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听她胡说八道 第5章

作者:且墨 标签: 情有独钟 爽文 轻松 古代言情

  入夜微凉,焦侃云去见过下值的焦昌鹤后,便坐在闺房窗台前翻看詹事府的事务折,近日太子府最为要紧的事务,无非是楼庭玉的择妃之事。

  原本皇后下旨筹办宫会,要请适龄女子入宫游园,但楼庭玉觉得,请进宫相看,天家意图露得太过明显,他就不好推脱选妃之事了。

  便请她想法子劝说皇后撤销游园会,换一种方式相看,最好办在宫外,将他淹没于一干男男女女中,这样就算敷衍了事,陛下和皇后都不会晓得,来参会的姑娘们也可自择郎君。

  正好寿王妃要举办春尾宴,焦侃云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午后便写好了折子送进宫中,请求将太子选妃之事挪到寿王府春尾宴上,悄悄地做,姑娘们要不要与太子结交,关看各人心事,也更显男女双方真性情。

  此时宫中回话,让她就按这个意思,着手去办,若有情况随时向宫中汇报。

  焦侃云照做,提笔写了封书信联络寿王妃,告知此事,待晾干时,唤来画彩,“去我的花房,选一枝开得最好的君子兰,小心剪下来。”

  画彩先去取了匣盒,择花装好,片刻即回,递到焦侃云手上后才问,“小姐,为何要附花一枝?”

  焦侃云打开匣盒仔细检查,见枝叶错折,花艳香盛,才合盖向她解释。

  “我在信中让寿王妃就近几日通知各位贵人,随意剪枝一朵,附字几句,不留名姓,送至寿王府上,再将顺序打乱,交错送还给各位贵人。待入宴时簪戴头上,或是拿在手上,若心中有意,便可上前交谈,如此一来,多人相互牵连,以花为题,不怕会冷场了。”

  “寿王发帖给虞侯爷,许是有意结交,或是替二皇子拉拢。此时太子殿下突然要去,寿王免不了要揣度他此行目的,就算不揣度,两位尊贵的皇子皆在场,难免剑拔弩张,届时好好的花会,搞得没人敢说话就不好了。”

  “原来如此。”画彩恍然大悟:“太子殿下不希望宴会专围着他一人,这法子将男男女女都撺掇起来,便成了太子殿下想要的相看宴,帝后那头也有交代。那姑娘为何要送君子兰?”

  焦侃云笑了笑,“算是代表太子殿下给寿王的提醒吧,君子高洁淡泊,寿王一向清闲自保,如今莫要急着站队帮人。更是告诉他们,此番宴会太子到来也很纯粹,彼此就不要搞政事那一套了。”

  盛春至尾的这段时间,百花开得最灿,焦侃云的信送出去没几日,寿王妃便已将换花一事落实好了,甚至还差人回了焦侃云一枝。

  她正坐在詹事府写奏报,小厮将花送到她桌案前,她感到莫名,自己实名送花,意在警醒王府,其实王妃大可不用回她。

  剔透如冰的玉质匣盒触之温凉,上方雕刻着蜿蜒瑰丽的花纹,一看便价值不菲。

  一旁同僚探身过来瞧了一眼,登时睁大双眼,惊呼道:“侃云,这可是北域外极为罕见的材质,水灵玉!非极寒之地不能有,就算是在北阖王庭也十分珍贵!”

  她略有耳闻,且在楼庭玉的府上见过,阿玉平日里赠她金银珠宝毫不眨眼,唯有水灵玉宝贝得很,不肯送她。

  是谁这么阔绰,不过是盛放一枝春花,赴一场不打紧的春尾宴,竟然用珍贵无比的水灵玉作匣盒?

  打开方盒,铺底的锦缎如月光倾泻洒于湖面般,浮光跃金。锦缎上面静静躺着一枝被透胶涂层细致地封好的春杏。

  透胶晶莹如水珠滴悬,在阳光下映着锦缎的光泽,白色的花瓣便泛出淡淡的银来,枝尾端被斜切削尖,添了几分凌厉,花银萼红,如一杆红缨银枪,插在被月辉洒照的冷冽冰崖间。

  恐怕寿王妃是有意挑了所收匣盒中最为名贵的给她,一是回应“君子兰”,表达赞同换花之法,二则是借花献佛,看似以名贵之物讨好她,实则安抚太子,表达寿王并无参与党争的想法。

  就是不晓得寿王妃这出献佛,究竟借了谁的花。

  匣内还蜷着一小卷绯笺,她拿起打开,淡淡的冷冽香气扑鼻而来,纸笺是用酴醾汁子沁过,再拿藏春香薰过了,酴醾汁和藏春香,都是近期风靡樊京贵族男子间的高雅之物,笔者应该是位精致风雅的公子。

  这是要一把将女子心拿下啊,焦侃云甚至做好了瞻仰名仕文采的准备,一展到底,却见上面朱砂笔墨龙飞凤舞,只郑重地写着两个大字:

  “你好。”

  焦侃云当即翻过背面来回又看了一遍,确实只有这两个字。且“你”字的第一笔用墨极浓,想来就这两个字还是对方斟酌良久写下的。

  水灵玉、月织锦都拿出来了,以为是什么撩人能手,就写个这?颇有种打开神兵宝箱,里头是把锈菜刀的感觉。

  她匪夷所思,“这谁家少年头一回参加花宴么,如此寡言生涩?”

  同僚笑出声:“诶,别这么说,人家多有礼貌。”

第5章 好诡异的人啊

  “如此贵重的礼貌,我也不好装聋作哑,春杏和月织锦倒是其次,只这水灵玉,哪有可与其匹敌之物,让我还礼呢?”焦侃云支颐,寿王妃一个铜板不出,人情送到位了,还要她来还礼,实在不知是哪门子歪理。

  同僚猜到她在想什么,并不认可,“寿王妃定不是要你还人情,没准是想给你牵段好姻缘。想来送得起水灵玉的,人家也不缺这三瓜俩枣,既是年轻男女往来,你不如送些别出心裁的,不求价值,只求心意。”

  焦侃云大呼算了,“心意?心意可比价值还难想。我不过是陪太子跑腿,又不是真去相亲。”

  同僚说,“不相也得回礼啊。水灵玉价值千金,且有钱都难买,不送心意,你还得起?”

  焦侃云诚实道:“还不起。”隐笑赚的钱倒是可以还得起,但这笔钱不能用得太张扬,一是怕暴.露身份,二是怕让人以为尚书府受贿。

  “所以咯。”同僚点拨她,“你说有钱人能喜欢什么,那不就是越猎奇,他们越喜欢吗。前儿个金玉堂发售的《辛官》,写的都是猎奇的东西,如今已经卖断货了,那也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玩意。”

  焦侃云干笑两声,大觉离谱:“你意思是,这种场合,让我送他话本?里头净是些贪官污吏的丑事,他送我水灵玉已让我怀疑此人也是贪官一枚,我送这个,专程来点他的?”

  同僚却点头,“点人也未尝不可啊,送玉者若真是个恶人,你搬出詹事府丞的名头,送此物便是替太子行事,敲打他,周全得很。

  若对方不是恶人,必然与你我一样,仰慕隐笑揭露官场丑恶的美名,那就送到了心坎上。再不济,现在这话本多少人巴巴地求着拥有者出手,高价收购的也多了去,他不喜欢,转手卖了,总不会亏。”

  焦侃云乜他,笑道:“若是他手里已有一本了,不稀罕我的呢?”

  同僚立即说,“送限量版嘛!金玉堂说过,只有卖出的前一百本有隐笑的金玉印记,如此珍贵之物自然多多益善。你不就是珍藏了两本吗?”

  焦侃云笑盈盈道:“再如何珍贵,说书匠也不过是五花八门的行当,用来回礼终究上不得台面啊。”

  同僚肃然抬手止住她,振奋道:“住口,我不允许你这么说隐笑,五花八门怎么了?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可是我们官场正道的光。”

  焦侃云点点头,“你比我还要疯魔些。”

  同僚说当然,“若有一日他被群起而攻之,我是要替他上战场的。别说这个了,春尾宴你就听我的吧,没有一个好人会不喜欢隐笑写的话本,因为他是天才,他是神。”

  焦侃云自信心瞬间膨胀,完完全全被说服了,拍案道:“好,就送这个。倘若此人与你我志趣相投,相交结缘也未尝不可。”

  这一茬敲定,再与寿王妃互通完毕,便须得筹备起来。

  确定好赴宴女子的名册,供太子相看便宜,宴席间呈上的瓜果糕点对应食谱,百花图册,把控好太子的喜恶,寿王府局观图,供太子行路方便等,一式两份,送进皇宫和太子府过目。

  三月廿九雨濯春尘,春尾亦有不俗的光景。

  临宴前,焦侃云依旧挽了随云髻,不比那日简略只能簪银,今日特意缀珠玉,垂朱丝流苏,发间绕系红带,同样穿了红衣银衫,只是裙角的海棠花变成了大簇的朱缨,花瓣丝绦如银枪上的红缨一般。

  “小姐要插上那枝春杏吗?”画彩取来玉匣打开,“与发髻很搭呢。”

  焦侃云看了眼旁边用精致匣盒装起的话本,高兴地说,“簪上吧。”

  春尾宴差不多从未时开始,用完午膳后片刻不能耽搁,得抓紧地去。

  以前阮氏贪懒,自焦侃云得了詹事府丞的职位能独当一面开始,她就不爱领着姑娘赴宴,但今日心底也报着能给焦侃云看出个良配的想法,早早地拉着她上了马车。

  寿王府和焦府相隔不远,不消多时便停在门口,但有比她们来得还要早的,马卸了车,侍从们一茬接着一茬地往厩棚里牵。

  管家亲迎上来向两人见礼,焦侃云站定后环视了一圈,增派来迎接楼庭玉的护卫还在,便问道:“太子殿下还没来吗?他一向是最早的。”

  管家急忙说:“尚未,王妃也正奇呢,想派人前往太子府上相问,又怕您带了信儿来,再去就唐突了。”

  焦侃云指了指几个侍卫,“让他们去吧,快马加鞭,若是他自己不想来了,也不必纠缠多劝,早些回来禀报。”

  管家先将两人迎过仪门,才唤了侍从引路,穿过合抱成群的院落,一路带到观园的正门前。

  这不是焦侃云头一回来寿王府了,观园葱郁成林,悬瀑绿池边奇花闪灼,只是远远瞧着便觉心旷神怡,她阖眼深吸了一口气,被阮氏一把拽住。

  “哎哎,风景何时不能看,你好好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公子哥,婚配不想提,先说上两句话处处感情也是好的。”阮氏眼波流转,遥遥瞧见一个人。

  焦侃云说大实话,“我日日陪着阿玉见公侯王孙,接触的公子哥还不多么?要看得上早看上了。”剩下半句没说透,没看上那就是看不上。

  阮氏乜她一眼,“癫子,不许人家新长起来了一批?”说着,挽起焦侃云走进人群,寻了个美男环伺的坐处,“哎呀,这地儿好。”

  焦侃云简直要求爷爷告奶奶了,美男是美男,瞧着年龄左不过十岁,正被各家姐姐携在身侧,教训说不许去爬那棵新栽的石榴树。

  “我一时竟拎不清阿娘你是要我去挑拣嫩白菜,还是要让我少走十年弯路直接给人当续弦带孩子。”焦侃云直言不讳:“你于心何忍?”

  阮氏挑眉,“下手要趁早,押宝要押好。你爹小我六岁,我头回与他说话时,他还在穿开裆裤呢,后来不也照样成了探花郎,栽给我了吗?”

  焦侃云说:“像您这样猎奇的倒也不多,女儿没有意愿成为其中的一个。”

  小辈们见到阮氏,纷纷过来行礼,尚未变声的稚气音色齐整喊道:“福康郡主姨姨好。”

  “你们好啊。”阮氏捏起嗓子,笑吟吟问,“多大啦?从文从武啊?父母在哪里高就?家中可有婚配了?”

  苍天,阿娘厚颜至此,比她还癫,难怪能拐来正经的阿爹,她是真心不嫌丢人,焦侃云掏出绢帕抖开,迅速遮住脸,“我这就主动去找个能看得过眼的儿郎说说话还不行吗?”

  阮氏立即收起这幅面孔,拿着绢帕的手遥遥一指,“快去吧,池对岸杏树旁,光是背影瞧着,就十分英武。你娘的眼光错不了半点,说他容貌倾国,少倾一座城池都算我输,去处处。”

  “您是早就看好了吧?”图穷匕见,这才是阿娘真正的目的,到底是多吃了几十年的盐,焦侃云甘拜下风。

  “快去啊。”阮氏一边握着四岁奶娃的手晃来晃去,一边催促她,“你看,又有小娘子先过去了,你再不去没机会了。”

  谁要这机会,她这分明是挟幼子以令闺女。

  算了,池塘对岸不远,从折桥走过去,左不过数十步路,去一趟全当应付,比在这里丢脸强,等应付完,她也要去找一找那位送春杏的公子了。

  焦侃云迅速捋了一遍衣袖,掂了掂手中的话本匣盒,昂首阔步朝折桥走去。

  由远及近,男子飘在空中的衣袂与发丝都变得清晰了,笔挺的身姿倒映在水面,垂下的柳条拨弄涟漪,扰乱了紫衣华服的长影。

  走到折桥尽处时,方才过来与他谈话的小娘子已满脸晦气地离开,与她正面撞上,认出了她,还提点道:“侃云别去了,人家说是有要等的人,等到了,聊完了,不合适才轮到下一个呢。”

  什么?世上还有这么遵守相看规则的远古人?

  不会是在等互赠花枝之人吧?那不过是个聊天借口,有容色好看的便互相先聊起来才是正经流程吧!她简直要笑出声了,安抚了小娘子两句,她倒要看看此人是谁,便说去去就来。

  小娘子走远,焦侃云过桥,清了清嗓子:“这位公子,怎的来相看还要躲清闲、避交谈?若是对宴席有何不满,可以对我说,我是詹事府丞,也是这场春尾宴的……”

  话未落尽,倾国兄微侧身一顿,只轮廓便已有一半的俊挺显山露水,待全然转过身来,斑驳的杏影天光为他满身添彩,熟悉的面容直接把焦侃云没说完的话噎了回去。

  好家伙,阿娘还信誓旦旦说眼光错不了半点,简直大错特错,这不是虞斯那个大贪官又是哪个。

  他撩起眼帘,立即挑起了一边眉毛,“是你?”

  焦侃云心底频频倒嘶凉气,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报以浅笑,“是我,真是凑巧啊,失敬兄。”

  失敬兄?虞斯微蹙眉,立刻便想起那日……

  “我在武堂要穿衣服的。”

  “原来如此,失敬。”

  当即倒吸了一口气,移开话题,“詹事府丞,你是太子的人?那日并非休沐,这么说,是太子吩咐你到金玉堂听堂记笔?”

  点她逃工呢,焦侃云面不改色,“当然了。”

  虞斯便挪回视线看向她,还待要说些什么,略抬眸,看到了她头上那枝春杏,微微一怔,又慢慢调转开视线,不知在想什么,许久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甚至有点硬着头皮的意思了。

  他不接话,两人便没了话题,原地杵着有点尴尬,焦侃云悄悄转过头看向对岸,阿娘伸得老长的脖子暗中窥探。她要是晓得这人是虞斯,纤美的脖子怕是要扭断。

  回过头来,恰与虞斯重又对上视线,她心头一跳,他过于锐利的眼神,搞得她心虚了一瞬,这窘境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遂立刻稳住心神,准备告辞。

  没想到虞斯先开了口,依旧是横平竖直的语气,“我姓虞,名斯,字朝琅,今年方满十八。”

  焦侃云皱着眉、抬起脸、望着他,发出了肺腑之言:“啊?”

  啊,好诡异的人啊。他该不会是在跟她一板一眼地相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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