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笺小笔
正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自是一番好心。
温泉池内,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尴尬。
换洗的衣服没送来,兰殊一时间?也出不去?,默然一头埋进?了水中,只露出一个湿哒哒的脑袋。
秦陌撇过?了脸,没有看她。
须臾的沉默。
水雾缭绕,兰殊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就?今日所有的事情同他?致谢。
虽是一场误会,但他?这仗义的一跳,勾起了不少?他?们以前互帮互助的回?忆。令兰殊不由想起他?当初在南疆为了救她,也曾不惜跟着?她掉下山洞的场景。
两人之间?的僵持,瞬间?缓和下来。
秦陌问道:“原来你会凫水?”
相处这些年,秦陌从未见她露技,一直都没有发觉。他?回?想着?她方才的泳姿,敏如游鱼,还能潜入水底,看来水性不是一般的好。
兰殊那厢浅浅地?嗯了一声,秦陌不由续问:“几时学会的?”
“十二岁以前就?会了。”
十二岁。他?当年从突厥逃回?来,是十三岁。她比他?小一岁,正好是十二。
秦陌脑海中仍然不断闪过?她方才凫水的身姿,越想越觉得似曾相识,心里隐隐生出了另一种前所未有的揣测,鬼使神差道:“我看你方才拉我出水面的动作熟稔,是以前经常救人吗?”
少?女却摇了摇头,“本是学来救人的,但学会以后没有用上过?。”
秦陌一颗紧张跳动的心脏蓦然沉了下去?,沉吟了良久,眼底划过?一丝失望,忽而觉得自己的联想荒谬可?笑。
他?很早就?曾同她交过?心,告知她当年卢四郎救他?一事,虽然说的并不详细,但若她就?是那个人,也该在听到戴着?面具的小郎君时,心里产生一些狐疑。
可?她全然是旁观者?的模样。
应是他?想多了。
秦陌思忖片刻,又问道:“为何是学来救人?”
问话一坠地?,迎来的却是少?女短促的沉默。
兰殊目光淌过?了一丝追忆往事的晦暗,唇角浮起的笑意,携了好几分惨淡,“因为在岸上跳脚的感觉太难受了!”
秦陌微蹙眉宇,兰殊便将弘儿小时候落过?水的事,简而言之同他?说了说。
当时兰殊手足无措,幸好旁边有个负责后院洒扫的妈妈路过?,及时跳水把他?捞了上来。
兰殊的水性,就?是同那个妈妈学的。
秦陌不由回?想起当年卢梓暮来家中吃饭,也曾就?弘儿落水之事提过?那么一嘴。
秦陌忍不住趁机将此事仔仔细细询问了番,从兰殊隐晦的答话中,听出这场落水原来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捉弄。
幸而运气好,但也叫她后怕不已,便特意去?学了凫水。
秦陌再度想起卢梓暮还说她小时候其实?是一个不爱读书的调皮鬼,却从弘儿落水之后,自此发愤图强。他?不由联想到她当时的处境,大抵是为了在崔家站稳脚跟,好让别人不敢再欺辱她的家人。
思及此,秦陌的心底一下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以前他?只觉得她蕙质兰心,如今再想,“崔氏第一美?人”,这个称号看起来风光,背后,多少?辛酸不言于表。
包括她对他?一切的包容心,实?则为的都是保住她的地?位,从而保护她的家人。
她总说她知晓他?当初娶她是迫不得已。
而他?,何尝不是她的迫不得已呢。
屋门由外轻轻叩响了两声。
宫人悄然开门,生怕搅了屋里人什么兴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般,只探进?了一双手,将换洗的衣衫放在了门边的柜台上,便连忙退了出去?。
兰殊看见衣服,渐渐挪向了岸边,秦陌一直微侧着?头没有看她。
他?俩共处一室的时光其实?从来没少?过?。
夏日兰殊嫌热的时候,也曾在屋中只穿过?一件吊带裙,秦陌一直都是面不改色,不曾有过?半分逾矩。
两人也时常隔着?屏风换衣服,向来是各自安好。
此时,两人之间?隔了层珠帘幔帐,兰殊爬出去?后,借着?幔帐遮挡,便脱下了身上的中单,在幔帐外换起了衣服。
池中微有涟漪浮动,模模糊糊映出了池边外,红色幔帐后一道雪白?玲珑的身影。
秦陌顿觉自己低头也不是,抬头更不是,听着?衣料不断摩擦的声音,忍不住嫌弃她动作慢,咬了咬牙,颇有些威胁的口气道:“你能不能快点?,这屋里可?是有个男人的?”
他?这语气同往常一般无二,给兰殊的感觉十分熟稔,兰殊随口笑了下,下意识回?了句他?又不会怎么样。
刚将外衫披上身,转眸,秦陌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双眸凛凛,一把揽住了她杨柳般的腰身。
兰殊愣怔了下,没来得及眨眼,早已长大的少?年俊脸倾覆,精准地?,将他?的利齿咬在了她柔软的唇瓣上。
兰殊美?眸圆瞪。
秦陌握着?她的腰际,往怀里一带,那岌岌可?危的外衫就?这么落了地?,转而,兰殊被他?摁倒在了榻上。
秦陌的手劲向来大,就?这么锁着?她,显得颇有些来势汹汹。
他?原只是有那么点?气上心头,气她不把他?当男人看。
可?当真?将这份柔软抱在了怀中,他?一时间?,又有些不舍得松手。
这一瞬间?,他?才发现之前的他?,其实?真?的为了她忍了很久。
可?兰殊全然没有料到他?这番动作,心口浮出了一阵慌乱,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
而当秦陌略有沉沦,忍不住将唇齿开始往她的脖颈间?游离,兰殊心惊胆战,越发奋力挣脱......
手足无措间?,她摸到了枕下一把冰凉的物什。
那熟悉的一道青光从秦陌眼角倏尔闪过?,他?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反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就?这么一瞬的剑拔弩张,天旋地?转,兰殊转过?了身子,在上方,死死用刀锋抵住了他?。
秦陌没再有任何动作,只是拽着?她握刀的手,眼里是望不见底的漆黑,须臾沉默,张了张嘴,“我......”
不、是、断、袖。
他?差点?儿,差一点?儿就?说出口了。
只见身上的少?女经他?这么一吓,脸色苍白?,惊慌失措地?将他?望着?,眼眶已经通红。
那刀锋离少?年的脖颈近在咫尺,这样的场景与他?梦境中是如此相似,秦陌却很清楚地?感觉到她手上的劲力,没有一点?儿耍花枪的意思。
她是那般的怕他?,怕到只要他?敢再欺近一步,她势必同他?来个你死我活。
秦陌看着?她惶恐的样子,锁在她手腕上的掌心微微一僵,滚烫的心口渐渐冰凉。
兰殊知晓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是绝不足以同他?抗衡的,是以她手持利器的胁迫,几乎是使上了吃奶的劲。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秦陌会突然松手。
没了他?的约束,那刀锋顺着?她的手劲迅速下落,兰殊瞪大了眼眸,忙将刀头一转,却还是刺破了他?的肩头。
温热的血液渲染了他?微微敞开的中单,晕开了一片浸水的红。
秦陌只闷了一声,咬紧了牙根,受下这场冒犯应有的报应。
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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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过?后,两人的关?系掉入了另一个微妙的冰点?。
秦陌没有同任何人说他?的伤来自何处,便是长公主严声质问,他?也只道是意外。
兰殊每天都会来给他?敷药,两人只字不提那夜发生的事,也没有任何额外的交谈。
直到有一天,秦陌在巡防营收到了御书房的急召,传旨的刘公公愁容满面,只道边关?突然来了急报。
秦陌奉旨入宫,傍晚从皇城出来,拉着?马缰犹豫了片刻,调转马头,朝着?公孙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这个点?,正好逢兰殊放学。
院外传来了一阵勒马长嘶之声,公孙霖捧着?几本珍本,正盈盈站在思邈堂门口,同下人交代事情,扭头看见秦陌的身影,皱了会眉,恍然大悟道:“来接你家小姑娘的?”
秦陌低低嗯了声。
公孙霖扬手将下人遣去?,缓缓靠近他?身旁,轻声笑道:“打?算和好了?”
秦陌略有惊诧,还以为是兰殊同她说了什么,公孙霖盯着?他?看了会,却连连摇头叹息,只道:“别看那丫头平常话一句不少?,只要她不想说的,那是一句都套不出来。”
可?这世间?令人烦恼的,来来回?回?,也逃不脱一个情字。
秦陌的嘴也是个撬不开的蚌,公孙霖打?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会说,只在领着?他?朝后院去?时,又路过?了那棵树,意味深长地?回?过?头,同他?道了句:“还记得我当初给你讲的自由鸟吗?”
秦陌的身影略有一顿。
公孙霖亦噙着?笑,顺着?他?停了下来。
半晌过?后。
秦陌循着?公孙霖的指示,独自迈上前头的竹廊。
走过?一片生意盎然的绿影,远远看见那蹲在花圃中细细浇水的纤细身影,脑海里,只剩下师姐一路絮絮叨叨过?来,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自由鸟之美?,便在于爱其所是,而非爱汝所愿。”
第067章 第 67 章
公孙府后院的竹廊地处偏僻, 人迹罕至,尽头?有一片荒芜的贫瘠土地,数十年来, 丛草不生。
公孙老先生和师姐都不是注重园林景致的人,无心费神打理,秦陌幼时在公孙府读书的时候, 这一处, 一直就是个光秃秃的瘦黄模样。
如今故地重游, 秦陌却发现它早已脱胎换骨,成了一片烂如云锦的绚丽颜色。
兰殊时常在业余向公孙霖请教学问,一日她与先生在后?院散步谈学,偶然间?发现了这一片土地。
公孙霖道它经年无人管理,土质已经僵硬,什么都种不活了。
兰殊上前探寻了许久, 薄露笑?意道:“可我觉得它还有救。”
而这两年下来,经过她不懈松土翻壤, 它在今年的春天?,开出了遍地的三色堇。
秦陌一步步迈进?, 望着那?片花圃, 犹如看到了她夜以继日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