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双骄 第7章

作者:双瞳烟华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不。”她连忙拿起碧玉勺,尝了一口。熟悉的香味在齿颊间弥漫开,甜而不腻,醇厚丝滑,正是她喜欢的口味。

  长安人喜饮香薷不喜蒸香薷,现下也不到香薷生长的时节,他却能让膳房做出这么一道羹点,可见是真的用了心。

  她与他素昧平生,被一道赐婚圣旨绑在一起,他能如此待她,不管是因为喜欢她还是生性体贴,她都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然而,觅瑜的心情却很奇怪,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本朝规矩,皇室子女年满十岁方可册封,十皇子薨于六岁,不曾封王,只在去世后得了一个“灵慧童子”的封号,还是因为献祭天下才有的殊荣。

  但在太子看来,十皇子还活着,活得好好的,甚至有时他自己就是十皇子。

  太子有疾,不仅体现在他的偶发臆症,更体现在他的认知中。

  在他心里,十皇子,他的弟弟,一直好好的。

  他们一起长大,如同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兄弟,太子年方几何,十皇子就年方几何,太子今年十九,十皇子同样十九,平安康泰。

  哪怕十皇子早已成为一抔黄土,在太子心里也仍旧好好的,活生生的。

  奇王,就是圣上给这位不存在的皇子的封号。

  王公侯爵的封号历来依托于地名,从未有过“奇”字,圣上如此册封,用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奇王为奇,为假,莫须有。

  名字也是一样。皇子公主的大名随封号一起定下,譬如太子,在六岁时被立为太子,大名也在六岁时定下,从和辈,取字瞻,瞻以兴替之光,承袭先后之风,一看就被圣上寄予了厚望。

  十皇子的大名同样在太子六岁时定下,同样从和辈,取字隆,盛隆和。

  隆者,盛也,兴也。盛即是隆,兴进逐为瞻。这是一个拼凑而成的名字,一个字谜,一半是皇室,一半是太子,没有一点是属于十皇子的。

  十皇子在道观中困守了短短六年的一生,为江山社稷祈福,为江山社稷而死,到头来竟连一个名字也没有,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这座深宫的可怕,在十皇子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纱儿?”

  觅瑜惊醒回神,放下碧玉勺,正襟危坐,抬首局促回应:“殿下。”

  盛瞻和没有怪罪,只道:“在想什么?我喊了你几声,你都没有听见。”

  “纱儿……”她一时卡壳,胡乱找了个理由,道,“纱儿在想,殿下与奇王殿下……关系当真亲近。”

  盛瞻和微微一笑:“我与十弟一母同胞,乃双生兄弟,关系自然要好。”

  说话时,他的神情自然,仿佛真有这么一个兄弟,一个还活在世上、好端端的兄弟。

  觅瑜也无意刺激他。赐婚圣旨下来后,祝晴详尽地给她讲解了太子的病症,叮嘱她日常相处时要注意的地方,她本身又是医者,自然知道这种时候要顺着他的话来,等时日长了,他们之间熟悉了,再配合药物的调理潜移默化。

  她笑着道:“双生子世间难见,殿下能拥有这么一位兄弟,令纱儿生羡。不过……奇王殿下是怎么知道,我喜欢香薷羹的?”

  盛瞻和说不清什么意味地看她一眼:“纱儿忘了?你曾经救过十弟。”

  觅瑜想起来了。

  那是一年多前的冬日,她跟随娘亲回清白观看望师长,修习医术。

  某天清晨,她带着侍女在山谷中采药,路过溪涧边时,不期然遇见一名昏倒的男子,吓了一跳。

  男子的衣衫全部湿透了,浑身有多处擦伤,看样子是从高处摔落下来,掉进河里漂了一段时间,不仅摔得不轻,而且冻得厉害,嘴唇都有些发紫。

  当时的她医术不精,连单独看诊开方都不能,更不要说救人了,因此,她的第一反应是让侍女回道观叫人,叫她的娘亲或是哪位师祖过来。

  然而,在她小心翼翼地探过男子的心脉之后,发觉他还活着,但奄奄一息,如果等长辈过来,很有可能错过获救的时机,便咬咬牙,决定先用自己半桶水的医术顶上,把他的命吊着了再说。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保心丸,给昏迷男子服下,又找了块石头,把采得的部分草药碾碎,敷在对方的伤口上止血。

  也是男子命不该绝,她那日正好采到了一株生长得极好的灵芝,本想带回道观献给师祖,不料碰到这种情况,她只犹豫了一瞬,便把灵芝撕成小块,就着清水给其服下。

  不知是哪道步骤起了作用,男子很快转醒,沉闷地发出两声咳嗽。

  她惊喜非常,凑近询问:“你醒啦?”

  也是直到那时,她才有心思注意男子的容貌,发现其虽然面有尘土,但模样俊美,如青云出岫,让人一眼见了便不能忘怀。

  男子皱着眉,神情带有几分痛苦地瞧她一眼:“你……”

  “我是大夫,你先不要说话,仔细感受一下身体有哪里不舒服,然后再告诉我。”

  “你……”

  “嗯,你慢慢说,不着急。”

  “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那真是一段尴尬的回忆,尴尬到时隔甚久,觅瑜都不忍回想。

  后来她才知道那名男子是奇王,不小心失足从高处摔入河中,虽然她的冒失差点让他伤上加伤,但如果没有她的救治,说不定他真的会命殒于此。

  得知这个消息,她感到一阵后怕,如果她选择回去叫人,或者在拿出灵芝时再多犹豫一会儿,致使奇王不幸罹难,圣上会怎么处置他们一家?

  如果奇王只是奇王,或许还好些,偏偏奇王不是奇王,而是太子。

  圣上在失去元慜太子时,曾经发落了整个太医院,还是在元慜太子缠绵病榻多年、着实沉疴难治的情况下。

  如果现在这位太子本来好端端的,却因为她的缘故而没了幸理,圣上会怎么想、怎么做?

  幸好她作出了正确的选择,她救了奇王,救了太子,也救了她自己一家。

  说来也是因缘际会,太乙山横贯东西,分隔南北,绵延数十万里,大大小小的山峰有数千座,山中常年云雾缭绕,宫观庙宇虽多,却如星罗棋布,路途曲折。

  如果不是巧合中的巧合,他们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遇见。

  偏偏他们遇见了。

  在当时的觅瑜看来,这是天意如此,是太子天命所归的象征。

  无论是婴儿的他、六岁的他还是十八岁的他,在遇到危险时总能平安度过,难怪会得神妙真人的金口赞言。

  但在现在的觅瑜看来,这或许就是他们孽缘的开始。

  觅瑜采药的山谷离清白观不远,离太乙宫很远,以寻常人的脚程要走上一两天,若非奇王顺着水流漂来,是决计来不到附近的。

  这样长的一段距离,奇王当然不可能独自回去养伤。

  清白观提出用轿撵送他,但被他拒绝了,道是不愿劳民伤财,留在观里养伤就好,他相信那位把他救回来的神医仙子的医术。

  被赐号神医仙子、但差点让奇王殿下去南天门走一圈的觅瑜:“……”

  这真的不是反讽吗?他留下来到底是为了养伤,还是伺机报他的伤上加伤之仇?

第7章

  奇王在清白观里养了一个多月的伤。

  期间,觅瑜因为是奇王的救命恩人,拥有“神医仙子”般的医术,被奇王指定为专用大夫,专门照顾他一人。

  观主觉得不妥:“纱儿年岁尚幼,是个女儿家,医术又浅,照顾王爷恐怕多有不便。”

  祝晴倒是没有多少意见:“只是看看伤口、配配药,不是贴身照顾,没什么大的妨碍,叫个小道童跟随她一起去就是,正好锻炼锻炼她的医术。”

  当然,必要的叮嘱还是有的,比如觅瑜只能在白天去往奇王的居处,不能与其独处,定要有第三人在场,言谈举止也需当心些,莫惹恼了这位王爷。

  祝晴在私底下偷偷对她道:“王爷患臆症多年,头脑较常人不同,身为太子时还好,身为奇王时总有些喜怒不定,捉摸不透。”

  “你说话时多动些脑筋,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装闷葫芦,记住了吗?”

  因着这一番话,觅瑜初时对奇王颇有些谨小慎微,照顾他时一声不吭,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好,就给自己及家人惹来灾祸,常常是对方问三句,她答一句。

  直到有一天,奇王殿下忽然报了一个数:“五。”

  她茫然抬头:“什么?”是说她捣药捣了五下吗?还是说他休养了五天?离他痊愈还有五天?好像哪个都对不上。

  “你今天回答了我五句话。”奇王倚靠着檀木榻,懒洋洋道,“比昨天多一句,不错,是个进步。”

  “……”她对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又加上一笔沉默。

  他继续主动同她搭话:“我很可怕吗?”

  这话她会回答,她把头连摇两下,道:“殿下平易近人,一点都不可怕。”

  “殿下”这份称呼,还有一项说道。

  觅瑜原本随着观中众人,唤奇王“王爷”,可不知是哪里唤得不好,被对方表示嫌弃,要求她改成“殿下”。

  她对此虽心有不解,但也不敢提出异议,乖乖地听命遵从。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般,旁人唤他“王爷”,她唤他“殿下”。

  奇王问道:“既然你不觉得我可怕,为什么不愿同我多说话?”

  觅瑜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加快手里的动作,捣烂草药,放进一早晾晒好的药汁中混合,试图转移话题:“殿下,该换药了。”

  “不换。”奇王干脆利落地拒绝,“伤筋动骨一百天,换了也是养一百天,不换也是养一百天,换不换都没什么区别。”

  觅瑜局促地抱着药罐,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看着她这副模样,奇王缓缓笑了。

  “你,是叫桃米吧?”他示意正在给她打下手的小道童,“去叫你师叔过来,我有事同她说。”

  桃米自小养在观中,性格乖巧,但凡长辈吩咐下来的事情都会认真做好,比如之前祝晴让她跟随在觅瑜的身边,比如此刻奇王让她去叫人。

  她脆生生应了声是,没有迟疑地转头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把药材整理好,留下觅瑜一人待在房中,与奇王独处。

  觅瑜:“……殿下与师叔相熟?”

  奇王:“不熟,也不认识。”

  觅瑜:“……”

  奇王:“我是特意支开她的。”

  觅瑜:“……”

  她垂下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搅拌着罐子里的草药。

  奇王又开口了:“赵——哎,你叫赵什么来着?”

  “赵觅瑜。”她终于有一个能接口的问题。

  奇王“哦”了一声:“原来是一条小鱼儿。”

  “不是鱼儿的鱼。”她道,“是瑾瑜的瑜。”并加了一句,“寻觅的觅。”免得他把她的另外一个字也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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