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瞳烟华
觅瑜羞赧地轻抚腹部,微一点?头,轻应:“……嗯。”
女冠察言观色,见?两人?虽然衣装不显,但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尤其是女子发间的一对?翡翠金钗,成色通透,乃上等的珍品,世间罕见?。
更不要提男子通身的气度,举手投足间仪态万方,浑然天成,使?人?不自觉生出敬畏之心,遍阅往来观中的诸家?豪门公子,竟无一人?能比得上。
再思量两人?之前的对?话,以及女子抚摸腹部的举动,女冠心中便?有?了计较。
看来,这是一对?来求子的显达夫妻。
虽然这女子的年纪看上去还?小,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远不到为这事着急的时候,但这对?夫妻的身份明显不同?寻常,急着想要孩子不奇怪。
再者,只要香客的心愿有?了、心意到了就成,其余的,观中一概不管。
思及此,女冠的笑容越发殷切,行过一礼道:“贫道静愁,见?过两位贵客,不知贵客尊姓大名?”
“免贵姓周。”盛瞻和神色如?常地报出母姓。
“原来是周公子。观周公子与尊夫人?有?些脸生,可是头一回来到观中?”
“不错。”他颔首道,“我夫妇二人?乃江州人?士,做些水路生意,近日来到长安,听闻贵观灵验非常,十求九应,遂特?意前来求签,希望能得祖师垂怜。”
静愁笑容愈深:“周公子与尊夫人?一片诚心,相信祖师定能感应,不看别的,只看尊夫人?求得的这支上上签,便?是明证。”
“不过,世间万事,天意要有?,人?力也不可或缺。”她?道,“若公子与夫人?愿意——”
不等她?把?话说完,觅瑜就急不可耐道:“我愿意!”
话毕,才反应过来不该这般失态,收敛容色,局促微笑道:“让道长见?笑了……弟子这番心愿由来已久,但……或许是弟子不够诚心……”
静愁见?时机成熟,跟话道:“夫人?无需妄自菲薄,观夫人?面相,是有?大福气的,所求定能如?意。不过,若夫人?实在?担心,也可以借助一二人?力——”
觅瑜迫切道:“还?请道长指教。”
静愁再行一礼,露出一个克制的笑容:“请公子与夫人?随贫道来。”
厢房中,静愁奉上香茗,请夫妻俩用茶。
她?微躬着身,姿态恭敬谄媚至极,比起清静无为的道士,更像沉浮欲海的商贾,殷切地说了一大通话。
无外乎是让他们点?灯、供奉、祭祀,以保早日达成心愿。
盛瞻和对?此没有?多问一句,全部应允了,道:“只要能让内子心想事成,不拘有?多少供奉,在?下都舍得。”
喜得静愁连连念了几声道号,恭维话一箩筐地往外倒,连“公子与夫人?定能三年抱俩、往后五男五女凑成十全十美”都说了出来。
听得觅瑜害臊不已,双颊羞红,差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盛瞻和维持着沉稳微笑的模样,唤打扮成小厮模样的护卫入内,示意静愁跟随其去取香油钱。
静愁欢天喜地地告退。
觅瑜终于能舒口气:“这位道长也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往外冒,什么钱都敢伸手要……这般贪心趋利,难道不怕被祖师惩罚?”
盛瞻和淡淡道:“也说不定,或许他们祖师就是靠此一道发家?的。”
觅瑜一呆,下意识想让他说话敬重些,到底是在?道观,别犯了什么忌讳,转念想起他的身世经历与不求天尊之言,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厢房里一时陷入寂静。
房中一角燃着熏香,于清雅中带有?一丝甜腻,初闻觉得醒神,闻久了则略觉腻人?,喉间发痒。
觅瑜自小出入清白观,对?于道家?所焚的香料不说知之甚详,也是十知八.九,却辨不出这是什么香,不由暗忖,莫非这是观中独有?的?那这香料的配比可不太好……
她?一边胡乱想着,一边端起茶盏,想喝一点?茶润润口,去去甜腻。
茶水才一沾唇,她?就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茶汤,又抿了一口,细细分辨,神色立时变了。
“怎么了?”盛瞻和看着她?放下茶盏,询问。
“这茶——”她?紧张地回答,“不,不仅仅这茶,还?有?这房里的熏香……都有?问题!”
盛瞻和神情一肃,拿起面前的茶盏,仔细端详:“这茶水里有?何门道?”
觅瑜有?些难以启齿,感到既羞愤又惊怒,没想到这些道士竟敢行如?此腌臜下作之事。
她?强压着羞意和怒意,道:“这熏香和茶水单独用没什么问题,但若是放到一起,就会使?人?、使?人?六欲横生,陷入幻迷之中,到时——”
到时会发生什么,不用多说。
盛瞻和的神色立时变了。
“你还?好吗?”他迅速放下茶盏,握住她?的手腕,“你方才用了茶水,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觅瑜摇摇头:“我刚才只沾了一点?茶水,不碍什么事,且这药药性不强,发作也很缓慢,比起催生情欲,更叫人?昏昏欲睡,尚缺一味药引,才能使?药效完整发作出来。”
盛瞻和冷冷一笑:“看来这道观是想留下我们,等之后再做手脚。”
觅瑜头一次看见?他的怒容,虽明白这怒气不是冲着她?来的,但也还?是看得心尖一颤,知晓这正虚观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想想也是令人?发指,这正虚观号称天下第?一大坤观,引得无数贵女前来上香,却在?暗地里做着如?此丧心病狂的勾当,不知有?多少女儿家?受了害。
更有?甚者,那些女子因为是在?迷糊中失了身,醒来无法?确认真假,即使?确认是真也不敢伸张,只能默默将伤痛咽下。
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她?们——她?们竟也——当真可恨!
“你真的没事吗?”盛瞻和再一次关切地问她?,“不要想着什么不能打草惊蛇,你的身子最重要。若有?事,我们立即回宫,我自会着人?处理?这间道观。”
觅瑜再一次摇头:“我真的没事,瞻郎不用担心。”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瓷瓶,打开轻轻嗅闻两下,卖乖笑道:“这里头装有?醒神露,可治一切晕眩之症,我只要闻两下就好了。”
“倒是瞻郎,预备怎么做?”她?问道,“将计就计吗?”
瞧着她?的举动,盛瞻和的神色舒缓了一点?,但话音还?是冷的,道:“若不如?此,岂非浪费了他们一番好意?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能耐。”
第27章
静愁回来?时, 觅瑜看上去颇有些困倦。
见状,她关切问道:“夫人可是累着了?若夫人不?嫌弃,不?妨在观中休憩一二。”
觅瑜婉言谢绝:“多谢道长好意。但我与夫君的下榻处离道观不?远, 就不?劳烦道长了。”
静愁笑道:“不?麻烦, 不?麻烦。公子与夫人是蔽观的贵客, 不?过休憩半日,算不?得?什么麻烦。”
见觅瑜还是推辞,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道:“且夫人若是留下来?,贫道也能更好?地为夫人做法,祈祷夫人早日得?偿心愿, 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这话一出, 觅瑜明显心动了。
她略含羞赧地看向盛瞻和, 柔柔唤道:“夫君……”
盛瞻和回以一笑,握住她的手, 对静愁道:“既如此,就劳烦道长,替我们?夫妻二人另辟一间厢房休息罢。”
“不?敢。”静愁行了一礼,“不?过, 夫人求的是子?嗣,在贫道做法时, 夫人最好?与?公子?分开休息, 以使祖师更好?地看到夫人的诚心。”
盛瞻和似有好?奇:“这是什么道理?”
静愁洋洋洒洒地回答了一通,旁征博引、引经据典, 可谓一套一套。
说?得?盛瞻和信服颔首,觅瑜更是激动不?已, 克制着情绪让她去?安排厢房,仿佛下一刻便能怀上子?嗣。
静愁应是告退,拐上长廊后拂尘一甩,在心里啧啧感叹。
这一位夫人可真是花容月貌,软绵绵的声音能让人的骨头都酥了,身量还那般娇小,像一捧盛开在春日里的海棠花,叫人喜之不?尽。
正巧今天有位贵客来?了观内,这桩生意若能做成,她能得?到的赏赐,说?不?定比过去?一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可怜那娇滴滴的夫人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真是要替她做法,给她求来?子?嗣呢。
当然,这说?法也没?什么不?对,待得?半个时辰后雨露一承,她可不?是有机会怀上子?嗣?只不?过怀的不?是夫君的孩子?,而是别?人的孩子?罢了。
真是罪过,天尊慈悲,天尊慈悲……
静愁脚下生风,很快安排好?了两间厢房,又转道出去?,借口做法,实则另请了贵客过来?,穿廊过院,悄悄从后门进了美人房间。
房里陈设精致,熏香袅袅升起,薄纱帘帐后面,美人的身姿若隐若现?,似乎已经睡着了,看着极是曼妙。
贵客先是放轻脚步,慢慢接近,等凑近了,闻到一缕幽幽馨香,霎时心猿意马,撩起帘帐的手都有些激动地发抖。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能够窥得?榻上人的身姿。
那玲珑有致的起伏,即使在薄衾的包裹下也动人无比,可以想象婉转承欢时的娇颜,缠绵的泣音,混乱的极乐——
想到此处,贵客再忍不?住,一个扑将过去?,牢牢罩住身下的美人,还未等露出贪婪的笑,下腹便是一痛,痛得?他发出哀嚎。
这还没?有完,美人睁开锐眼,面携寒霜袭来?,直打?了个天旋地转,头晕眼花。
凄厉的惨嚎在房内响起。
守在外头望风的静愁悚然一惊,正想进去?一探究竟,就觉脖间一凉,架上了一柄冷冰冰的物什。
“我道是谁,”一道冷漠的声线响起,在这不?断的哀嚎声中既似天籁,又似索命的金印,“原来?是孟公子?。孟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孟姚飞捂着腹部?,蜷缩着身体,痛得?抽搐不?断,翻滚间把帘帐都卷落了,忽然耳闻这道熟悉的声线,愣了一愣,强忍着疼痛抬起头来?。
盛瞻和负手立在不?远处,面如冠玉,身似青松,神色却冰冷胜雪,看向他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方才一击打?倒他的美人,正恭敬地跪在旁边,俯首称属。
霎时,孟姚飞的所有痛楚都化成了涔涔冷汗。
他顾不?得?任何体面,忙忙跪地磕头,迭声求饶:“参、参见太子?殿下!小人、小人有罪!不?知殿下在此,求殿下饶过一命,求殿下饶过一命!”
被护卫押进来?的静愁尚在懵懂间,不?明白?先时还和气给财的小厮,怎么刹那成了拔刀不?眨眼的恶徒,听见孟姚飞的呼喊,当即双腿一软,也倒在了地上。
她猜到了这一对夫妻出身显达人家,但万万想不?到显贵至此,竟然是太子?殿下——那么方才的夫人不?就是、不?就是——
静愁眼前?一黑,直觉小命休矣!
她哆哆嗦嗦地求饶:“小人、小人眼拙,不?识得?殿下,殿、殿下——”
盛瞻和没?有理会,慢声道出男子?的身份:“文渊阁大学士孟知仁次子?,孟姚飞。”
“孟二公子?。”他缓缓走近,“你可真是叫孤欣赏了一出好?戏啊。”
孟姚飞惊惧不?已,不?敢想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敢想他刚才欲染指的美人身份,或者?说?他原本会染指的美人身份,更不?敢抬头直视这位东宫之主。
他只能跪着,浑身抖如筛糠地求饶。
直觉告诉他,今日一遭他绝无幸理,但求生的本能还是让他战胜了恐惧,硬着头皮继续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小人愿意将功折罪!求殿下开恩——”
盛瞻和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半晌,道:“孤可以饶过你。”
孟姚飞心中大喜,连连磕头:“谢殿下开恩!谢殿下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