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胡芦
她对奚淮洛爱慕,从及笄之年便互表衷情,后来奚淮洛与谢莹定亲,她好生怨恨。可一想?到奚四郎对自己的温存,又割舍不断,甚至好不舒坦。
哼,又怎样,男人还不是只把她当成装裱内宅的木偶?真正的痛快是自己来享受。
林梓瑶装作毫无所知?的语气,讶道:“莹姐姐说的我没明白,莫非你栽的竟是香玉牡丹吗?听闻宫中也想?买这种花,奈何去岁秋才培育出来,不仅难养还买不到。莹姐姐这次出手不凡,可要在?娘娘们跟前长脸了,毕竟是赶在?婚前的最后一次呢,之后可就没机会参加了!”
捂手帕呵呵地笑起。
顿然吸引了周遭的贵女,满脸欣羡地望过来。斗妍会一年一次,各家官眷、郎君皆有旁观,乃是彰显女子荣德贤淑的重要机会,谁都想?独占鳌头。
然而这却是捧杀。明知?道花害了病菌,林梓瑶把话放出去,谢莹这花不拿出来便是对宫妃不敬,拿出来则拙劣无贤。
难怪前世香玉牡丹刚出现,就被禁养了。
偏谢莹是个死?要面?子的,被激得只知?维护自个的婚姻良人。应道:“我行得正站得直,不搞某些人上?不得台面?的那套,香玉牡丹我养得如何,用?不着你操心!”
魏妆轻轻攥了下她袖子,含糊推诿说:“莹姐姐的花出了些问题,准备搬回府上?看看情况,还是期待林姐姐的成果吧。”
暗示谢莹莫担心。
林梓瑶自然知?道那牡丹没救了,瞬时得意,步姿松快地离了开去。
几道冷菜结束,宫女们端着热饮与主食过来,每个姑娘都各自一份餐盘。
绿椒站在?廊下,眼瞧一块牌子上?写?有“从六品 魏妆”,便给宫女塞了两锭钱,换去了魏妆的一壶樱桃酿酒。
魏妆喝下,一会儿便觉得倦的不行。她也是奇怪,虽不胜酒力,可这果子酒,便发酵了久些,从前喝也不会这样上?头。不过三四杯过去,便倦沉得抬不起头来。
眼见?谢莹和谢蕊去附近座位敬酒,她竟是扶着桌子支了几下动?不了,便伏在?桌面?晕沉沉的阖眼。
一会儿,绿椒匆匆忙忙过来,对谢莹禀告道:“沈嬷腹痛,魏姑娘不胜饮酒,这会儿却瞌睡得起不来身了。嘱奴婢让两位小姐陪沈嬷先行回府,寻个大夫瞧瞧,晚些时候劳烦三公?子一道与她回去。”
谢莹谢蕊睨了眼魏妆那边,果见?女子姝颜红粉,软娇地趴在?桌上?。想?到沈嬷是魏妆的奶娘,自然也敬重一些,交给三哥却是放心的。当然还希望他们俩人能多相处,当下便先行告辞回府去了。
*
百年柳树下的休憩室,凉风徐徐,四面?窗扇洞开。
谢敬彦端坐案前,面?前是一份经筵膳食,还有半壶青梅果酒。往常他在?外常饮茶,适才因心中莫名酸闷,多喝了几杯酒下去,竟迅速灼焰汹腾地难受。
那丹田动?静,竟似与梦里琴案上?拥缠女子时一样,让他大略明白发生了甚么。
呵。
男子墨睫掀起,冰冷寒冽,睇了眼跪在?案前的宫女。宫女尚且低着头,惴惴地复述说:“饴淳公?主请谢大人过去凉亭,上?午课间几处疑问,想?同谢大人请教则个。”
那药性?之烈,即便谢敬彦惯以清修自律,也忍不住将宫女看成了重影。迷迷糊糊地竟变幻出了他心底的桃花艳靥。看着宫女纤细的薄腰,有一种冲动?想?要生扯过来。
谢敬彦克制着隐怒,磨唇低语:“滚出去。便说本官回衙房有事,不便耽搁!”
宫女听得打了个哆嗦。
晓得以饴淳的恣肆放浪,必然不善罢甘休。谢敬彦顿了顿,衣襟内的帕子花息幽幽,提醒着他此女非彼。他捺住丹田内核,起身往外面?离开。
回廊上?,饴淳公?主果然已换了身华丽纱裳,亲自迤逦过来了。
蓦然瞅见?男子颀挺的身躯,对上?深邃似海的眼眸,如风一般踅过去:“公?主自重!”
丢下无怒无笑的言辞,却寒颤得她都忘记了张口。
——饴淳公?主为了保险,不仅在?茶水、果酒,连菜肴里都撒了粉。寻常人用?了那个料,瞅见?女子便恨不得用?力摁下,他竟还能步履清风,道一句自重?!
谢敬彦行至锦卉园外,贾衡正坐在?车辕上?等候。
他一靠近车厢,便闻见?了一抹熟悉的媚柔淡香,掀开帘子,竟看到魏女倚在?中间锦椅上?,闭着眼睛浅寐。
不由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不与三妹她们回去,却坐于我马车?”
贾衡嘣噔站起,纳闷咋舌:“莫不是公?子你安排的?魏小姐不胜饮酒昏睡,那奶娘沈嬷子腹痛,三小姐她们先行送回去看大夫了。绿椒让宫女把魏小姐扶出来,说是与公?子你一同回府去!”
哼,可好,都赶在?一块了。
谢敬彦用?指头想?,都知?道是谁的主意!
正待犹豫,一旁端敏公?主的马车行驶过来,好生热切地招呼:“魏小姐这是怎的了,可要我扶去宫中寻个太医?”
她是梁王高绰的妹妹,听了德妃的口风,自然晓得母亲有意。
谢敬彦瞅着女子娇憨的睡颜,却容不得将她送去宫廷,谁知?入了德妃宫中将会发生什么。
左不过半个时辰距离。
男子道了句谢,只觉脚下钝重,便上?了车:“回府。”
第34章
午后的阳光, 渐渐热烈起来。
谢侯府的马车敞阔奢适,四壁覆着雅致的锦绸,车内散发氤氲茶香, 宽度足够魏妆横卧于中间的锦座上。
魏妆倚着枕垫,浅寐正酣, 樱桃酿酒的微醺使她面颊似染了红潮,唇也不自觉地?微微噘起?, 好生慵松妩媚。
她?自重生之后,身暖血活, 但凡闭上眼帘便能睡得极好。那一袭烟白栀子花底裙裳, 勾勒出女子莞尔的身段,她?腰肢儿蛮蛮凹下,胯部迎出美好的起?伏, 像极了一条搁浅的鲛人鱼。
谢敬彦端坐于侧, 手指捻一圈漆晶发亮的黑玛瑙串珠, 用力的程度可见指骨根根清晰。
饴淳公主恣肆大胆,私豢数名壮朗侍卫,什?么事儿都?做得出。也不晓得给他用了什?么料, 竟使他五脏沸涌, 感观好似都?放大。即便未去关注魏妆,可女子细微的动静他却皆能捕捉。
车厢内诡秘的灼闷, 谢敬彦肃沉着脸,在阴影里勾勒出冷俊的轮廓。
“唔。”忽而魏妆睁开?眼?醒过来, 惺忪间瞥了瞥四周。看到熟悉的环境, 还?有侧旁男子端坐的黑影。若非身上穿得还?是今早出门的衣裳, 她?险些以?为自己又重生到哪个婚后场景中去了。
万幸万幸,重生婚前便已很好。
魏妆启口问:“谢敬彦, 你怎会在这里?”呐了一呐,又继而道?:“我为何与三哥同乘?谢莹姐姐她?们呢,怎未同我一道?回去?”
她?嗓子还?有着倦倦的鼻音,越发听得娇媚无?骨。
前半句,直呼他姓名干脆利落,顷刻又改称了“三哥”,莫名矫作?。
谢敬彦哑声淡道?:“这话怕是要问你身边的人!”
若换成?其余女子,再有那般谄谀巴结的奶娘,他必以?轻浮蔑视之。
可分?明知道?魏女对自己无?意,且适才他上车后,忍着炙灼给她?搭过脉。她?原中了蒙汗-药,约莫半个时辰便可散去。
下药之人显然熟知谢敬彦的秉性,晓得给女子下媚-药无?用,故而用此伎俩,想让二人多增相处。那绿椒既是母亲祁氏院里拨来的,他稍做思想便能猜透。
魏妆听出了猫腻来。
经筵日讲,不允许各家的婢从接近亭殿,皆须在指定的地?点等待。所以?她?就随意带了绿椒与沈嬷出门,看来必是与这两人有关。
只她?上下调理气息,并无?不适,仅以?为在自己喝醉后,她?们存心将她?扶进了谢三郎的马车。
魏妆腾起?身子,朝车门外唤道?:“烦请贾侍卫停下,我换辆车另乘。”
未料才把双足迈出,却觉脚下千斤重,蓦然发软地?往前栽倒下去。
谢敬彦本与她?刻意离着距离,眼?见女子脸颊朝地?,连忙伸出长臂将将一拦,拦在了臂弯中。
酥柔的感觉顿时沁入骨髓,他兀自克制忍捺着:“你中了石爪散,仍须两刻钟方可缓解。先?别乱动,一会就回府了。”
石爪散?蒙汗-药的一种,可使人神志清醒,却筋骨无?力,直至药性散发。
魏妆错愕后升起?了厌恶感。想起?前世的自己,因为不知沈嬷背后的举动,而凭空背负了不贤的骂名多年。
此生,她?断不会让自己陷于般般非议!
她?支着胳膊试图向后靠,咬牙道?:“我晓得谁做的了,你且抱我起?来,回去自会算账。”
“碍于我动不了,便烦请三哥先?下去。目下你我身份敏感,切莫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她?的嗓音娇软,面容神情却有韧厉,一缕媚惑的花息随着动作?飘散开?,叫谢敬彦血液里汹涌的灼意更甚了。
那伏在臂弯的腰肢,纤细盈柔,清晰的触感与梦中如?出一二。而手掌所附之处,则是她?腰下丰娆的曲翘,即便才初次拥握,为何却觉寸寸皆铭记于心?
一瞬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床帐内放任心性索取的一幕幕,那些渴望,那濯濯憧憬的女子眸光,还?有她?婉转的吟唤……谢敬彦如?似生死煎熬,但他素来省身克己,断不至强人所难。
他噙起?薄唇,将魏妆箍回了座位上。
中了石爪散的女子,身姿也较寻常发沉。
哼——男子硬朗的喉结下,发出喑哑的重喘。
怎知道?魏妆脚下一绊,两人却齐齐往锦座上栽倒了过去。他修长清凛的身躯整个将她?轧住,一丛无?与伦比的柔香瞬时熨满胸膛,谢敬彦窄劲的腰处,仿佛再不听掌控了。
他唇角黏缠了几丝她?的鬓发,忍不住贴着她?额头,失力道?:“魏妹妹为何与我退亲?我想知道?理由。”
不想唤她?魏妆,他这五年里,倘若想起?她?,便都?是魏妹妹。
那娇糯糯怯生生站于树下的少女,叫他好笑又忍不住心头一挠。
“魏妆”二字,生生将彼此的距离扯远!
谢敬彦以?为自己本该是寡情冷心的,她?嫁他亦可,不嫁亦可。现在却狼狈地?恍悟,分?明他高估了自己。
他俨然疯魔,白日克制,夜里缠于迷魅,难以?自拔!而从初识起?,他便记挂住了她?。
魏妆脑袋磕在枕垫上发晕,诧然得忘了答话。
他又接着诉道?:“谢某十五那年,在筠州府魏家庭院与你一见,此后便将婚约记住心里。盛安京诱惑繁几,从不为所动,所念便是他年要与你成?亲,优渥盈足。唯只怕的是朝局沉浮,不能将你照拂仔细。怎知道?再见面,你却对我这般决绝,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请直说。”
隔着彼此贴紧的衣帛,魏妆听见了笃定的心跳。她?吃力仰头看,睇见男子眉下凤眸如?渊,清执玉白的脸上有着挫败感,却点点句句皆凝重。
从未见过谢左相在二十弱冠时,还?能有失态的时候……呵,这种话就不该从他说出。他就连撞见她?疑似“私通”,都?能秉持权臣修养。
莫非在作?秀。毕竟这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家伙。
魏妆眼?神一黯,抿唇道?:“三哥此言未免好笑。今日在课讲之上,陶侍郎之女唤你那般亲切,更独独见你为她?开?脱。你既钟情她?,大可不必为了甩脱公主,而虚情假意地?将我推去前头挡箭。我的命也是命。”
一个娇居深宅的女子,何能心思如?此复杂,这样的弯弯绕连他自己都?没想过。
但知她?为了避免受伤,连最喜欢的东西都?能决绝割舍,如?此作?想或是为了安稳自保。
谢敬彦解释:“她?父亲礼部侍郎,乃是翟老尚书拜托我关照的,我亦只在前些日见过一次,断无?其余交道?。谢三自与你订亲,目中便再无?其他颜色,可要我将心剖给你查验?”
好生诚恳,荒谬荒诞,谢三公子的剖心情话呢!
魏妆竟不得不相信是真?的了……没想到,此时才初见陶沁婉么?
缘何再活一次,谢府之人个个都?变得不一样。莫非这重生,乃是为了满足前世于她?的遗憾?
但不管是真?是假,魏妆扪心自问,自己可否能再爱谢敬彦第二遍?她?的回答是,不愿意。
魏妆便匀手推攮:“担不起?谢三哥的重情。退亲退便退了,自然是不喜欢了罢。从前太傅老大人曾说过,若我要退婚,谢府不得为难,还?望三哥信守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