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张绪真坐下后,和秦疾差不多高,但是他的体型和秦疾是相反的类型:一个软而?壮,一个硬而?坚。
姬萦给他倒了一杯酒。他拿起酒盏的是左手?,五根布满粗粝老?茧的手?指也像石头?打磨出来的一样,牢牢握在酒盏上,让人?担心单薄的酒器能?否承担他手?指间的力气?。
“仙姑接的是哪方节度使的英雄令?”张绪真笑道。
姬萦惊讶道:“英雄令还有不同?”
“仙姑难道不知?,英雄令也有九份,由九大节度使统领各自麾下的义军。你是由哪方的人?接引,便是由哪方统率。”
“小冠接的是青隽节度使的英雄令。”
“甚好!甚好!如此更是一家人?!”张绪真端起酒盏,“明萦仙姑,既然你是受青隽征召,在联军中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都可来青隽营地找我。这杯酒,祝青隽旗开得胜!”
祝青隽,而?不是祝联军。眼前这位徐籍的义子,似乎比徐夙隐更要?狂热地忠于徐籍。
姬萦隐去心中思索,面上含笑,端起酒盏:
“祝青隽旗开得胜。”
两人?先后一饮而?尽。
……
青隽营地里的声音越来越少,夜色也越来越深。
延熹帝和徐皇后早已退场,只有徐籍等几个节度使还在帐内痛饮。帐外的空地上倒了许多酩酊大醉的人?,还保留着些许清醒的,都摇摇晃晃地回了自己驻扎的营地。
姬萦和张绪真喝了半宿,谁也不肯先认醉。
最后的结果就是各自被各自的人?扶走。
“我没?醉!我还能?喝!谁先倒谁是窝囊废,他爹的张绪真是窝囊废!”姬萦拒绝秦疾的搀扶,气?愤地走在回营的路上。
“姬姐,你真的没?事吗?”秦疾一脸担忧地走在身旁,随时做好了搀扶姬萦的准备。
奈何姬萦虽然走得东倒西歪,但就是不倒。
“能?有什么事?我现在一拳能?打死十个老?虎!”姬萦忽然停下脚步,向四周兴奋望去,“城外的山上有老?虎吗?秦弟,想不想吃烤老?虎?”
她话音未落,同样正要?归营,走在一条道上的花豹子和姬萦等人?狭路相逢。
花豹子别的没?听?清,光听?清了这一句烤老?虎。
“打、打扰仙姑了!告辞!”花豹子转身就跑,双腿抡得跟风火轮似的,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变成?烤老?虎。
“无?趣!”姬萦大叹一声。
岳涯无?奈跟在两人?身后,一路走走停停,不知?天亮能?否回营。
忽然,姬萦不知?发?现了什么新玩意,丢下秦疾和岳涯往斜前方径直冲去。
“姬姐!等等我们!”
吸引姬萦的,是一块比人?还高的水滴状大石,边缘被开着粉紫色小花的绿色藤蔓覆盖,中央清晰刻着“停马处”三个字。
姬萦冲到大石头?面前,眯着眼想要?辨认上面的字,但是那蚯蚓一样摇来晃去的线条,想要?在脑海中重新组装起来格外困难。
她看来看去,看得心头?火起。
“什么玩意!没?念过书么,写的什么丑字!”
落款处的某大学士名字静静看着姬萦。
“姬姐!姬姐!”
姬萦抽出背后重剑,秦疾大惊失色,赶忙想要?拦住她——但他哪里拦得住姬萦?
“师父!快来帮忙!”他朝身后叫道,要?搬救兵。
他唯一的救兵——岳涯,悠然站在不远处,摊开手?掌,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姬萦一剑划去一个蚯蚓,三剑下去,“停马处”三个字上都多了一条深达数寸的剑痕。
“秦弟,你的笔呢?”姬萦说。
“没?带啊,姬姐。”秦疾苦着脸说。
自从豁然开朗,秦疾的箱笼就不再随身不离。
这也难不倒姬萦,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在被划掉的三个蚯蚓旁,一笔一划刻下几个字。
姬萦写完之后,丢掉手?里的石头?,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巨石上自己留下的作品。
“这样才对。”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姬姐,现在可以走了吧?”秦疾苦着脸说。
“走走走!我们比赛,看谁最先回到营地!”
“啊?姬——”
“开始!”
“啊!啊!姬姐!等等某!”
秦疾害怕姬萦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不敢让她独自一人?走在前方,急忙追着她的背影而?去。
岳涯摇了摇头?,不慌不忙地走在两人?身后。
巨石前重归平静。
许久后,月影偏移。
阵阵马蹄声打破了徐营前的宁静。
徐夙隐和水叔各骑一匹马,披风戴尘回到徐营。
“宴会果然结束了——公子。”水叔克制着内心的不平,说道。
“无?妨。”
徐夙隐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轻盈,一夜奔波,他的脸色虚弱而?苍白,身上衣裳还是之前穿的那件,只是最外边多了件御寒的鼠灰色的薄氅。
“宰相分?明是想——”
后边的话,没?有徐夙隐制止,水叔也自觉吞下了。
连他都能?察觉的用意,难道徐夙隐会不清楚吗?
然而?——他的公子,始终都未曾表露过一丝一毫怨言。他像接受命运那样,平静地接受着宰相给予的所?有不公。
两人?的马匹靠近停马处,徐夙隐先发?觉了巨石上的异样,水叔接着也发?现了。
在他因巨石上的变化而?迷惑时,徐夙隐已经下马走到了巨石面前。
寂寥的荒野之上,月光清清凉挥洒而?下。
看不见的星芒飞舞在月纱之中,徐夙隐的大袖在夜风中簌簌作响,他站在染着寒意的月色中,目光落在那行多出来的小字上。
一日积累的疲惫和厌倦神奇地烟消云散。
他微微笑了,漫天星芒像是融化在了眼中。
第42章
姬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营地。
反正醒来时,她已经躺在为数不多的那几辆马车里了?。虚掩着的马车窗外,夜色依然深沉,仍未归巢的鸟儿用风递来幽幽的鸟鸣。
三短两短长,还挺有节奏。
……三短两长?
姬萦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推开?车窗望向窗外。
营地内睡满歪歪扭扭的人,零星几个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她已经完全?清醒,推开?车门跳下?马车,在夜色中寻觅着鸟叫声的源头。
鸟叫声引领着姬萦走出营地,在一个完全?失去附近营地光源映照的黑暗角落,姬萦见到了?江无源。
微弱的月色下?,姬萦能够勉强看清他的模样。相比起上?一次在白?鹿观的最后?一面?,江无源的气质有了?很大的变化。那时候,破国的迷茫和?悲愤还萦绕在他身上?,他像一只和?队伍失去联系的大雁,在空中痛苦地徘徊。
现?在的江无源脸上?却露着超越挫折后?的坚毅。
“江兄,好久不见。”
姬萦露出笑容,率先打了?招呼,好像他们之间的往事早已一笔勾销。
江无源沉默地看着她,观察着她脸上?那些时隔半年产生的变化。她神情狡黠,游刃有余地站在他面?前,疏远地叫他“江兄”,不是“江无源”,更?不是“兄长”——过往恩怨一笔勾销,剩下?的只是“江兄”。
他知道?,他已不是她对手,曾经那只稍一靠近就会炸毛,露出警惕神情的小豹子,从此只会留在他记忆中。
二十一岁的姬萦,越来越符合谶言里的形象。
“……你不该搅入这滩浑水。”江无源终于开?口?。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含着悲戚。好像一个真?正的长辈,兄长。他的目光令姬萦不适,她故意调笑道?:“怎么,江兄觉得自己更?有实力搅入浑水?”
“我自知是在火中取栗,所以更?不希望你踏入这里。”江无源说,“你母亲……她希望你过平凡的生活,安稳幸福地度过一生。”
“你根本不了?解我母亲的想法。”姬萦冷下?脸。
她不愿提及为她牺牲的母后?。
她是个坏孩子,她偷窃,她打人,骂人,恶作剧,招人厌恶。
但是母后?——母后?是完全?无辜的。她是一个好人。
……却落得如此下?场。
“你母亲是想要你活下?去,所以才拼尽力气将你送出宫。如今你再踏回这里,岂不是辜负了?你母亲的好意?”
“我如何做,都与你无关。”姬萦冷笑道?,“兄长要是想阻挠我,直接去找宰相或者皇帝更?快。”
一声兄长,让江无源心中一滞。哪怕是充满恶意而?喊出的这声兄长。
“更?何况——”姬萦说,“江兄认为,天底下?现?今还有可以过安稳日子的地方吗?你是希望我远渡海外?还是回到从前的那个天坑苟且偷生?”
江无源哑口?无言。
“你必须承认,”姬萦冷酷地下?了?结论?,“天底下?已经没?有可以安稳度日的地方了?。”
“……你为什么和?宰相的大公子在一起?”江无源换了?个话题。
“机缘巧合下?认识,他又有英雄令。”姬萦说,“我就跟着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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