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听她胡说八道 第20章

作者:且墨 标签: 情有独钟 爽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去澈园的路上,焦侃云将发生地事如数告知风来,“往后不必频繁地奔波两地了。”

  风来听后倒也没有十分惊讶,他这些时日看着虞斯慢条斯理地处理公务,侦查线索,其心?思缜密,聪慧机警可与焦侃云相当,已料到迟早有一日,他会找上门。

  这一耽搁,等他们赶到澈园,夜幕如约而?至,楼庭柘在门口等候多时,满面不悦,垂眸把玩指间银械,听见马蹄声,抬眸见到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舒展了眉眼:“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焦侃云拒绝了伸手过来接她包裹的侍女,“听闻你昨日被人摆了一道,官差来搜查了府邸。我生怕搜出赃银,牵连到我,思量许久,这才来得?迟了。”

  楼庭柘知道她是说笑,“金玉堂的手笔,我昨日与人同谋抓隐笑,教他跑了。你可在场?”

  焦侃云点头,“我常去听。”

  楼庭柘瞧了她一眼,折扇轻敲手心?,“哦?既然如此,那我便?缓一缓再?抓他吧。我去听了两回,总是听不懂他在讲些什么,下?次,你陪我去听,给我讲一讲。”

  焦侃云垂首沉默,不置可否。两人便?一路无话,赏着朗风清,月光明,慢悠悠地走到了旷心?院。她来之前用?过膳,也差不多是入睡的时辰了,侍女已为她打好?热水,准备了香露与膏夷。

  “今夜不会吵到你了。”楼庭柘颇为自得?,“你要不要也来一碗?安神助眠之效显著,昨晚我都昏死过去了。”

  焦侃云摇头,“是药三分毒,你总是从噩梦中惊醒,当然要调理,待调理好?也是要戒掉的。我又没有起夜的习惯。”

  楼庭柘便?意味深长地笑了,“哦?”他挑眉,抬首望了望天顶,畅然舒了口气,“真是令人高兴啊,大小姐居然破天荒地关心?了我。”

  “我一向很喜欢关心?身边的人。”焦侃云提醒他,“倒不用?觉得?意外。”

  楼庭柘忽然认真地看向她,如一只警醒的猫,轻声喃喃,“那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焦侃云装作没听见,捂住嘴打了个呵欠,说要沐浴睡了。楼庭柘才放弃与她没话找话一般的闲谈,离开旷心?院。

  静谧夏夜,知了嘶鸣。

  浅合眼宿至半夜,焦侃云起身,摸黑出了房门。侍女在耳房酣睡,她要路过那头,只能轻手轻脚地缓慢行进?,一墙之隔的院落,不知走了多久,她手中只拿着一颗散发幽微光芒的夜明珠,大半时间揣在怀里摸黑走着,只因?不敢照得?太亮,唯恐将巡逻给吸引过来。

  楼庭柘晚上,会将他的侍卫小厮都打发到耳房睡觉,只因?怕这些人发出动静,将好?不容易安眠的他吵醒。

  轻推开他的房门,他喜静,下?人便?常以油膏润滑门缝,开门也没有声音。

  偌大的卧室,她只来过一次,仅凭记忆潜行,回想之前记过的,需要着重翻找的可疑之物所在处,确定好?方?向,再?拿出夜明珠探视。

  纵然楼庭柘喝过安眠汤,但他既易惊醒,想必对声音和光芒都极其敏感,焦侃云一边注意床榻动静,一边摸到案几。

  这里有一方?被机关锁住的匣子,掩藏在重重叠摞的书本之下?。她借着光芒,仔细地将匣子上的机关看了一遍。一时半会不能解开。

  时间有限,她只好?先将其放回原位,翻找下?一处。

  熟稔地将室内翻过一遍,依旧没有任何疑似罪证之物,除了机关匣盒外,便?只有那里,值得?一窥了——

  从床帐顶端垂坠至中空的,可以打开的缕花银熏香毬。

  她曾在书中看过,有人会在镂空的香毬中再?放置一枚圆球,用?以装纳纤细的隐秘之物,因?垂于床帐之中,似她这般夜半行窃之人实在难以接触,且外层镂空,一般不会让人想到它竟可以用?来藏物。

  轻轻地深吸一口气,焦侃云将夜明珠揣进?怀中,蹑手蹑脚地摸到楼庭柘的床榻边。不可借光,生怕晃了他的眼,只能一点点往上攀摸,尽可能不要碰到他。咫尺之距,她悬着一颗心?,竟挪得?汗水淋漓,不知过去多久,才终于找到了支撑点,跪立在空置的床沿处。

  她将夜明珠从衣襟中掏出一些,只让其发出极为幽微的暗光,垂眸迅速看了一眼,幸而?楼庭柘睡觉没有乱动的习惯,端端正正地躺着,乖巧得?与平常判若两人。

  她在空中探了片刻,摸到垂坠的银色长链,顺着链子向下?摸索,总算找到了下?端的熏香毬,略小于掌心?的香毬,刚好?一手握捧,另一手打开。

  纵然她已开得?十分缓慢谨慎,银扣依旧发出了“咔”的清脆声响,她额间一滴汗渗了出来,再?看身下?的楼庭柘一眼,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呼吸也重了许多。

  焦侃云一动也不敢动,静静地观察他的动向,只见他捏着枕下?红衣的手,无端地紧了一紧。

  待到室内默却,她才掏出香毬内的小银球,将其掰开,往里一挖,指腹传来纸张的手感,她拿出叠成了药丸大小的纸笺,正要打开之时,听得?下?方?传来了楼庭柘缱绻百转的低喃声:

  “绰绰…给我,好?不好??”

  焦侃云顿时冷汗狂流,下?意识便?握紧了纸笺,一时慌乱,不知他究竟是醒了,在索要香毬,还是在说梦话,待要查看时,腰间一紧,嘴被人迅速捂死,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后的人将她单手环腰挪下?了床,下?一刻,又一同滚入了床底。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若非风声灌耳,过程中一丝声音都无,当她再?睁开眼时,就见虞斯的大掌从她的嘴上移开,而?他本人,正好?促狭地盯着她,摆出口型说:

  “他,喜欢你?”

第27章 你别急。我很急。

  恰此时,床上传来窸窣的声音,焦侃云屏住呼吸,静待片刻,满室无声后才松懈。

  她并不是第一次听旁人说楼庭柘喜欢她了,但在这般危急的场合下如此冒昧的,虞斯自是头一个。

  他到底是身经百战,一眼就能看得透情爱。焦侃云被他点破,却有?些羞恼。

  只因“喜欢”二字从虞斯的口中说出来,不怪人揣测他带着些暗示滥情纵欲的深意,且方才楼庭柘梦中所唤,又似乎是些索求予取的字句,十七岁的少年郎情窦初开,会梦到什么难以自抑之事,想也知道,她有?些难堪地红了脸,蹙眉垂眸,展开纸笺认真看上面的字句。

  虞斯轻怔住,焦侃云会脸红?写他时动辄“狂吻猛亲”,还以为不会害羞呢?他只是见这些时日楼庭柘对她有?求必应,事无巨细,方才又?听见他梦中唤她的乳名绰绰,才敢肯定。

  所以她也喜欢楼庭柘吗?可若是喜欢,怎么舍得欺骗,还要一心寻找他的罪证呢?也许,是有?些懵懂好感吗?他不得其解,探究地瞧着她,瞧了一会,只觉得焦侃云脸红羞怯的模样,有?点好笑。

  焦侃云看完纸笺,抬眸见他仍旧“戏谑地”瞧着自己?。楼庭柘的象牙床虽宽阔,但床底要容纳两个高挑的人,犹显得狭窄,因此黯淡如萤光的夜明珠在两心之间,亮似银盘,清辉在他脸部棱线上?覆了一层薄霜,赋予瞳眸盈盈碎光,看起来秋水神漾,矜傲又?疏狂。

  狂什么,笑什么。焦侃云微微不悦,决定回答他,便用口型对他说:“对,但喜欢我的男人,很多。”

  言下之意,发现有?人喜欢她,既不必感到惊讶,也应该收起戏谑的打量。相比之下,虞斯更不必为他自己?放浪形骸才招惹来的虚假“追捧”感到自傲。尤其是将她当作银绯替身,想要扩她入麾下的自傲,可以先放一放。她看不上?楼庭柘,当然也看不上?一个真心都?不肯付出的烂人。

  虞斯挑眉。

  很多。

  无声的两字,竟教人觉得振聋发聩,焦侃云自信十足的神采熠熠生光,和在贵族们面?前那般圆滑的自信不同,也和在官吏们面?前那般从容的自信不同。

  她好像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可这与自己?又?有?什么相干?虞斯忽然敛起笑意,喜欢她的男人多,她就可以把自己?这个不喜欢她的男人胡乱编排,玩弄于股掌吗?说来说去,她究竟为何要编排他?

  焦侃云晃了晃手中已按折痕恢复原状的纸笺,将虞斯拽回神,摇头示意他里面?并非罪证。外边天快亮了,此地不宜久留,只得把东西放回去,择夜再行动。

  两人配合行动,物?归原处。越是临近日升,早起忙活的小厮侍卫越多,虞斯便直接揽着她掠树穿院,迅速回到房间。

  焦侃云一声不吭,找出纸笔,画出机关匣的模样,“比起香毬,他放在桌上?的这个东西,更难解。光明正大地坐在那里研究解法是不可能了,光有?外表图纸,要知道内部结构也不容易。我目前想到的办法是,拿这个图纸做个外表相似的,把里面?的偷出来。”

  “好,机关术我略有?涉猎,交给我吧,我找人按图纸打造相似的,七八分真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得要好几天的时间。”虞斯算了算日子,“为期十五日,已去一半,你继续留在这里,还能应付吗?”

  焦侃云说不必在意,“我没什么问题,好吃好喝,只是翻查东西费些心神,澈园各处我都?伺机找过了,待匣盒打开,确认过后,无论是不是罪证,我都?可功成身退。”

  她也想过直接拿走机关匣,但若是里面?并无罪证,冤枉楼庭柘事小,怕就怕他是藏得太?深,打草惊蛇过后还有?什么行动,他便不会再信任。

  虞斯点头,双手环胸,“香毬中是什么?没有?一丝线索吗?”

  焦侃云滞涩一瞬,而后坦然道:“我儿时给楼庭柘画的小像,很丑,就不拿给你看了。”

  似乎有?两根狗尾巴草挠过心尖,自胸腔传来奇异的感觉,虞斯觉得痒酥酥的,又?有?些毛刺硌乱。他想,这两人饶是针尖麦芒,终究也是青梅竹马,她怎么幼时就喜欢通过给人画像来气人?他将心底的奇妙的感觉都?归咎于焦侃云傍晚时也说要在下册里给他画像。

  本来今天被?她气得就烦,晚上?好不容易把自己?哄好了,又?说到了画像的事。等等……

  虞斯松开环臂,急声质问,“你画人像很丑?你要在下册里给我也画那么丑吗?上?册中诸如‘肥胸硬硕’‘毛裤长腿’一般的形容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画起人像来,也是与这般明褒实贬的风格一脉相承的吗?”

  焦侃云宽慰他:“你别急。”

  虞斯冷笑:“我很急。”

  他向焦侃云逼近一步,把话挑明,“是,你坚决要写下册,我没法立即与你鱼死网破,但你答应来我面?前坐写,可见你也惧怕我做出极端之事,黄昏时我们看似话赶着话,相约金玉堂,实则各有?忌惮,是为了彼此各退一步息事宁人,你我心知肚明。

  “既然你也怕和我撕破脸,那你最好现在就说清楚,究竟要把我画成什么鬼样子?这直接决定了你在我面?前写下册时,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当然,你也可以现在就认怂,向我道歉,写一封致歉书承认之前胡乱编排我是你错了,而后公之于众,为我澄清。”

  看来此人真的很在意自己?的容貌形象啊,文字描述尚且能忍受她写下册,说到要给他配图,可能配得还很丑,立时就急了。

  傍晚时两人确实是各有?忌惮,她怕滥杀过十余人的忠勇侯真发起飙来什么都?不顾,而他怕惹了焦侃云他自己?当真永世不得清白?,因此双双行缓兵之计,约见金玉堂。

  虞斯想秋后算账,来日方长,慢慢折磨。焦侃云却想着携风来在侧,近水楼台,探清虞斯在太?子案中究竟对她有?无隐瞒。

  她拿起机关匣的画稿,用指背弹了一下,轻快地说,“我画工很好,师承宫廷首席画师,楼庭柘的小像画得丑,是依如今笔法成熟的眼光倒回去看而已。师父说我擅点神采,笔触细腻,人像更胜山水器物?。所以你放心,就算为了金玉堂,我也保准将你画得秀色可餐。”

  包括脸上?淫.邪的神情,她都?不会少画半分。

  便见虞斯双颊红云聚拢,想来还是气的吧,本该在正史里流芳百世的少年将军,陡然被?人画进情爱俗本,供人观摩,自然会在意,“秀色可餐?你究竟是说话本的,还是画春.宫的?!”

  焦侃云挥手上?下扇动,示意他小点声,继而从容笑道:“珍藏版里夹藏美?图,是众人皆通的事情,我并非开辟者,侯爷这般以惊世之风流、骇俗之姿貌被?画入‘批判话本’的,恐怕才是头一个。侯爷没看过话本?”

  虞斯的声音发颤,“托你的福,昨夜看了一整宿!你脑子里乌七八糟的东西一箩筐,可真能写啊!三章扩写成三十章似的,灯都?挑瞎了我都?没看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委屈劲又?要上?来了,恐怕是想到以后不好再以纯情面?貌骗到姑娘,一时有?些伤心吧,“你最好画的不是什么下作的图!”

  焦侃云清浅一笑,“那不是。”那必然是。

  “只不过,既是情爱俗本,夹图当然少不了博人睛目的噱头,大不了,侯爷你最满意自己?哪个部位,我就着重画哪个部位,也许大家看了,依旧会为您的风姿所倾倒?”才怪。

  画得越露骨,内容越劲爆,传播得就越快,只会教更多人晓得他的浪子事迹,耻笑还来不及,谁会喜欢一个荒淫滥欲到登上?春宫图的主?人公啊?

  她看似句句奉承安抚,实则嘴脸虚伪,总让人觉得留有?后招,教人睡不安寝,心惊肉跳。原来这才是焦侃云的真面?目,一个佛口蛇心的癫子!虞斯薄唇轻启,“我受的奇耻大辱,皆是拜你所赐,我若此生孤独终老,你也别想嫁予良人!你的婚事我见一桩拆一桩!”

  快说谢谢吧,这真要好好谢谢了,届时阿娘在卜卦堂磕破脑袋,怕是也想不明白?她为何嫁不出去。

  焦侃云摸了摸鼻尖,想了想,实在没忍住,竟然冷不丁地笑出了声。她这样歹毒的人,还遇得到这种?好事?

  虞斯立即看破她的心思,不可置信地讥问,“求之不得?”他气得红云缠眉,血丝爬眼,遂脱口而出,“很好!那我便反其道行之!你若将我覆于船底,我便拉你下水一起沉沦!赫赫军功可换一道圣旨,你每每下笔写画我半点龌龊,都?要小心本侯将来娶了你!”

  话落,两人俱是一怔。

  一声鸡鸣割破黎明,白?昼霎时出,天光自大亮,夏荷盘叶垂腰倾倒水珠,落塘涟漪圈圈画画,风物?潇洒,闲云潭影,一切皆随意动。

  焦侃云回过神,羞愤至极,楼庭柘那厮有?贼心没贼胆,说说讨打便罢了,虞斯这浪荡子可能真做得出来!相似的话,自然要赏相似的巴掌,但虞斯于情场上?要更恶劣一些,遂起重手,甩重耳光。

  虞斯愣愣地盯着她,尚且懵懂,手却极快,一把就接住了。

  没打着。

  两人又?是齐齐一怔,颇为尴尬。

  皓白?的腕握在掌中,虞斯觉得,像握着一枚软玉,回想方才将她抱起,细腰不过他的手掌长,一把就能揽过,像端在手里的,还有?捂住她嘴唇时,只觉得她的脸和唇皆在掌中温软成一片,挠着他手心的痒。

  可自己?威胁说要“娶她”的话是有?些混账,显得他轻浮。

  虞斯想找补两句,慢吞吞地解释,“我是说,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娶,你再歹毒我也不会轻慢了你……阖府金银财宝,我的私产,还有?整个忠勇营,都?是你的……我也不是真的要娶你……我是说,如果你真那么画我…还有?写得太?过分的话!……其实、其实我只是气头上?胡说的……我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你放心好了……算了。”

  好苍白?。虞斯合眸轻叹了口气。他只是想解释就算真娶了,也会认真对待,不会轻慢,以表达自己?并非话本中那般人,但不是真想娶她!此番磕磕绊绊说下来,她大概会觉得他有?病吧!

  还是让她打吧。

  思及此,虞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随后觉得哪里不太?对劲,霎时红了耳廓,在焦侃云狐疑的目光中,握着她的手放回到半空原位。

  最后松开她的手腕,“打吧。”

  这人为何总作一幅赤诚懵懂的模样?话本出来多时了,章丘还没给他换战术吗?不应当啊,他应该马不停蹄地研究新路子才对吧。

  方才掌心贴在他的脸上?,必是他有?意为之。樊京城的风水养人,他从北域回来这些时日,脸上?的霜斑尽数褪去,原来的皮肤,竟是这样细滑紧致,靡颜腻理?。

  他的脸触之滚烫,看来是铁了心要把羞怯装到底了。

  既然让她打,焦侃云便没有?和他太?客气,冷声一笑,接着出了重掌。反力在她掌中,痛得她沁出眼泪,故作镇定地望着他。

  虞斯被?扇懵了,回神问她,“……有?没有?人说过你手劲很大?”他的脸上?赫然留下了鲜红的五根手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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