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匹萨娘子
洗ω*?州城地处平原,和山野没?几分关?系,因而众人的目光都更加轻视。
张绪真打了个圆场,笑道:“既然是明萦道长看重的人,一定有独到之处。大家都别站着了,快坐下罢。”
姬萦自觉地选择了徐见敏下首的位置,待参会的将领都坐下后?,张绪真在桌上铺开军事地图,缓缓说道:
“洗州城地处安乐县,是洗州的治所所在,目前整个洗州城都在朱邪部的控制之下,是一座拥有四十万人口的中小型城镇。自半个月前,洗州各处都有起?义军蜂起?,因而我们这一路上,都可沿着重归汉人掌控的城镇前行——”
“直到抵达安乐县。”
张绪真有着厚厚老茧的手指在地图上洗州城的位置,轻轻点了点。
徐见敏双手环胸,言笑晏晏地看着张绪真。
“洗州城在三蛮之乱前,刚刚修缮过?城墙防事,对这样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义兄打算如何攻打下来?”
“硬攻必然会伤亡重大,因而只可智取。”张绪真道,“召开军议,便是想集思广益,听听诸位的看法?。”
一时间,军议帐内众人出谋划策,人声不断。然而这些法?子,各有各的疏漏,都不尽如人意。
岳涯沉吟许久,开口说道:
“前朝诗人曾有咏竹的名句,称洗州城内竹林绵延,每到冬季,落下的竹叶能够盖住诗人的皂靴。由此可见,洗州城内竹林密布,如果我们从城外?采取火攻的办法?,用箭引火,便能让洗州城内大乱,届时我军便有可乘之机。”
孔瑛朝他递出赞赏的眼神,显然是想到了一处去。
“这也不失为一种奇谋。”张绪真说,“我心中也有一计,说出来请诸位指教。”
“在得知此行目标后?,我便派人去找了当时修缮城防的工匠,虽然大多已流落战火中不可寻,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我还?是找到了一个幸存的工匠。”
张绪真面露笑容,难掩自得。
“从他口中,我得知洗州城在修建的时候,因为州库空虚,东南西三道城门的城防在修缮后?,经费便已告罄,工匠们为了完成任务,只能以次充好,敷衍了事。因而虽然四道城门都看起?来固若金汤,但北门却是防守最虚弱的地方?。我们将兵力集中在北门,便可破门入城。”
“义兄的办法?好是好,但是——”徐见敏说,“蛮人不是泥塑木人,我们的士兵集中攻击北门,他们也会将兵力集中在北门防御,朱邪部以剽悍著称,正面对敌,我们恐怕也会有不小的伤亡。”
张绪真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快,他沉声道:
“那你说该当如何?”
徐见敏像是久等多时,从腰间掏出一把玉制的腰扇,刷地一下摇开后?,故作思考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用抑扬顿挫的戏剧性?语调开口道:
“洗州城毕竟是夏朝的城池,若以火攻之,即便取得胜利,得到一座废墟又能如何?硬攻北门,也会引来朱邪部的疯狂回击,同样不妥。”
他故意一停,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缓缓道:
“愚弟以为,应该从守城的将领处下手。”
“驻守洗州城的将领是朱邪部落中有名的勇将卡骋,卡骋此人,有勇无谋,实是草包一个。”徐见敏露出轻蔑的笑容,“我们的大军可伏于隐蔽处,遣少量兵士,扮做先头斥候诱之,待卡骋中计而出,详察其距离远近,相距若远,则尽力追袭,相距若近,争先入城时必然拥挤踩踏,我方?士兵即可趁机夺取城门。”
这个计谋也不错,相比起?火箭引火城中竹林,和硬攻北门,徐见敏的诱敌之计能最大程度上保留民生力量和我方?力量。如果卡骋足够狂妄自大,亲自追出,甚至还?能擒贼擒王。
不错到,难以想象是徐见敏这个草包想出来的。
更可笑的是,草包还?在公?然取笑另一个草包。
姬萦强力抿住破防的嘴角,不让笑意漏出。
最终,军议落下了帷幕。张绪真最后?还?是将徐见敏提出的计谋列为了第一选项。
只不过?,军议散会后?,待徐见敏走出帐篷的那一刻,姬萦正好落在张绪真的身后?,她清清楚楚地听到前面的张绪真冷笑一声,低声说了一句:
“倚靠女人的废物东西。”
接触到姬萦讶异的目光,张绪真若无其事,粲然一笑:“明萦道长请!”
好一个变脸!
当天晚上,众人就在葛依山露营扎寨。
行军路上,吃的都是提前烹制的干饼,每天日落时分,军队驻扎下来后?,总有人耐不住性?子去附近山林打猎。
孔瑛爷孙是山林巡猎的好手,姬萦一路上就没?少过?野味。
今晚,孔瑛爷孙带回了一公?一母两只兔子,一篮子野果。春暖花开的时节,山林里不缺馈赠。
待兔子在土锅里炖熟后?,姬萦扯了一张干净的大树叶,包起?两只热腾腾的兔腿,又将野果用篮子装了一半起?来,一并带着,朝兰州军驻扎的地方?走去。
兰州驻军的地方?乱哄哄的,她径直走向中心位置,找到了州牧徐见敏的帐篷。
告里独自一人在帐篷内,丝质的襦裙下隐约可见明显突起?的小腹。
她见到姬萦,并不吃惊。
“你又来了。”
姬萦笑眯眯道:“我带了兔子肉和野果来,军队里的吃食简单,你有孕在身,不可敷衍。”
这些天来,无论得到什么野味,姬萦都会带一些给告里。
她还?记得第一天在队伍里见到告里的震惊,她难以理解,徐见敏行军打仗,竟然会带上有孕的女眷。难道他就不怕告里在战场上有个万一?
军议后?张绪真的那一句话,却解开了她心中的谜题。
“今天州牧在军议帐内提出了诱敌之计,很出了番风头呢。”姬萦故意说道。
告里面色平静,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姬萦把带来的竹篮放在桌上,怕告里觉得里面加了料,当着她的面,状若随意地拿起?一颗红红的浆果扔入嘴里咀嚼。
告里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里面没?毒,你不必每次都特意展示。”
姬萦被看穿心思,笑了笑:“你放心就好。”
“你这样煞费苦心,不可能是无备而来罢?”告里淡淡道,“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姬萦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相告。
“是真的无备而来。”她真诚地看着告里狭长明丽的凤眸。
“……”
“你我同为女子,你又有孕在身,这军队里都是男人,我总觉得,我应该对你负起?责任。”姬萦说。
告里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似乎头一回见到如此天真之人。
“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想过?了。”姬萦说,“待时机成熟,我会开设女学,先尽量让我辖内的女子都有书可读,等我事业有成的那一天,我要?学习前人,重新启用女官。”
“如果你能来帮我,那就再好不过?了。”姬萦说。
“你在两州州牧的后?宅里挖人?”告里忍不住笑了,“还?偏偏挑了为他生下长子的人?你为何觉得我会答应?难道没?听过?,生下孩子,就能绑死一个女人的话吗?”
“我不相信这种事情?。”姬萦坚定道,“哪怕你生了孩子,你也还?是你自己?。”
“那是因为你没?有孩子。”告里冷冷道。
“或许是吧。”姬萦沉默片刻,直视着告里乌黑的眼眸,“但我还?是想要?你。”
姬萦的直率让告里许久都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锁定在那些红澄澄蓝晶晶的浆果上,似乎透过?那些熟透的果子,看到了自己?怀念的过?去。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告里忽然开口。
“你说。”
“替我找一种特殊的毒药。”
……
洗州城,城楼外?叫骂声如浪涛声,滔滔不绝。
傲慢自大,耽误军机的卡骋被麻绳紧紧捆缚着,被迫跪在地上。
体?型高大的沙魔柯带着数十个骁勇善战的朱邪勇士走上城楼,俯视着包围了洗州城的民军义勇,他们数量庞大,武备不一,有的只有简陋的锄头,有的腰间别着破刃的长刀,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脸上都写满了愤怒与?憎恨。
这一切,都要?归罪于愚蠢的卡骋,小看了汉人百姓的血性?,他强抢民女、劫掠乡里、杀人如麻的时候,未曾想过?,这些他从未放在眼里的软弱汉人,竟然有胆子聚集起?来反抗他。
因为他的失误,洗州起?义不断,几乎整个州都重归了汉人掌握。
汉人的叫骂,严重扰乱了朱邪守军的心神。他们习惯了冲杀,现在被沙魔柯勒令闭门不出,像他们看不起?的汉人士兵一样龟缩在城内任由敌人侮辱,每个朱邪士兵的心中都充满了忿忿不平。
“王!让属下出城与?他们决战!”沙魔柯身边的亲信忍不住说道。
沙魔柯不置可否,但他的沉默便是反对。
他伸出手,从身边接过?他惯用的长弓,对准城楼下方?最前线的一名汉人农民,拉满弓弦,全力射了出去。
嗖的一声,被他瞄准的汉人农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带着贯穿头骨的箭矢倒了下去。
城楼下方?的暴民们更是群情?激奋,恨不得立即就要?冲上来强攻城楼。
然而一群紧密的锣鼓声制止了他们,混乱的人群不情?愿地后?退,直至退出沙魔柯的射程以外?。
一个骑着高头骏马,穿银帽银甲,有着飒爽英姿的女子,在乱民中现出身形,对城楼上的沙魔柯朗声说道:
“蛮头,你打算躲在城里多久?是不是皇宫里待久了,也丧失了你们民族的血性??!”
沙魔柯对她的激怒冷笑一声,不为所动道:
“狡猾的汉女,你不必白费功夫了,我和卡骋不同,不会受你这么低级的激将法?。”
“你确实看起?来比之前那个蠢货要?奸诈得多。”女子说,“难道你的朱邪血脉并不纯正?”
“我是诸部推选出的第一勇士,你的污蔑,对我不起?作用。”他轻蔑道。
银甲女将军见两次激将都不起?作用,眼珠一转,骑马走到队伍最前,大声说道:
“沙魔柯!你是不是在天京被女人吓破了胆子,所以见了我才屁滚尿流,只敢在城楼上与?我说话?!”
“你——”
一支充满杀意的箭矢迎面而来,银甲女将军躲也不躲,直到那箭矢后?继无力,落在了马蹄之前数十步的地方?。
她面露嘲讽,笑着看着城墙上破防的沙魔柯。
“沙魔柯,看来你当真是被女人吓破胆了。既然如此,你就一辈子躲在那城楼背后?吧,祈祷你害怕的女人,永远也不要?出现。”
沙魔柯气息不匀,目眦欲裂地瞪着城楼下大放厥词的银甲女将军,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她面前,将此人亲手撕碎!
但他理智仍在,知道不可中了对方?的奸计。
“严加防守,一旦有人胆敢接近,便倾倒滚水。”沙魔柯青着脸转身,“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可擅自出城。”
沙魔柯拂袖而去。
城楼下,女将军转身回到义勇军中,所到之处都发?出阵阵欢呼声。
“铁娘子!铁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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