在他身后?,始料未及,险些?撞了他一下。
兰殊抬起眼眸,只见少年回眸凛凛看了过来,薄唇微抿,“我说了要?给?他吗?”
她?一个劲都在胡说些?什么。
兰殊点了点匣子,不解道:“您不是想给?他?那您是想给?长公主的吗?只是没想到她?没看上??”
兰殊从来就没想过这东西会是她?的,抱着?那匣子,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般,浑身不自在。
只恨不得早些?找到失主,快点脱手,生怕他误会她?有心抢来。
她?再也不会抢他给?别人的任何东西。
偏偏少年默然了片刻,道:“你留着?吧。”
话音一圃,秦陌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闻的赧然,干咳了声,转身继续朝前。
兰殊顿了顿,追在他身后?,“这怎么好意思呢?”
她?迫不及待奉劝道:“您若有其?他想送的人,我可以帮您转交的。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么好看的东西,没有人会不喜欢的——男子除外?。”
她?一番好心好意,秦陌却似是被她?吵烦了,回头剜了她?一眼道:“叫你留着?就留着?。”
兰殊望着?他眼底的烦躁,上?下唇瓣一阖,老老实实闭了嘴。
好好的怎么就气上?了?
男人心,海底针。
兰殊左思右想,也没想通自己刚刚哪句话没顺到他的意,在心里叹了声息,开始往别的角度去?揣测。
如果?少年已经失了送人的心思,对于这笔可观的收入,她?也是可以敲出一把好算盘的。
可当兰殊说出自己前阵子正好在东市谈拢了一位珠宝商贾,正想把南疆带回来的那些?银玉首饰加两成卖出去?,现儿再算上?这副首饰,做工如此精致,至少能加到三成。
少女的纤纤玉手比划出了三根手指,刚抬上?半空,兰殊还没来得及炫耀自己的精打细算,秦陌回身将她?的手一握,直接把她?按到了一旁的宫墙边上?。
少年将她?的手腕抵在了墙上?,居高临下,望着?她?那双清灵澄澈的双眸,心里堵着?一口气,登时?上?不去?,下不来。
兰殊背靠着?红墙,不解地仰首,看向他的眼睛。
那双凌厉摄人的凤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睥着?她?,咬牙切齿的。
就好像在说,我大发慈悲送给?你的东西,你敢卖一个试试!
兰殊心里一咯噔。
四目交汇,兰殊望着?他不带半丝温度的脸色,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少年郎,可能是觉得面子过不去?了。
任谁送出去?的东西,哪怕是随手的,也会希望被对方珍惜吧。
是她?思虑不周了。
兰殊心里低嘶了声,有些?懊悔,试探着?圆场道:“您若是觉得不想卖,留着?也挺好。其?实我挺喜欢的,就是有些?不好白拿您的东西......但要?真的给?我,我自是却之不恭的。”
少年的力气一向比较大,随便一握,都能给?她?的腕子捏出一圈红痕,兰殊有点吃痛,嘴上?说着?熨帖话,手间不自主轻挣了挣。
秦陌感觉到了她?手腕上?的挣扎,瞥见她?手上?泛出的红痕,双眸骤然被刺痛了下,神?色动了动,就像勾回了心神?般,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有做错什么吗?
秦陌松开了她?,望着?她?澄澈无辜的双眸,抱着?那紫檀匣子,就像抱了个烫手山芋般,心口莫名划过了一丝痛意,徒留下一片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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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轮马车前。
兰殊虽不知?他为何非得拉她?过来,但秦陌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伺候他更衣的。
兰殊乖乖把紫檀匣子放入车内,便自觉下了车,百无聊赖地待在车帘外?等他。
少年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便掀了帘出来。
恰在这时?,兰殊眼珠子瞎转,刚好看到驰道另一侧有一匹白马,拉着?一辆油壁香车,缓缓朝着?禁内驶去?。
忽而来了一阵微风,车帘轻轻翻起,车内女郎容颜白皙清美?,目光朝外?掠过,温和淡然,一下惊艳了兰殊的双眼。
“那是......公孙女官?”
她?虽开口发了问?,心里却已然断定?,那就是公孙霖,大周朝史上?唯一的女官,也是名垂青史的第一女官。
只有她?素爱以白马拉车。
也只有她?,能有那般淡然从容的颜色。
大周的女儿无人不知?晓公孙霖,她?更是兰殊自小倾慕的榜样。
在兰殊小时?候被迫当男儿养大的童年里,也曾幻想过像公孙霖那样,女扮男装杀入殿试,在一众男儿中脱颖而出,凭借才华青云直上?,一路走到了帝王身边,封侯拜相。
秦陌见兰殊目露钦慕,告知?她?,公孙霖现儿是回京丁忧。
秦陌幼时?受教于国朝大儒公孙先生,公孙霖是先生之女,作为他的同门大师姐,自小看着?他长大。
她?的情况,他自是清楚不过。
上?一世,兰殊也曾在这段时?日听闻公孙霖回京守孝,可惜一直没有机缘一见。
自先帝崩逝以后?,公孙霖便急流勇退,自请离开了中枢。
于公孙霖而言,先帝是她?的伯乐。
自古伯乐难有,没了先帝,她?纵是才华盖世,在一众嗜权如命的男儿之间,也难再有用武之地。
不过她?并不萎靡,离京之后?,公孙霖立时?加入了头批出洋越海的外?贸商贾之中,带领着?国朝的商队,以丝绸为引,在海外?开疆扩土。
大周朝的经济得以在战乱后?快速复苏,拉动江南织造产业的外?贸商贾,功不可没。
公孙霖前半生的道是士,后?半生的道是商,士农工商,一头一尾,天壤之别。她?却不需身份转换,皆混得如鱼得水。
大抵在她?心中,从头至尾的目标,都只是大周的复兴繁荣。
这等气度心胸,谁人闻之不动容,又不会感慨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呢?
公孙霖也成为了国朝第一位授旨亲封的女皇商,国朝因她?的启蒙开拓,甚至还颁布了一道促进集市繁荣的新法,允女子从商。
现在长安的东西市得以百花齐放,繁华昌荣,这道法令功不可没。
上?一世,兰殊将市井撰写的那些?公孙娘传拜读过无数次,作为深闺妇人,她?自愧不如,一壁期盼与公孙霖结交,一壁又唯恐见识浅薄,孤陋寡闻,便是见了这位自小倾慕的对象,也不敢上?前攀谈。
秦陌见女儿家清眸含满钦慕,忍不住又同她?多说了几句师姐的近况。
公孙霖前段日子回京的消息一出来,京中的几大宰辅及高门世家听闻她?这趟会留京三年,统统恨不能把院里的千金送进她?家里,拜她?为师,公孙家的门槛都快被这帮求学的小姑娘踩烂了。
兰殊听来羡慕得不行,无比遗憾自己竟这么早就成了婚,都没有机会去?求学了。
兰殊望着?那遥遥远去?的白马香车,忍不住叹息道:“要?是真能听她?讲一讲课,定?然能学到很多东西吧。”
秦陌看出了她?目光中深深的艳羡。
嫁了人的姑娘,作为深闺妇人,大多需要?执掌中馈,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基本没有闲余做其?他的事。
崔兰殊算得一手好账,掌中馈于她?绰绰有余,不怎么花时?间;婆婆,宫里有大把人帮她?伺候,用不着?她?;相夫教子,他压根不需要?。
秦陌从来没想过要?约束她?什么,见少女这么羡慕,不禁心想。
其?实,她?年纪还这么小,也不是不能送她?去?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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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时?分一过。秦陌再下场,两国队员一改上?午的水火不容,打乱着?分组,变成了队友合作起来。
乌罗岚与秦陌分作了同一组,几乎把场上?杀了个片甲不留。
李乾坐在高台之上?,见乌罗岚巾帼不让须眉,忍不住开口赞赏。
赭禾薄露笑意道:“阿姐自小擅骑射,性子刚毅果?决,祖父常说我们底下几个孙儿,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她?呢。”
章肃长公主坐在了李乾旁边,闻言笑道:“这样铿锵的姑娘,也不知?以后?哪个儿郎收得住了?”
赭禾叹息道:“自逻逻哥去?世之后?,阿姐便一门心思花在练武上?。祖父自是想给?阿姐在高句丽说门亲事的,可她?却说,嫁人可以,但她?一定?要?嫁给?一个能帮她?杀了颉利禄的勇士。说来惭愧,这话一出,我们高句丽那些?王室儿郎,纷纷闻风生怯了。”
莫不说如今突厥势大,高句丽凭一己之力难以争锋,乌罗岚满腔报仇雪恨之心,又有几个男儿撑得住。
可乌罗岚明知?前途艰险,经年不改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