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蘑菇是姬萦和徐夙隐一起去山上采的?,总算有地方能够显示自己?的?博学,姬萦没放过这个机会,一路上都在教徐夙隐怎么辨认可食蘑菇和有毒蘑菇——这是她还在牢山时,每年夏季都有的?必学功课。
水叔白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天黑归来时,总会带几只野兔野鸡,有一次,他带回了失魂落魄的?秦疾。
秦疾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背上还有一具已?经长出尸斑的?尸体。
姬萦认出那?是赵骏声。他死之后,嘴唇还紧抿着,好似被死亡洗涤了一样?,反倒露出了读书人的?那?种?威严和气节。
几个人陪着秦疾一起掩埋了赵骏声,那?把结束他生命的?宝剑,被秦疾小心翼翼地埋在了他身边。
姬萦没学过超度,但还是在秦疾的?请求下,在无字碑前念出了她所?记得的?所?有咒语。
江无源就是在这时候可以走出院子活动了。他走的?艰难,随时都要提防着伤口?的?撕裂。
他的?伤口?,延熹帝给他的?那?一剑,化?为一道长约一寸的?突起状疤痕,永远地留在了右腹部位置。
一日晚间,姬萦走进茅草屋想要抱些干柴出去时,遇上他脱下上身衣物,正在抚摸那?条蜈蚣般的?伤口?。她见状正要离开?,江无源忽然把她叫住了。
这是这些日以来,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江无源望着她,寂寥的?月光灌满了简陋的?茅草房,姬萦看到他身上遍布伤痕,有鞭痕,有刀疤,也有剑伤,延熹帝给他的?那?一剑,只是他身上伤痕的?九牛一毛。在那?些没有伤痕的?狭窄角落,月光在缓缓流动。
“我已?经没有价值了。”他说。
如今的?他,在宰相的?追杀名单上,而延熹帝,如果知?道他还活着,只会担心他死得不够快。
天下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姬萦停下脚步,笔直而坚定的?目光,径直迎向他迷茫如孤雁的?双眼。
“你有。”她说,“你是我的?师父。”
江无源怔怔地看着她,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视野已?经先一步模糊了。
他可笑的?一生,都在努力?贯彻忠诚二?字。
他一生唯一一次违背这两个字,就是为了一个十一岁的?少女能够逃出生天。
她总是能叫他想起自己?的?妹妹,进而想起已?经逐渐模糊的?家人。通过她,他才能想起已?经忘记的?过去,才能想起十五岁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他真正的?模样?,而非现在这个刽子手的?模样?。
他本该成为一名木匠。
他本该留在家中,赡养父母,看妹妹出嫁,做家中最坚强的?顶梁柱。但这根柱子,某一天忽然不见了,而他的?家,也随之倾倒。
他再也无法直视姬萦的?身影,蜷缩着身体,伏在膝上痛哭失声。
这是自他第一次杀人之后,时隔许多?年,再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
“我希望你来帮我,你愿意吗?”姬萦说。
他在茅草屋中对月枯坐了一夜。
第二?日,姬萦是被院中的?杂音吵醒的?。其?时日还未出,灰白色的?天空中挂着昨夜的?残星。姬萦穿好道袍,推开?摇摇欲坠的?房门走到院中,看到的?是江无源坐在一条小板凳上的?背影。
他手中拿着一把小刀,正在认真打磨什么。
姬萦出声之后,他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沉稳的?模样?,就像与姬萦初次相识时那?样?。
他转过身,露出一张被火舌舔了大?半的?脸。
姬萦的?问候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种?火辣辣的?东西,呛得她眼底发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无源在姬萦的?目光下,缓缓戴上了手中的?木质面具,他的?视线始终未曾游移,决绝而无畏。
“我愿意。”他说。
第55章 第57、58章
一个月后,养好伤的六人告别淳朴的村落,来到最近的城镇。
岳涯和水叔分别?去打听消息,姬萦和其余人则在镇上唯一的茶楼里面等人回来。
江无源脸上的木质面具吸引了许多目光,姬萦脚边的黑色剑匣和高如小山的秦疾都在散发?生人勿进的气息,布衣粗裳的镇人虽然好奇这行装扮奇怪的行人,但?也只敢窃窃私语,不敢直视打量。
“几?位客官,喝点什么?”店小二点头哈腰地站在桌前?。
“一盏清茶,一盘瓜子。”姬萦说。
“好嘞。”
店小二笑眯眯地应了,没一会?就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摆着姬萦所要的茶壶茶盏,还有一盘瓜子。
姬萦率先接过瓜子,自己嗑了起来。
“小二哥,我们几?人刚结束道观清修,对这外界知之甚少,可有什么新?鲜事说给我们听听?”姬萦问。
“你们想听什么方面的?”
“我们几?人下山就是要出人头地的,当然是要听国家大事!”姬萦摆出胸无点墨却又自负甚高的谱儿,瓜子壳一片接一片地往桌上扔。
店小二一副了然的模样?,擦桌的灰白手?巾往肩上一搭,得意道:“客官这就问对人了,要说国家大事,必要和天京有关。我们镇离天京不远,有什么消息, 第?一个就传到这里来。上个月,宰相筹谋了许久的天京反攻战败了,那三蛮临到阵前?,推出了一个什么假皇帝,要让联军退军。”
店小二特意一顿,等着姬萦询问,姬萦也很是配合。
“真的退啦?”
“退是退了,但?却不是因为那假皇帝。剑江军临阵反叛,带着我们的陛下逃跑了!”店小二四处看了看,用手?掩着嘴,低声道,“想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岂止宰相一人?剑江军逃走后,联军立马溃散了。所有人都去追陛下了,还有谁记得那城里的三蛮?”
“那然后呢?”
“然后,陛下还是被宰相找到了。现在在青隽呢。”小二说,“至于那名假皇帝——宰相倒是说是假的,但?也有一些消息说,他是真的上任皇帝。三蛮让那位假皇帝在天京临朝,号召支持他的人联合起来反对宰相和陛下呢。”
“你这小二,消息还挺灵通。”姬萦笑道,眼神看了江无源一眼,“赏他一粒瓜子。”
店小二还真以为是赏瓜子,脸都垮下来了,看见江无源掏出的一粒银瓜子,那张苦瓜脸上霎时阳光大作。
“多谢!多谢!贵客喝茶,还有什么随时叫小的!”店小二连连弯腰,喜不自胜。
姬萦看向右手?旁的徐夙隐,故意问:“夙隐兄,你觉得三蛮那边的皇帝是真的还是假的?”
江无源看了她一眼,姬萦知道他在想什么。
城墙上那位皇帝是真是假,姬萦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只是想要知道天下聪明人对这位忽然死而?复生的先皇的看法。
“真的。”徐夙隐毫不犹豫。
“为什么?”
“我不了解章合帝,但?我了解宰相。”
徐夙隐的回?答出人意料,但?却又情理之中。
姬萦忍俊不禁,一口喝光茶盏里寡淡的粗茶,放下了这个话题。
“那咱们是听那个新?皇帝的,还是旧皇帝?”秦疾摸了摸后脑勺,一脸困惑。
“都不听。”姬萦笑眯眯道,“咱们听宰相的。”
桌上三人,只有秦疾点了点头,相信了她的鬼话。
岳涯在此?时回?来,他沉着脸,似乎没有打听到什么好消息。秦疾连忙往旁挪了挪,岳涯坐了下来,开门见山道:
“联军解散了,三蛮联合占领天京以北七州,山海关沦陷。”
山海关沦陷几?个字,让除秦疾以外的人都变了脸色。
山海关外,挡着数十万匈奴大军。若是三蛮打开山海关,和关外的匈奴联合起来,大夏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岳涯的坏消息还没完。
“贪泉节度使战死,辖内三州被徐籍吞并,现在徐籍一家独大,以延熹帝的名义,要求各节度使遣送质子进京。”
“他这是玩投鼠忌器玩上瘾了啊。”姬萦慢悠悠地说道,“挟天子还嫌不够,要挟节度使之子了。”
徐夙隐低头饮茶,沉默不语。
“还有别?的消息吗?”姬萦问。
岳涯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
“我打听到的就这么多了。”
背着长弓的水叔出现在茶楼门口,他向徐夙隐汇报了打听的消息,和岳涯所说的相差无二。
“好罢,歇会?我们就走。”
姬萦给了江无源一个眼神,后者又往桌上扔了一枚银瓜子。她拍了拍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从?磨得油光水滑的长凳上站了起来。
“该想想后面的路怎么走了。”
江无源出钱,姬萦出嘴,在马站买了一辆可供六人对坐的马车。上路后,江无源自认最后加入,地位应当最低,主动去驾马,却不想工作被秦疾抢先一步占领。
“江大哥,你坐车里去!他们讲的那些东西,某听着头疼!”秦疾嘿嘿笑着,宝贝似地攥着缰绳。
江无源下意识看向姬萦,等她定夺。
“上来呀!”姬萦笑着招手?。
江无源这才弯腰进了马车。
几?个人在车厢里坐好后,秦疾轻轻抖动缰绳,驱使年轻力壮的大黄马往前?走。
“姬姐,咱们去哪儿呀?”
“你先走着。”姬萦说。
她看向马车里的另外几?人,笑道:“诸位,说说吧,我们要往哪儿走?”
联军溃散之后,姬萦从?鸡鸣寨里带出的两千余人都被冲散,尤一问也不知所踪,现在她能动用的力量,仅他们几?人而?已。
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半晌后,岳涯不以为意道:“实在没处可去,便回?凤州吧。我知道凤州的城防弱点,就凭我们几?个,也能拿下凤州。”
真是父亲的好儿子啊,姬萦点头赞赏他的大义灭亲,但?还是婉拒了他的提议。
她知道江无源没有什么可说的,她想做什么他便盲目追随,水叔更无话可说,他效忠的对象压根就不是她,于是她侧目看向徐夙隐,她真正想问的人——
“夙隐兄,你来说说,以目前?的局势,我们当如何是好?”
“凌县城外,你曾对我说过,匡扶夏室,匹夫有责。”徐夙隐缓缓说道,“时至今日,你的想法可有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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