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卢尧辰唤了他一声,秦陌的?目光循声看向了他,面?露疑惑。
“四哥,你怎么在这??”秦陌问道?。
他明明是看着他的?,可?眼神恍若空洞无物。
卢尧辰望了眼他失神的?样子,只好微微笑道?:“你许久都没入宫来看望我了,我来看看你都在忙什么。”
秦陌垂下眸眼,短促的?沉默,翻身下了马,“最近是比较忙一些......”
韶光易逝,转眼,当年那位略有?腼腆的?十三四岁少年走上前来,身姿已经远远高过了他一个头了。
卢尧辰凝着他的?眉眼看去?,秦陌已然生出了一副绝佳的?男子皮囊,除去?眉宇间?挥散不去?的?郁结,他发现他的?目光朝他直射而?来,再也不会?像年少时那般略有?躲闪。
卢尧辰一直以?为那是少年作质寄人篱下久后的?有?点不自信,如今看来,那点儿腼腆是分?毫都没有?了。
少年的?确长大了。
卢尧辰心中慨叹的?同时,也有?了些面?露难色。
男孩子大一岁一个样,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明白秦陌如今的?心思,也不定能不负所托,引他开怀了。
秦陌并非腼腆,只是曾以?为自己对他有?歧念,心有?惭愧,如今完全把他当成了曾经的?救命恩人看待,早已是正常再不过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相处,自然松弛下来。
卢尧辰难得出宫来寻他,时节已至初夏,他仍然披着披风,眉宇间?一股子久病的?苍白暗含其中。
大门外,晚风徐徐,秦陌念及他病弱,本想依礼请他进门。迈上台阶那瞬,他心里想起了兰殊对于他一直未除的?误解,一时间?生出避意,抬手招来了马车,又请卢尧辰去?了外头。
小厮扶着卢尧辰上了马车,秦陌骑马随在车旁,望了眼车帘,悄无声息地长吁了一口气。
说来兰殊对他的?这?份误解,少年为何一直都没有?解释,一是因为,他不知如何开口,也没脸开口;二是因为,相识以?来,兰殊对于他所有?的?亲近,均非因他是她夫君,而?是她以?为他是个断袖......
致使他每回想说,又怕,她从此同他生分?起来。
回过神来,秦陌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与她的?关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十分?微妙。
明明看似他是强势的?那个,他们之间?,他却像永远都慢了半拍。
秦陌本想着来日方长,待他慢慢弥补,她那么聪明,迟早有?一天会?看出来。
可?兰殊的?心,早在他错过的?那半拍中,叫他弄丢了。
第064章 第 64 章
她把他卡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方。
而他连怪, 都怪不到她头上。
永安楼,柜台前。
秦陌凝望着菜单上那一排熟悉的早膳名讳,听到台上说书先生拍板再提“卖油郎”, 陷入了彻彻底底的懊恼之中。
由着心上人帮他追求男人,上穷碧落下?九泉,独他秦陌一份了吧。
少年唇角微微扬起, 布满了自?嘲与可笑, 不待笑容提到耳边, 那弧度便又自?个趋直扁平了回去。
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悔不当初。
恰在这时,楼上露台,有人探出头来。
卢尧辰受到了楼上熟人的邀请,盛情难却?,心想人多热闹, 更容易叫人打起精神,便带着秦陌, 走进了一个莺歌燕舞的雅间。
那一群长安闲散的公子哥们一一同他行?礼,秦陌勉力牵了下?唇角, 其间, 竟发现了同僚刘维的身影。
两人打了个照面, 卢尧辰观察刘小?伯爷与秦陌此时的脸色, 近乎是有些惊人的雷同。
卢尧辰关切朝旁人询问,始知他们就是为了宽慰刘维,才设了这番席面。
刘维的青梅竹马, 马上就要?同别人订亲了。
亏得他们耗尽财力人脉, 一夜之间,遍请了长安最?有名的那几位行?首过来畅谈风月, 只为引刘维看一看这世间,人间尤物多的是,犯不着吊死?在一棵树上。
偏偏筵席热闹,刘维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也不同那些个婀娜娉婷的行?首谈心解意,闷酒倒是饮尽了一壶。
“我这百年好酒,可经不起你这么海喝啊。”
“世子爷怎得也坐那么偏,莫不是惧内?”
这厢他们拍着刘维的肩膀,那厢秦陌一落座边角,便有人翘起眉角,打趣起来。
然不过一句,卢尧辰便用双眸示意他们,适可而止。
秦陌,从?来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打趣的人。
开口那人连忙自?掌了一下?嘴巴致歉,秦陌略一摇头,心里却?自?嘲地笑了一声。
惧内?
但凡他今晚相?中一个,兰殊估计会放着鞭炮帮他纳进门。
那些公子哥儿又说了几句圆场的诙谐话,一人提了壶陈酿过来,亲自?为秦陌斟酒,恭敬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看向了他身旁的卢尧辰。
他们这帮人,都是一群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同年纪轻轻身居要?职的秦陌,素来是处不到一块去的。
如今能时不时坐在一个筵席上,都是沾了卢尧辰的光。
想当年,卢尧辰也是京城出名的翩翩儿郎,文武双全,风华正茂,可惜一场突如其来的诡异大病,落下?了病根,叫他就此缠绵病榻,什么家?国抱负都从?此不得施展。
若非如此,以?他的身份地位,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同他结交。
外界均知端华太妃没能诞下?龙子,一直将外甥卢尧辰养在身边,视为亲生骨肉。
说来端华太妃从?前何等宽仁的一个人,后来治宫甚严,底下?人一个不小?心便杖毙,也是从?卢尧辰病了之后,性情大变。
当年没能照顾好他,太妃心里终究是自?责的吧。
不过卢尧辰因病一落千丈,秦陌一回长安,还是欣然同他结交,甚至在他们见?面的第一天就认他作?了义兄,倒叫他们不由觉得眼缘这东西,可真是奇妙。
要?知那时刚从?突厥回来的秦陌,犹如蜷着身躯的刺猬,只怕被人看见?他的柔软,多少人登门拜访,都是吃闭门羹的。
更别提让他主动出门结交了。
偏偏那年卢尧辰办的那场茶会,他意外到了场。
卢尧辰病弱之后,眼看是不顶用了,给他面子的人,自?然少了一大半,秦陌当初的到来,实在帮他撑了不少颜面。
卢尧辰听他们说起往事,不由唇角也浮出了笑意,摇头叹道:“我何尝不是受宠若惊。”
可当他们问起秦陌当时舍得出门的缘由,少年只道:“四哥的请帖好看。”
卢尧辰从?未认出他就是那夜江上那个又丑又脏的异服小?乞丐,秦陌也只字未提自?己是为了报恩。
那个上元灯节,是秦陌此生为了苟活,最?为狼狈难堪的时刻。
他不需要?他的救命恩人记得,也不期盼他认出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他好就行?了。
直到后来。
后来,秦陌无比后悔,他少时的自?尊心为何如此要?强,强到从?头到尾,没有提过一句那晚的只言片语。
但凡他问一嘴,哪怕一句,他就会发现,他的救命恩人实则另有其人,而他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同一个人。
几轮推杯换盏。
行?首们小?词也填了,小?曲也唱了,刘维仍旧不得欢颜。
一人同他碰了杯,借着彼此的酒意,索性提议道:“终归你还没有同她表明心意,不如直接告诉她,指不准她还会觉得你勇敢,对?你另眼相?看呢?”
刘维握着杯盏,一饮而尽,勾了勾唇角,笑容中透出一丝苦意,叹息道:“她既对?我无意,我还告诉她,除了给她平添烦恼,又还能有什么用处?”
秦陌执杯的手一顿,忍不住抬起了头。
一更为年长的同伴皱眉道:“你一个少年郎,怎得如此瞻前顾后?”
刘维顿了顿,笑容惨淡,“你不懂。我自?小?同她一块长大,她与我无话不说。若我保持如今模样,至少在她心里,我还是那个我。可我若是表明了,她只会为了避嫌,彻底离我而去,那她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我又能如何知晓,如何为她出头?”
话音坠地,几度沉默。
那问话人盯着刘维一副痴情模样,倔驴般不听劝,颇有些不忍直视起来。
他刚好坐在了秦陌旁边,环顾一番,微微侧过首,本想着不如叫同龄不沾风月的秦陌,敲打这死?心眼的少年一下?。
不料秦陌那素日不苟言笑的面容,此时却?较之刘维还凄然更甚。
整个人呆坐在桌前,望着杯中酒水,神色木然,脸色苍白,像是得了重病一般。
整个晚上,秦陌的眉宇都不得舒展。
卢尧辰爱莫能助,什么都没问出来,唯一还能确定他安然无恙,也就是看少年离去的步子还算稳当了。
--
今夜的美酿,不愧是他们口中的百年老酒,后劲委实足。
秦陌回到府邸时,赶忙前来掺扶的管家?邹伯,在他眼里已经成了重影。
邹伯见?他朝着主屋的方向看了眼,便将他扶回了主屋门前。
远远听见?少女同丫鬟们的欢声笑语,秦陌晃了晃脑袋,抬起双眸,竭力朝着屋内看去。
只见?那一道熟悉的俏影,坐在圆桌前,展示着自?己给小?娃娃做的小?衣,一时笑嚷“晋哥哥那脾性,估计是想要?个乖巧的女儿”,一时叹笑“朝朝的肯定是个儿子,叫你们同我赌,你们又不敢”。
秦陌的身形头重脚轻,迷离的双眸,越靠近门口,却?越发明亮。
他紧紧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瞧,直到她发现正对?着门口的丫鬟双手忽而拘谨向前,下?意识转过了头,看到他的那瞬间,她的唇角缓缓平了下?来。
看见?他,她就这么不开心?
秦陌不由在门前止了步子,轻推开了邹伯的手,目不转睛地将她望着。
兰殊见?他不动,神情亦是莫测,这么多下?人眼巴巴地张望着,她只好干咳一声,起身上前迎接。
迈过门槛,一靠近,兰殊便闻到了他身上浓郁的酒味。
“这是喝了多少?”兰殊问道。
秦陌不语,只朝她伸出了手,要?她掺扶的意图,再是明显不过。
兰殊搭上了他的臂弯,刚把他扶进门,回头便吩咐银裳她们去准备洗漱水和醒酒汤。
侍女们遵嘱尽数走了出去,转眼,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陌长身玉立在衣架前,看了她一眼,冲她张开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