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野望 第136章

作者:匹萨娘子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HE 古代言情

  昙花花瓣下锅,再趁热炒上几下,姬萦铲出两碗香喷喷的昙花碎金饭。

  “我连泡菜都准备好了。”她得意洋洋道,从?小厨房里拿出一碟泡萝卜。

  或许是心情?开阔所致,也可?能是单纯只因为这碗饭是姬萦炒的,就连近来胃口不佳的徐夙隐,也吃完了那满满一碗碎金饭。

  “你好像挺喜欢我的手艺。”姬萦撑腮看着他,难免心中得意,“下回我再做别的给?你吃。”

  下回又是哪回呢?

  她下一次回头?,又是什么时候呢?

  徐夙隐微笑道:“……好。”

  ……

  昨夜为了等昙花开放吃那碗碎金饭,姬萦熬了个夜。

  她已经?很久没有熬过夜了,以至于第?二天的议事上频频走神。

  “……主公??主公??”尤一问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从?周公?那里临门一脚回到现实,尴尬地咳了一声:“你继续说,我在听呢。”

  花厅里,尤一问继续说道:“我们走北线的一支商队传回来消息,通州曾出现过和霞珠姑娘描述高度相符的一家人。名字、家庭情?况,都能对得上。属下已派人前去接洽了。”

  “通州?那么远?”姬萦原本一脸喜色,听到是大夏版图边缘的通州,眉头?又皱上了,“什么时候能到暮州?”

  “路上要是不出意外,也要一个多月时间。”

  “好,这事你盯着点?。”姬萦说,“此事先不要告诉旁人,霞珠找家人找了许久,若不是正主,让她空欢喜一场也是不妥。”

  “属下明白?。”

  尤一问退下后,姬萦从?交椅上站了起来,刚一走到花厅门口,就看见徐夙隐穿大氅的身影。

  “夙隐!”

  她刚心中一喜,便看见徐夙隐身后还有脚步匆匆的江无源。

  江无源最近负责的是与?青州的联络。他的出现,代表着青州皇宫内的霞珠出问题了。事关霞珠,姬萦心中霎时没有了那些旖旎,她神色严肃起来:

  “江兄怎么也来了,青州出什么事了?”

  “我刚刚收到了青州探子的消息……江兄似乎也是为此而来。”徐夙隐看向江无源,“还是你先说吧。”

  江无源看向姬萦,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此事还未确认内情?,主公?切勿冲动?。”

  “快说,到底是什么事?”姬萦催促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霞珠姑娘,被延熹帝收入后宫,封为纯容华了。”

  “什么?!”

  姬萦难以置信道。

  ……

  冬至的三天前,寒风呼啸着从?宫道上穿梭而过,整个皇宫仿佛被一层寒冷的雾气所笼罩,显得阴森而压抑。

  青州皇宫内的宫婢正因祭祖大事和当?日宴饮忙得不可?开交。

  霞珠作为椒房殿的一员,也为了帮皇后筹措冬至宴而忙里忙外。

  这种脚不沾地的忙碌一直持续到冬至宴当?天。

  当?天,灰沉沉的天空一片阴霾,仿佛被一面厚厚的灰色帷幕所笼罩。霞珠站在皇庙高耸的台阶下,只能依稀瞥见许多身穿袈裟的和尚的身影,帝后两人的身影显得格外模糊和遥远。

  除了祭祖仪式上匆匆的一面,皇帝连晚上的宴会都没参加。

  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没有皇帝的冬至宴也顺利开完了。

  酒宴在夜色最深的时候终于结束了,月亮高悬在天空,洒下清冷的光辉。地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踩上去嘎吱作响。霞珠和同住一间耳房的绿衣宫女?拖着紧绷了一天的身体?往住处走,她们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我们娘娘出手就是阔绰,今晚椒房殿的奴婢们都拿到了二十两赏银呢。”绿衣宫女?一脸喜色道,“听说文鸳姑姑甚至分到了一粒金瓜子——”

  这段时间的相处,霞珠也和椒房殿里的同事们渐渐熟悉起来,她们都是原本另有差事,只不过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进入延熹帝的视野,遂被皇后带回椒房殿的宫女?。

  “你别记恨娘娘,娘娘反而是在保护我们呢。”绿衣宫女?曾悄悄对霞珠说过。

  她来日尚浅,但也已听说宫中许多宫女?失踪死亡的事件,与?皇帝隐隐有关。她虽不知真假,但相比起陌生?的延熹帝,她更愿意相信这群对她满面关切的宫女?们。

  “文鸳姑姑……”霞珠犹疑着说出这段时间一直埋藏在心里的疑问,“她的脸……”

  按照宫规,别说是脸上有伤了,就算是身体?上看不见的部位有伤,都无法通过宫女?遴选。文鸳姑姑的伤,只能是入宫之后才有的。

  “是姑姑自己划的。”此事似乎并非机密,绿衣宫女?痛快回答了她的问题。

  “为什么?”霞珠怔怔道,不禁想起了同样自伤面孔的江无源。

  江大哥是为了不给?姬萦添麻烦,文鸳姑姑呢?

  “文鸳姑姑从?前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呢。”绿衣宫女?面有怀念,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对霞珠耳语道,“听说陛下有意临幸文鸳姑姑……姑姑当?场就划破了自己的脸颊。陛下大怒,要打杀姑姑,是皇后娘娘赶到将?她救下。”

  “陛下真的有……吗?”霞珠用口型做出“狂症”二字。

  “嘘——那些事不是我们能说的。”绿衣宫女?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霞珠只好闭上了嘴。

  她只知道白?鹿观的姜神医会医癔症,那些口中嚷嚷着胡话,不是伤人就是伤己的病人,在姜神医的针疗过后,虽然人会变得呆呆木木,但至少不会再有从?前那些情?绪激动?的行为。

  不知道那针疗,能不能治狂症呢?

  她还没走到那排低矮的耳房前,一个小太监神色匆匆地从?夜色中走了出来,一路快走到霞珠面前,微微低了一头?,急切道:“霞珠姑娘,我们陛下又头?疼啦,还请姑娘随小的走上一趟。”

  那绿衣宫女?不安地看向霞珠。

  “我……我知道了。”被调到椒房殿后,她陆续被皇帝召过几次,但都是规规矩矩的按头?而已,因而现在也不是特别慌张,托绿衣宫女?告知文鸳姑姑一声后,她跟着小太监快步走向太极宫。

  太极宫内,浓重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感到窒息。破碎的茶盏和酒坛碎片散落在地上,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光。霞珠小心翼翼地踏入这一片狼藉,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奴婢参见陛下……”她弱声开口。

  长榻上的明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只有沙哑的声音传出:“过来吧。”

  霞珠这才轻声走近,小心翼翼地伸手向延熹帝的太阳穴。

  鎏金的发冠碍事,头?皮上是最多穴位的地方?。霞珠犹豫片刻,还是拔下了连冠于发的金簪。

  延熹帝忽然睁眼看着她,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里既然没有恼怒,霞珠也就硬着头?皮取下了金冠。

  她把金冠和金簪都放到一旁,十指伸入延熹帝的一头?乌发之中,轻轻揉捏着他头?上的穴位。

  延熹帝睁开的眼睛渐渐又闭上了。

  他的呼吸声很轻,但霞珠知道,他并未睡着。

  她站在榻边,弯腰揉捏,长时间曲起的腰背越来越酸疼,她悄悄地调整了几次弯腰的幅度,但都只是杯水车薪。

  “……坐下罢。”延熹帝忽然说。

  “奴婢不用……”

  “坐下。”延熹帝仍未睁眼,但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霞珠左看右看,不敢和延熹帝坐一个榻,无奈在脚踏上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怕朕?”延熹帝闭着眼问。

  霞珠不敢说因为他有“狂症”,笨拙地掩饰着:“奴婢出身平凡,陛下身份尊贵……”

  “尊贵?除了你,还有谁觉得朕尊贵?”延熹帝忽然睁眼,脸上怒意难掩。

  霞珠被吓了一跳,双手从?延熹帝的头?上缩回胸前。

  延熹帝看她这副模样,顿觉扫兴,他嘲讽道:“朕知道你为什么怕朕,朕有狂症的事情?恐怕已传遍宫廷了吧。你知道朕发病时是什么样子吗?”

  霞珠不敢看他,愣愣道:“奴婢不知道……”

  “朕犯病的时候,就会失去理智,脑子里想的都是从?前的事,等回过神来……便犯下不可?挽回之事。你本是医女?,可?曾见过类似的病人?”

  “虽然奴婢未曾见过这样的病人,但《黄帝内经?》中说过‘悲哀愁忧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陛下的病情?既然是由心结而起,不解心结,恐怕再多药石也无济于事。”霞珠道。

  “解心结……谈何容易。”延熹帝脸上扭曲的苦笑,更像是将?哭未哭的挣扎。

  他混沌的目光从?华丽精致的天井转到霞珠脸上。

  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圆脸,若说唯一出彩,便是那双黑白?分明,清澈湿润的鹿眼。看着这双眼睛,延熹帝就能明白?,这是一个对他不具威胁的人。

  她不知何时忘记了恐惧,只以医者特有的关切目光凝视着他。

  她在等他说出关于病症的更多线索,但他不能说,那是世上已无人知晓,而他决心要带进坟墓里的往事。

  他不能说,因为恐惧已经?涌上心头?。

  为了对抗这股令他骨头?深处都在颤栗的恐惧,他一把坐了起来,提起榻下的酒坛猛灌下去。

  他想借着酒液麻痹自己,一坛酒很快就只剩在坛中晃来荡去的些许,然而梦魇并未远去,反而靠得更近了。

  他听到了天京城破时人们此起彼伏的惨叫,嗅到了尸体?在火中烧焦的令人作呕的肉香,他看见后宫中那些养尊处优的妃子被剥光衣服,像牛马一样驱赶到一起,还看见了生?母吊在梁上的身体?,一滴滴带着尿骚味的液体?顺着她的裤脚滴落。

  他就在那摊尿液的不远处,生?母死不瞑目的双眼注视下——一个面容狰狞的匈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挣扎着,踢打着,可?都无济于事——他的身体?,他的灵魂,都被从?此撕裂了。

  他再也没有逃脱出那一天的噩梦。

  “唔——唔!”

  回过神来,他已经?骑在圆脸宫女?的身上,双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她神色恐惧,眼中有泪光闪烁。

  延熹帝如梦初醒,手上渐渐失了力气,往后瘫坐到地上。

  霞珠连忙后退,一边爬起身一边拼命咳嗽着。她心有余悸地看着呆呆坐在地上的延熹帝,终于明白?了宫女?们对他讳莫如深、悬心吊胆的缘故。

  幸好她还活着。

  在这之前,她从?未觉得,医者是个比洗恭桶风险更高的行当?。

  延熹帝不说话,她也不敢动?弹,但延熹帝呆坐的时间太长了,她久未回到椒房殿,皇后娘娘是会担忧的。

  霞珠刚刚被掐过的喉咙火烧火燎,但她还是怯怯地开口道:

  “陛下……头?还要按吗?”

  延熹帝终于抬起头?来,古怪而短促地笑了一声。那张刚至冠年的青涩面庞上,露着一种近似自嘲的情?绪。

  “……你还敢给?朕按头??”

  霞珠老实巴交道:“如果陛下还头?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