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双瞳烟华
“瞻郎何时回来的?办完事了?吗?”
“刚刚才回,事情办妥了?。”他道,“一进来就看见你在这里赏景,而不?是?伏案读书,真?是?难得。若纱儿喜欢赏雨,我们?不?妨去观雨亭中坐坐?”
对于他的提议,觅瑜向来不?会拒绝,她点点头,微笑应道:“好,多?谢瞻郎相邀。”
盛瞻和微微一笑,牵过她的手,带着她离开云蔚殿,前往观雨亭。
东宫有四大亭,观雨亭便是?其一,倚红洗绿,精雕细刻,造型小巧精致,生出一种别致的静。
来到亭里时,雨势减缓了?一点,透过变薄的雨幕,可以?看见周围的湖水泛着细小的涟漪,湖边杨柳依依,不?远处有一座桥,雕栏玉砌,如诗如画。
宫人呈上糕点茶水,行礼退下,亭子里只剩下觅瑜与盛瞻和两人。
盛瞻和领着她走到亭中一角,示意她看向附近的水面。
但见水里游动着数尾锦鲤,时而游进荷叶下躲雨,时而游出来吐泡泡。阴雨蒙蒙中,金红的锦鲤与碧绿的荷叶相得益彰,构成一幅意蕴闲趣的水墨图画。
觅瑜颇为?新奇地?瞧着,展颜而笑:“原来这里养着锦鲤,纱儿之前都?不?知道。”
“现在纱儿知道了?。”盛瞻和搂着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怎么?样,要不?要叫人拿点鱼食过来,喂上一喂?”
她欣然点头。
待宫侍送来鱼食之后,觅瑜倚阑而立,从罐中取出一点投下,水中的鱼儿迅速汇聚,争夺鱼食,形成一幅群鲤戏水之景。
见状,她来了?兴致,又?往水里投了?一点,并且投得远了?些,鱼群立即分出一小股支流,汇聚向新的食物点。
她兴致愈高,不?顾外头还下着雨,想往外探身子,被盛瞻和环腰拦住:“当心,别栽下去了?。”
“没事,纱儿有分寸的!”她笑着看向他回应,笑容灿烂明艳,似杨柳拂开春光,递来一捧夏意,花骨朵娇妍绽放。
这是?她鲜少展露出的一面,盛瞻和看着,心中不?由一动。
但不?及他开口,她又?转回了?头,看向水里的鱼群,专心致志地?投着鱼食,全?然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盛瞻和哑然失笑。
他搂着她,与她一起赏景,不?同的是?她在看锦鲤,他则在看她。
对于他的目光,觅瑜浑然不?觉,她还是?小孩子心性,遇见什么?有趣的事物都?会多?看两眼,此刻的锦鲤便是?其中之一。
赵府也有锦鲤,她的闺苑池塘中就养着一部分,还有几条蓝色的鳑鲏,在阳光的照射下鳞光闪闪,好看极了?,她兴致来时就会去喂鱼。
照理来说?,她这会儿不?该如此兴奋,但美丽的事物总是?看不?够的,尤其东宫养的这些锦鲤色彩绚丽,不?是?赵府能比的,她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
她就这么?兴致勃勃地?喂着鱼群,笑容粲然,眸光明亮,神情嫣然有色。
盛瞻和把她的情态尽收眼底,目光越发温柔,唇边浮现出一抹轻浅的笑,心中浸满安然,像春风吹过原野,夏露滋润松竹。
在觅瑜又?一次投下鱼食后,他含笑低下头,在她的耳畔亲了?一下。
她一呆,耳根染上绯色,羞喃:“这是?在外面……”
“无妨。”他用唇瓣摩挲着,“别人看不?见。”
她越发赧颜,雪白肌肤的热度逐渐攀升,像每一次他亲吻她时一样。
“别这样……”她的声音越发娇软,“瞻郎……”
盛瞻和低笑出声。
“好。”他直起身,离开她的耳畔,双臂收拢,环住她的腰,“我不?这样,就抱抱你。”
“好纱儿。”他道,“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么??”
觅瑜不?知道,不?过她想,大约是?很多?的吧,不?然他不?会问这一句话。
但是?好奇怪,她明明没做什么?,只是?看看鱼儿、投投鱼食而已,怎么?就让他忍不?住吻她,还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迟迟等不?到新的鱼食,鱼群开始四散游动,觅瑜怔怔地?看着,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又?抓了?一把往水里投,这才稳定住了?鱼心。
盛瞻和抱着她,同她一起观赏鱼群。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额外的举动,觅瑜的脸却悄然红了?,手里的动作逐渐停下。
她垂下睫翼,微抿丹唇,漾出一个花瓣似的笑,轻声道:“纱儿……也很喜欢瞻郎……”
盛瞻和无声而笑。
他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纱儿。”
游鱼戏水,细雨洗容。
绵绵的细雨下了?半晌,又?开始变急,风势也加大了?,裹挟着雨珠飘入亭中。
鱼群受到雨水的惊扰,倏然散去,恰逢觅瑜喂鱼的兴致也消得差不?多?,便与盛瞻和一块坐到亭子中心,一面躲雨,一面观雨。
两人闲聊数句,又?把话题转回了?正事上。
觅瑜询问:“晏大人将正虚观一事上禀父皇,可有得到什么?旨意?”
盛瞻和道:“自然是?彻查正虚观,并命锦衣卫彻查孟家。”
听见“锦衣卫”三个字,觅瑜留了?点心,但旋即她又?想起来,她哥哥掌管的是?南镇抚司,不?稽查百官,遂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案件上。
“父皇可有应下晏大人的请求,不?对外言明正虚观侵害良家妇女一事?”
他颔首:“父皇答应了?。”
觅瑜松了?口气:“那就好。”
倘若此事被捅出来,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去过道观的女子会是?什么?心情。
那些女子本就已经无辜受难,何必为?了?表明朝廷的本事,而让她们?再?一次受到伤害呢?承受能力弱一点些的,因此自残自尽都?有可能。
对此秘而不?宣,是?最好的选择。
盛瞻和含笑称赞她:“纱儿心善,设想周到,为?夫与晏府尹皆自愧不?如。”
觅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手将碎发别至耳后:“瞻郎谬赞,纱儿不?过是?同为?女子,有感?同身受之心罢了?,换作任何一名女子来都?会如此的。”
盛瞻和仍旧含笑注视着她。
雨水如珠,打落在亭檐上,发出错杂的响声。
盛瞻和忽道:“有一个问题,我想问你。”
觅瑜清丽回眸:“什么?问题?”
他道:“如果那本书里写的都?是?真?的,我和十弟会搅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纱儿会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选择杀了?我们?两个吗?”
觅瑜愣住。
“这,”她干干笑了?一下,“这是?什么?问题?”
“就当是?我闲来无聊吧。”盛瞻和平静道,再?一次问她,“纱儿会这么?做吗?”
“当然不?会。”她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怎么?会这么?做呢?我——”
“那换个问题,不?杀我和十弟两个,就取我们?兄弟中一人的性命,照样可以?阻止大部分悲剧的发生。”他道,“纱儿会这么?做吗?”
觅瑜还是?摇头,喃喃:“不?,我不?会的……”
盛瞻和轻笑着看她:“纱儿心地?纯善,自然不?会这么?做。不?过,或许有的人会有这份觉悟,决定杀一人以?利天下。”
“毕竟,这不?是?在夺人性命,而是?在拯救苍生。”
第40章
天边传来几道滚滚闷雷声。
石桌上摆放着各色酥糕并两盏碧茶。
觅瑜无意?识地盯着它们, 掩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捏紧宫裙。
“这……太荒谬了。”她喃喃道,“杀一人以利天下,这?样的事, 怎么能……”
“史书中不乏类似的例子。”盛瞻和淡淡道, “如前梁诸王之乱, 便是在?最后以管柯之死结束了战事。”
“管柯……?”
“他是梁景帝的谋臣,帮助梁景帝收回了不少藩王大权,被藩王视作眼中钉。”
“后来,藩王纠集在?一起, 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举兵起事,梁景帝为了平息藩王怒火,就把他杀了。”
“他不是奸臣, 却因奸臣之名而?死, 死后声名败毁, 全?家上下一百三十余口尽皆陪葬,直到梁室被推翻后才得以正名。”
盛瞻和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样的一个人, 算得上死有余辜吗?”
“当?然不是!”觅瑜脱口而?出,“他、他是被逼死的,是无辜受难。”
他一笑:“可战事确实?因他而?止了。如果他不死,藩王之乱会继续, 到时战火连天,生灵涂炭, 只有他死, 战火才能平息,黎民百姓才能安生。”
“所以最后他死了。”
“梁景帝选择杀了他。”
他看着她, 询问:“纱儿?觉得,梁景帝此举, 是在?夺人性?命呢,还是拯救苍生?”
觅瑜的心很乱。
她能理解他的意?思,一人性?命与天下苍生,是一个轻重分明的选择,很多?人都会取后者而?舍前者,她不能说这?样选是错的。
但她也说不出这?是对的。
她自小学医,学的是救人之道,从来只听说过救人济世?,没听说过杀人济世?。
而?且她也不觉得这?么做是对的。
她绞着十指,抿着唇,在?心里激烈地挣扎了一番,艰难开口:“这?……这?不是在?夺人性?命,也不是在?拯救苍生,只是、只是在?进行一桩买卖。”
“一桩……划算的买卖。”
没错,这?不是在?杀人,也不是在?救人。
当?生命被放至天秤两端的时候,不管孰轻孰重,做出选择的人都已经?丧失了大义。
这?就是觅瑜的想法。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假仁假义,但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也不愿对盛瞻和撒谎,所以哪怕知道这?个回答很可笑,也还是照实?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她紧张地看着盛瞻和,一颗心砰砰直跳,生怕他脸上有任何的嘲弄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