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野望 第134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HE 古代言情

  慕春境内的义庄里满是这样在战乱中失去双亲,无处依靠的小孩儿。姬萦派人收容他们,教给他们知识和武艺。虽然其中女孩儿占了?绝大多数,但由于俱是孤儿,尚未引起反对之声。

  活票席卷全国?,这点?钱姬萦还不放在眼中。

  众人都在分发年糕,姬萦单独拿小食盒装了?两份,回了?节度府。相比起热闹的南院,夙院所在的东院一片清冷。

  “水叔!年糕打?好了?,你也?尝一尝吧!”姬萦笑着将?一份食盒递给水叔。

  水叔看了?姬萦一眼,默默接过食盒。

  姬萦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药釜,说:“是不是要熬好了??我一起端进去吧,正好有甜口的可以冲一冲喝药之后的苦味。”

  水叔一声不吭,起身倒药,但是他没直接交给姬萦,而是找了?个托盘,把滚烫的药碗放到?托盘上再递给了?姬萦。

  “拿去吧,小心烫。”水叔的声音依然冷淡,但眼神中却有关切。

  “多谢水叔。”姬萦笑道,顺便?将?装着年糕的食盒也?放到?了?托盘上,端着托盘走到?了?徐夙隐门前,“夙隐兄,是我来了?。”

  片刻后,门内传来了?徐夙隐模糊的声音:“……进来吧。”

  姬萦走进屋里的时候,徐夙隐半躺在床上,里衣外只披着一件黑色貂褐,长发散落在柔顺的漆黑貂毛上。

  姬萦制止了?他起身的行为,走到?床边坐下。

  “我给你带了?年糕来,是我自己?打?的呢。”她说,“等你吃完药,我们就一起吃年糕。”

  即便?她不说明,徐夙隐也?一目了?然了?。

  他看着姬萦,露出无奈的微笑。苍白?的手指轻轻擦拭过姬萦鼻尖和面颊上的面粉。

  他的触摸让她一阵心跳加速。

  她故作自然地说道:“明天就是冬至了?,除了?年糕,你还想?吃什么?吗?我吩咐厨房去做。”

  “有你做的年糕足以。”

  待药汤半冷,姬萦催促着他喝下了?那碗苦药,然后一同?分吃了?年糕。当两人的腮帮都被软糯的年糕给挤得鼓起来时,姬萦和徐夙隐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明天晚上……你要去逛灯会吗?”徐夙隐低声说。

  “当然要去啊,我花钱办的,当然要去看看办的好不好。”姬萦风趣道。

  你和谁一起去?

  徐夙隐的疑问已经冲到?了?喉咙口,但他用力抿住嘴唇,将?那句话吞回去了?。

  “你去吗?”姬萦看着他。

  “……我不去。”他低下头,轻声咳着。

  姬萦放下心来,笑道:“灯会年年有,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不过,我可是给节度府里的人放了?一天假,让他们明日好有空去逛灯会。”

  她陪着徐夙隐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发黄的夕阳染遍门窗,姬萦才端着托盘走出了?房间。

  姬萦走后,水叔忍不住走进了?徐夙隐的卧房。他查看了?盆中的炭火是否充足后,走到?了?床边,迟疑地看着床上拿起一卷书看了?起来的徐夙隐。

  “……公子,老仆有一事不明。”

  水叔觑着徐夙隐神色,他并未开口说话,证明他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并且不想?回答。可是事关公子终身大事,水叔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公子想?和姑娘去逛灯会,为何不开口相邀?若是担心天气寒冷,身体生变,老仆会准备好手炉、暖车、厚氅毛帽,让公子没有后顾之忧。”

  徐夙隐的眼神并没有从书卷上移开,过了?半晌,他才轻声说道:

  “若是往年,你一定会劝我以身体为重?,灯会可以下次再看。”

  徐夙隐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嘲和伤感。

  水叔神色复杂,嘴唇短暂地张开了?一瞬,却又马上闭上了?,似乎是怕冒失的话语脱口而出。

  “连你也?觉得……我能看灯会的时候不多了?。”

  水叔脸色大变,脱口而出:“老仆不是这个意思,公子——”

  “……我比你们更早预料到?这一天。”徐夙隐说,“早在坠落天坑的时候,我就该命绝当场,是姬萦将?我从阎王殿拉了?回来。此后强撑数年,或许是老天爷也?在给我时间报恩。”

  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进房间,烛光摇曳不定。

  “……恩报完了?,我也?就没有什么?不舍了?。”

  说谎。

  “比起和我这个快死的人去逛灯会,我更希望姬萦能够和一个能长久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去欣赏那副美景。”

  说谎。

  他看向眼眶发红的水叔,轻声安慰道:“别为我伤心,水叔。时至今日,我已十分满足。”

  除了?说谎,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不想?在自己?走后留下悲伤,因而只能说出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哪怕在她端着托盘离开房间的时候,他内心像是一片正在烧焦的草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拉住她的手,请求她和自己?一起去看明晚的灯会,可他依旧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他不能在自知生命即将?走向尽头的时候,请求她留下来。

  除了?悲伤,他没有什么?可以再给她了?。

  “公子——”

  “出去吧。”他闭上眼,轻声说,“我想?休息一会。”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响起水叔离开的脚步声。

  当房门重?新?掩上后,徐夙隐强撑虚弱的身体坐了?起来,他把貂褐留在床上,转而披上了?挂在衣桁上的大氅。

  他走到?燃着炭火的桌前,坐了?下来,从抽屉里取出那一沓外观相似,都没有题名的写本。

  他翻开还未写完的一本,继续提笔在上写下他对世界的见解。

  他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见过的每一个人,他都极尽详细地写了?下来,只为了?当他不在人世的时候,姬萦仍能从他留下的痕迹中,获得帮助。

  他能够感觉到?,藏在那张爽朗外表下不亚于徐籍的野心。他是大夏的臣民,是长在大夏的一部分,他读过的每一本书,都没有讲过一个国?家的子民,不必为一个国?家的兴亡而奋斗。

  不必活到?必须在夏室与姬萦之中二择一的时刻,似乎是上天对他唯一的眷顾。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若有朝一日,天下能够一统,吾愿开张圣听,于经筵讲读,大臣奏对,反复问难,以求义理之当否与政事之得失,则圣学?进而治道隆矣。”

  他一边咳,一边写。

  笔触坚定而有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所思所想?,通过这种方式永远留在这世上。

  “贪泉节度使沈敏恒、剑江节度使戚震已亡,然仍有残部,将?军霍涛决事如流,应物如响,长吏宋安口若悬河,辩才无碍;”

  “南安节度使崔翔宽厚清慎,麾下有一名小吏,乃是幽州柳家后人,不党父兄,不偏富贵,不嬖颜色。”

  “瞿水节度使张趣、白?阳节度使梅召南外君子内小人,非交心之辈。”

  虽然写本仍未题名,亦未点?名写给谁,但一字一句,俱是他对姬萦的肺腑之言。

  夙院中的灯,直到?三更才终于吹灭。

  翌日是冬至,自太阳下山起便?有盛大的灯会,从早起节度府就热闹不断,唯有夙院一片寂静。

  当太阳落山后,徐夙隐服用了?水叔送来的今日第三碗药汤,一如既往的苦涩难咽,甚至比以往更加。只因今日送来蜜饯的人不在,他吃完药后,蜜饯仍留在浅碟中。

  水叔撤去药釜后,院外更是安静,唯有遥远的天边,时不时传来灯会上人们喜悦的喧嚣之声。

  姬萦在做什么?呢,是在书房处理公务,还是应了?某人之约,去了?冬至灯会?

  他不禁放下笔,在眼前想?象起了?那副画面。

  烛光在青釉三足灯中摇曳,光影交错在他昳丽消瘦的面庞上。徐夙隐垂下眼眸,掩住其中情绪,压抑的咳嗽声回荡在寂静的卧房中。

  天色应该已经暗下来了?。

  但夙院里的夜色却始终没有笼罩下来。

  徐夙隐从书桌前起身,带着不解走向窗前。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照耀在窗棂上的并非日落,而是窗外的烛光。他迟疑着伸出手,轻轻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摇曳的、温暖的、起伏不断的烛光,一齐映入他的眼帘。

  琳琅满目的灯笼,挂满夙院的屋檐。长廊的楣子上,摆满盛开的兰花。美轮美奂的各式灯笼挂在上方,烛光在嫩黄的兰花上摇曳,跳跃。微凉的月光洒在四方的地上,宛如一层皎洁的银霜。

  姬萦正踩在兰花中的一处空当里,努力地伸手向上,想?要挂上一盏小老虎形状的灯笼,听闻开窗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回头,身体一下失去平衡,踩下了?楣子。

  徐夙隐本能地贴近窗口,双手长伸出窗棂,一把捞住了?跌向墙边的姬萦。

  隔着一面半墙,姬萦落入徐夙隐怀中。

  她惊诧的面容,温热的体温,手中左右摇晃不停的小老虎灯笼,四四方方的庭院上洒下的凉凉月光,还有风中的兰花幽香,一切都使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澎湃。

  “你……这是做什么??”他哑声道,微微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你去街上看灯会,难免受寒。我就把夙院布置了?一下,能搬来的都搬来了?。”姬萦的黑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一贯明锐的目光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以往这个时候,我们都在南征北战,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逛个灯会,我不想?错过。”

  她退后一步,想?从徐夙隐怀中撤出,但那双揽在她腰上的手,却一反常态地坚硬执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如幻影般消失。

  “你为什么?……想?和我逛灯会?”他怔怔道。

  “我不止想?和你逛灯会。”姬萦踌躇片刻,直视着他的眼睛,大方说道,“我有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徐夙隐的眼神黯淡下来,眼眸中原本燃起的亮光仿佛被一阵冷风吹得摇摇欲熄。

  “……没关系。”

  姬萦笑了?起来。

  那被她惧怕的未来,被他说出口后,她反而觉得内心一轻。

  “我力气大,身体好,就算你走不动了?,也?能背着你看遍大江南北。”温暖的烛光照在姬萦脸上,她的笑容璀璨生辉,宛如炙阳,“至于能在一起多久,死生有命,谁也?做不了?主?。”

  徐夙隐难以置信地看着笑着的姬萦。

  哪怕她的头脑并不记得那段回忆,但她的心一定还记得,她的骨血,她的灵魂还记得。

  这熟悉的承诺,宛如十一年前蝶翼扇起的微风,在十一年后变成惊涛骇浪拍打?在他的心上。

  他眼眶酸涩,微微颤抖的睫毛如同?受伤的蝴蝶翅膀。他的目光从姬萦映着自己?的瞳孔慢慢下移,最终在某一个位置定住。

  他缓之又缓地靠近那淡红的嘴唇。姬萦看着他挺直的鼻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下意识地仰头看他,那双泫然欲泣的眸子,让她失去了?一切语言,只剩下难以言喻的心痛,像旷谷中回荡的巨响,冲撞在胸腔之中。

  他的面孔越来越近,带着薄弱温度的呼吸扫在她的脸上,好似被蒲公英的种子先一遍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