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觀野
沈霜野挑眉:“什么?”
谢神筠指间寒芒一闪,一根沾了血的银针出现在她手中,针尖在雪光下透出不详的幽蓝之色。
“你方才亲我的时候我用淬了麻药的银针扎了你一下,你没有察觉。”
谢神筠抿了抿唇,舔掉了唇上的湿润。
她做这个动作时很轻易地就能让沈霜野想起方才顶开她唇瓣的触觉,似乎还残留着灼热,但她出口的话已经变得冰冷,“现在药性应该已经发作了。”
这才是谢神筠和他说这么多话的原因,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药性发作。
沈霜野微怔,简直不敢置信谢神筠竟然这样不择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谢神筠,你真的……”沈霜野喃喃道,他抬手一看,果然在手腕内侧看见了一个小红点,疲惫和酸软如潮水涌上来,让他的意识都变得昏昏沉沉。
他对谢神筠简直毫无防备。
沈霜野反手就要握住刀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却被谢神筠及时用剑柄格开了。
“你出现在这里,让人很安心的同时又很不放心啊。”谢神筠叹息一声,眼里没有愧疚。
她信任沈霜野,最不相信的却也是他。
准确的说,从沈霜野除夕夜出现在长安城的那一刻谢神筠就已经在防着他了。
谢神筠要赢,就得堂堂正正地走到九重阙上去。
她可以为了握住至高无上的权力赌上自己的命,却没有办法用沈霜野对她的感情去赌。
谢神筠踽踽独行许多年,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但她贪恋沈霜野的怀抱,并且同样可以为此不择手段。
沈霜野迎上谢神筠的目光,最后还是放下了刀。
算了吧。
他早就清楚谢神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有一个要求。”沈霜野冷酷道。
谢神筠犹豫了一下:“什么?”
“不许受伤。”
谢神筠一怔。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踩着火光烈焰去救她了。
沈霜野看着谢神筠脸上那道碍眼的红痕,再一次生出了强烈的舔舐冲动。
他对谢神筠的占有欲已经强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她的每一丝痕迹都应该是沈霜野留下的。
那是他占有谢神筠的标志,从身到心。
谢神筠颌首:“成交。”
“回来我要检查。”沈霜野蛮不讲理。
“你想怎么查?”谢神筠轻声道,字里不含风月,却生生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咬出了暧昧。
她越是冷静淡漠,就越是撩拨心弦。
喧嚣和战火都在一瞬间远去,谢神筠把它们统统隔绝在外,只剩下了她身上那一抹摄人心魄的颜色。
补偿还是诱惑沈霜野都不在乎,他打量着谢神筠,像是在考虑这笔交易自己有没有吃亏。
“我想怎么查都可以?”
谢神筠笑了笑,那短暂的笑容盛开在天光下,是她承诺沈霜野的证明。
“都可以。”
第80章
“你过来。”沈霜野没什么力气了,他靠坐在断壁颓垣之上,头盔挡住了天光,在他脸上投下一道深邃阴影。
谢神筠脸颊雪白,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薄灰。
沈霜野想摸一摸她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指也蹭上了灰。他欲把手收回去,却被谢神筠握住了。
谢神筠摸出了帕子,一点点帮他把手指擦干净了。
“你在这里等我。”谢神筠垂眸,眼睫如鸦羽,覆下一片清辉。
沈霜野勾了勾她的手指:“去吧。”
——
陈晚带领的禁军和瞿星桥带领的府兵迅速控制了宫禁内外,从东华门到丹凤门,所有要道宫殿都已经置于禁卫的监管之下。
谢神筠率兵在丹凤门前拦下了宣盈盈,要她卸刀上枷。
大势已去,况且宣蓝蓝还在谢神筠手里呢,宣盈盈很是干脆,没再反抗。
宣盈盈被卸掉了刀,百思不得其解:“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谢神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昭毓太子伏诛之后。”
“那么早?”宣盈盈诧异道。
“还记得我们在燕州城外被沈霜野截获的那批兵甲吗?”谢神筠道,“我始终没有查出来是谁做的,因此只能怀疑你。”
“那还真不是我做的。”宣盈盈还有力气笑,有些狡黠。
她其实看不出来年纪,做事永远天真意气,笑起来的时候有种万事不萦于心的洒脱旷达,似乎到底是高坐明堂还是阶下牢囚对她来说都不值得在意。
但谢神筠却在她的话里觉出了其中蹊跷,心头一跳。
不是宣盈盈?
诧异只有短短一瞬,谢神筠迅速敛去了眼底锋芒,没有让宣盈盈察觉出端倪,而是接着方才的话继续。
“沈霜野曾经提醒过我,如果你对我说想要河西节度使的位置,那一定是骗我的。”谢神筠道,“不仅仅是因为沈霜野不会把河西拱手让人,而是因为随后你就在太后的授意下接掌了宫中的左骁卫,后者才是你的目的。”
无论宣盈盈对谢神筠提了什么条件,但她最后接掌了宫中禁卫同谢神筠分庭抗礼才是事实。
“你想留在太极宫中的态度太蹊跷了。”这才是谢神筠怀疑她的重点,“你在黔州经营多年,怎么会轻易地就放弃了武泰军?”
边将与禁卫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身份,宣盈盈在黔州天高皇帝远,除却一个正式的任命,她已然是黔州的无冕之王了。
正如沈霜野不会将燕北铁骑拱手让人,宣盈盈也不该放弃武泰军,兵权才是他们能实打实地握在手里的力量。
宣盈盈挑眉:“原来你一早就防着我了。沈霜野这个狗东西,果真是重色轻友。”
谢神筠微微蹙眉。
她轻描淡写道:“不仅如此,琼华阁北衙禁军政变时,你试图杀掉李璨的举动也让我的怀疑加深了。”
“我不是都是为了你吗?”宣盈盈觉得不可思议,“这你都要怀疑我?”
宣盈盈自觉自己的举动根本没有任何破绽。
“这就是最大的谎言。”谢神筠冷静地说,“你和我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牢不可摧的盟友关系可言,你救我还算是说得通,为此想要换一个皇帝就很……”
她微微偏头,像是觉得宣盈盈的逻辑很不可理喻,因此竟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最后只能道:“——古怪。”
权力争夺是太极宫中亘古不变的核心,朝堂上既然有了一个临朝辅政的谢神筠,就不能再有一个摄政的宣盈盈了。
李璨驾崩,对宣盈盈来说根本没有好处,沈霜野那样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谢神筠连沈霜野都不放心,又怎么会全心全意地信任宣盈盈。
“从你入太极宫这件事倒推回去,当初你肯跟我合作的目的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你可以试着稍微善良那么一点的……”宣盈盈喃喃道,觉得一言难尽。
她万万没有想到,谢神筠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救命之恩在她眼里都会被解读为别有用心。
“我最开始怀疑的是永宜公主,因为荀樾的关系,你和她之间天然就有一层旁人难以知晓的联系。”谢神筠道,“你手握荀樾身死的真相,在我找上你之前,难道你就不会用这个真相去换取永宜公主的支持吗?”
宣盈盈能以女子之身执掌武泰军,得封昭武将军,谢神筠根本不会相信她是什么简单善良的人物。
“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早在很多年前,你就已经和永宜公主达成合作了。”
谢神筠既然怀疑了一个人,那自然看她处处都是疑点。
宣盈盈泄出一口气:“你猜得一点都不错,输给你,我不冤。”
成王败寇而已,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谢神筠没有说话,让禁军押送宣盈盈下去。
“方才清静殿里的那个人,是沈霜野吧?”宣盈盈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间点回到长安?”
谢神筠停住。
边将无诏不得入京,而沈霜野却在除夕夜前出现在了长安,那问题来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仅仅是宣盈盈会伪装自己,沈霜野同样也会伪装,甚至伪装得比她更好。
宣盈盈笑了一下,她带兵打仗那么多年,各种阴谋阳谋都是她玩儿剩下的东西。
“盯着太极宫那把椅子的可不止是你我二人啊。”宣盈盈意味深长道。
她迎着天光,没有看谢神筠,“你既然已经知道宣蓝蓝是靖王遗孤,那你猜一猜,沈疏远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宣云望不是我的亲弟弟了,我阿耶和卫国公视他为奇货可居,他们甘冒欺君之罪保下一个靖王遗孤可不仅仅是为了那点情谊,我想要从龙之功,你觉得沈霜野想要什么呢?”
“不过他这个人比我聪明,也比我会装。”宣盈盈道,“他光风霁月自矜桀骜的形象立得太好,把皇帝和你我都骗了过去。”
皇帝在清静殿外设局,意图把乱党余孽一网打尽,他凭什么敢这样做?
“除夕之前,天子病重,秘密下诏令沈霜野带兵回京。”
宣盈盈道,“今日过后,无论太极宫中谁输谁赢,沈霜野都可以立即以勤王的名义出兵长安。”
沈霜野有皇帝密诏在手,又有燕北铁骑为倚仗,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要让谁当皇帝。
宣盈盈在看到沈霜野出现在太极宫中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在打什么算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沈霜野要当那个猎人。
“阿暮,长点心吧。”宣盈盈语重心长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的。”
她这个人很小心眼的,看沈霜野不顺眼也很久了。
她不仅仅是在提醒谢神筠小心,还在光明正大地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