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台之上 第75章

作者:觀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杀你多没意思啊。”谢神筠轻轻笑起来。

  那杀意却如潮水漫涨,顷刻盈满这方软榻。

  沈霜野没有放松。

  谢神筠微微俯身,尾音轻得像是一抹喘息:“你握得好紧,弄疼我了。”

  那压抑了太久、毫无纾解的渴望就在谢神筠轻飘飘的一句话里硬起来。

  但昏暗的夜色替沈霜野藏住了堪称暴戾的情绪,又被他缓慢而坚决地死死压下去。

  他声音甚至平静得听不出端倪:“我是不是说过,再有下次,次数翻倍。”

  “你何不在别的地方讨回来呢?沈郎?”谢神筠轻飘飘地说,又是那种诱哄的语调。

  伪装和克制对谢神筠来说没有用,她从窥探到沈霜野难以启齿的隐秘开始就永远落于不败之地。

  他握着谢神筠的力度已让她觉得疼痛。

  屋外响起木屐踢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谢神筠门外。卢思吟叩门:“阿暮,你睡了吗?今儿晚上打雷,你怕黑是不是?”

  漆夜中谢神筠唇瓣微动,无声道:“我好怕啊。”

  冰凉的吐息落在沈霜野唇上,凉得像是一粒雪。

  那根绷紧到极致的线猝然断裂。

  沈霜野在敲门声里抬手把人狠狠地压向自己,那是个极度凶悍血腥的吻,撕咬过谢神筠的唇舌,掠夺她的呼吸。

  他们连亲吻都像是撕咬。有如权力倾轧中的兽,只有在相互撕咬时才能变成支撑着对方的人。

  谢神筠红艳的皮肉下藏的是坚冰霜雪,沈霜野此刻只想要她化掉,化在自己身上。

  屋外的敲门声停了,木屐声踢踏着远去,惊雷与风雨掩盖掉了黑夜里的燥动。

  太挤了。

  谢神筠仰首,容纳得吃力。

  窄小的榻是偷欢地,能装一对有情人。

  最后一次的时候沈霜野从背后抱住她,臂膀强硬地将她锁在自己怀里,于是谢神筠连仰头也吃力。但她还要就着这个姿势艰难转头,那雾蒙蒙的眼分明受不住潮气,里头却还是冷的。

  “不许弄进来。”连说话也是命令,颤音都被她压下去了。

  沈霜野和她对视,那长久的一瞬两个人都停止动作。

  下一瞬谢神筠的话换来的是更重的碾压,沈霜野握着她的后颈,那力道将她整个人都揉碎了。

  她闷哼都被堵在了喉间,唇齿间溢泄出来的是盛不住的滚烫。

  太烫了。谢神筠仰颈,她受不住,咬住了自己两指,而沈霜野含住了她蝴蝶骨上的那粒红痣。

  风雨止歇。

  翌日卢思吟起身,谢神筠和沈霜野已经坐在厅中用早膳了。

  卢思吟一无所觉地落座,先去看了谢神筠的脸色:“昨儿晚上雷雨太大了,你被吓住了吗?我记得你最怕打雷,担心你害怕,去敲你的房门时你却已经睡下了。”

  谢神筠容光胜雪,眼波潋滟处更胜青山碧水,倒是没有梦靥憔悴的迹象。

  她细思了片刻:“头先那道雷是有些怕,我只好捂着耳朵没去听。许是风雨太盛,也把你的敲门声一并盖下去了。”

  谢神筠见千人就有千面,是个非常善于洞悉别人喜好又能伪装自己的人,只是平素全看她愿不愿意装一装。

  比如卢思吟虽生就金尊玉贵,性情却豪迈,爱怜老惜弱,因此谢神筠在她面前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点柔弱。

  那点柔弱因为她平时的刚强冷酷而更显脆弱。

  果然,卢思吟道:“你没被吓住就好。这雨也太急了,还好昨日得借疏远的地方避雨,否则真要是露宿荒野,还真不知道如何过。”

  谢神筠道:“长安城外贵人的别院山庄甚多,倒也不至于真露宿荒野。”

  两人闲话几句,沈霜野一直默然不语。

  早膳用完一行人便准备返回长安,卢思吟这次不再与他们同路,她住城外的永安观,再有两日便准备离京。

  谢府与定远侯府离得不远,两人原本该是同行,但那马车一转却是七拐八拐地入了兴庆坊。

  兴庆坊挨着国子监,虽算不上鱼龙混杂,但来往的人身份也是极其复杂,况且——

  沈霜野记着来时的路,却觉得有些熟悉。

  长安仍飘细雨,青檐飞瓦皆笼于细密雨雾之中,沈霜野见了那宅子,熟悉的感觉更甚。

  马车停下,谢神筠掀帘出来,竹骨青面油纸伞已率先一步遮去了她头上细雨。

  谢神筠看着伞下人,两指推开了伞柄,那是个轻而坚决的动作。

  细雨顷刻沾湿鬓发,她夜间含情的眼在白日里冷却下去,显出霜雪似的凉意。

  沈霜野眼眸微沉,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进去了。

  谢神筠入了内院,丫鬟仆婢尽皆忙碌起来,谢神筠沐浴出来,伏案写了一张拜帖:“敬国公的身体如何了?”

  “敬国公回京之后除了去先帝灵前跪了两日,此后便一直闭门谢客。”杜织云道,“那日在宫中我观其面相,已有将死之状,只怕是用了什么虎狼药勉强撑住,拖不了几日了。”

  “敬国公上书乞骸骨的折子留中不发,贺相与太后都还在观望。”谢神筠道,“但不管最后黔西道节度使的位置给谁,宣盈盈都与其无缘。敬国公一死,宣盈盈就得斩衰三年,这对她来说不是好事,除非她能夺情留用。”

  三年的时间可以让宣盈盈避开朝堂的风起云涌,但也足够让她被人遗忘。

  敬国公拖着病体也要奔波回京,未尝没有要在死前替她谋划的意图。

  “舞弊案没有将谢道成打下去,太后保他的态度斩钉截铁,势必已经引起了贺相的不满。”谢神筠道,“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即便是代天子理政也是与从前有区别的,朝臣们如今最担忧的事就是母强子弱,日后取而代之,太后要是在这件事上稍退一步,或许还能降低贺相的警惕。”

  但太后不肯。

  昨日贺述微亲自送秦叙书出京,除了因为两人私交之外,还有对太后不满的一层缘故。

  如今这局面长久不了,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谢神筠将写好的名帖递过去:“去送给宣盈盈,我要约她见面。”

  铁画银钩满纸淋漓,谢神筠写给宣盈盈的拜帖学的是张旭贴,但收笔处圆融宛转,有她自己的风格,宣盈盈一见便知。

  “宣将军会答应吗?”杜织云问。

  谢神筠和宣盈盈的合作是各取所需,但两个人又都彼此防备、各怀鬼胎,谁也不能真正信任对方,春明湖刺杀之后两人互相怀疑对方的事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谢神筠提腕在青瓷莲花鱼台盏中洗笔,墨色晕开于水,染黑了莲瓣。

  “我要送她黄金台、青云路,她焉有不应之理?”

第56章

  宣盈盈递了回信来,约见的地方却改在了平康坊的挹翠楼。挹翠楼在今年的春评中出了两位都知娘子,如今风头正盛。

  时入六月,天色尚明,平康坊临着曲江水,各处彩幡招展,胡姬丽人倚楼,水岸连楼雕梁画栋,尽贴珠翠金箔,曲水畔往来之间多香车华服,流水似的涌入翠楼彩瓦之中。

  谢神筠在挹翠楼前下了马车,她换了雪青道袍,外罩一顶深紫帷帽,浓纱曳地,融在往来人群之中毫不起眼,细看却又格格不入。

  长安贵女时常结伴入乐坊赏评歌舞,只是大多自持身份,来时总要乔装打扮一番,扮个儿郎模样,又或是马车直入楼内后门,从给贵人专设的廊道进去,直入雅苑。

  帷帽遮面的谢神筠自然格外显眼。

  主事娘子急忙迎上来,长安城里权贵官员多如牛毛,敢独上挹翠楼的娘子,要么是不懂规矩,要么就是毫不在乎,无论是哪种,要是让楼里的客人冒犯到她,倒是会平白招来一场祸事,她自然不敢轻忽。

  谢神筠递了宣盈盈的帖子过去,上书“旧来流水”四字。

  主事娘子接过帖子便殷勤许多,满面堆笑:“原是沈侯爷的贵客,贵人请随我来。”

  长安城里公侯世子无数,姓沈的也不独那一人,谢神筠闻言却是觉得有些蹊跷,眉尖微蹙。

  但她并未出声询问,只是跟着那主事娘子一道去了。

  “旧来流水”原是画舫游江,游到何处便歇在何处,既合了率性而为的名士风范,又颇有几分“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意趣。

  主事娘子引她过去,便见那星河入水处停了艘锦堆花簇的画船,船中人身姿隐约,高挑纤细,月洞窗上的珠帘微掀,露了半张美人面,挹翠楼的颜都知俯身倾酒,露出了侧面的宣盈盈来。

  谢神筠上得船去,便见船中一扇白面屏风映了窈窕倩影,薛都知一身流云广袖且歌且舞,道不尽的宛转曼妙。

  挹翠楼的两位都知娘子今夜竟都在这艘小小的画舫之上了。

  舱中宣盈盈独坐,屏风点翠,金盏玉盘,颜都知正素手执霜刃,刃下落肌白红花,再点以梅汁橘酱,便是一道再新鲜不过的鱼脍。

  谢神筠摘了帷帽,落座在宣盈盈对面:“外头的主事娘子说船上是沈侯爷,我险些还以为是走错了路。”

  颜都知为宣盈盈呈上玉盘,眼波流转处满是柔婉仰慕,昭武将军盛名,从前她回长安过朱雀大街时不知有多少男女挤满两侧高楼,只为瞻仰她的风姿。

  而从来只听说宣世子爱听曲,却未曾见过宣将军出现在平康坊,谁料前日楼中有人下帖,借的虽是定远侯的名头,但来的却是宣将军,是以今夜她与薛都知便是主动请缨前来侍宴。

  这等殊遇,谢神筠从前都只能借着卢思吟的面子才能见到。

  “两位贵人请用。”颜都知道。原以为宣将军宴客必是请武将王侯,未料到来的竟还是一个云鬓花颜的贵人娘子。

  宣盈盈着窄袖胡服,坐姿随意,烛火跃动于她眉眼之间,却是难以描摹的姝光瑰逸,她撤了谢神筠面前的冷盘,道:“她不吃生食,都知娘子请去替她削只梨来吧。”

  又转向谢神筠,说,“我原是想以宣蓝蓝的名义下帖子,可不知怎么回事,这平康坊大大小小的乐坊舞馆一听宣蓝蓝的名字便避之唯恐不急,跟见了鬼似的,”宣盈盈十分纳罕,“他从前不是乐坊常客,长安有名的散财童子吗?”

  宣蓝蓝这个浪荡子,再多的金银珠宝都被他流水似的撒在销金窟里了,平康坊里一提,谁不知道他是个冤大头。

  话音刚落,侧旁的颜都知便抿唇一笑,柔声道:“宣将军有所不知,去岁冬月,宣世子在朝云坊闹了一场,惹得金吾卫都出动了,还是定远侯带着凉州骑来叫停的,自那之后定远侯就放了话,不许长安的乐馆楚坊再放宣世子进门。您拿着宣世子的帖子来,楼里的妈妈自然不敢接待。”

  宣盈盈没听说过,她对这个弟弟从来都是不管不问,闻言眉梢微挑:“闹得这么厉害?”

  心道这次回长安来还是揍他揍得太轻了。

  谢神筠道:“同崔之涣打了一架。”

  崔之涣是谁宣盈盈自然知道,那是沈芳弥的未婚夫婿,两日后就要成亲了,能与宣蓝蓝在平康坊打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宣盈盈立即道:“那打得好——”

  话音未落,谢神筠补充:“没打赢。”

  宣盈盈便默默地闭嘴了。

  她夹了片鱼脍入喉,想想还是生气:“居然没打赢。”

  黔州节帅宣从清的儿子,昭武将军的弟弟,居然和一个小白脸打架没打赢,还要让定远侯来捞人,说出去真是长安三年的笑柄都被他们一家子包圆了。

  好气,还丢脸。

  宣盈盈吃完了冷盘,也冷静下来了,就叫人撤了下去,两位都知娘子也被请下了船,船随水动,立时离岸漂江。

上一篇:和嫡姐换亲以后

下一篇:嫁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