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见状,纯才人身边的荔香赶紧跪下来说:“启禀娘娘,不是奴婢们不悉心照顾小主,而是小主怕冷,只要炭盆一停就嚷嚷着冷,不肯停了炭火,奴婢也是怕小主身子不舒坦,这才不敢停了炭火的,还请娘娘恕罪!”
孕中的女子畏热畏冷都是常态,姜雪漪自己怀着宸儿的时候也有过温度异于常人的时候,可即便如此,那也不会超出正常人的范围许多,冬冷夏热还是知晓的。
冬日过后,这两日长安的温度异常的高,宫里早就没人用炭火取暖了,纯才人孕中怕冷能理解,可一直嚷嚷着冷就不对劲了。
她径直走到寝屋内看了看纯才人,就见她这么热的情况下还盖着被子,背对着她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果然是不太正常。
姜雪漪没惊动纯才人,而是看了一眼丹妃,和她一起坐到了主位上:“你家小主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荔香跪在地上哭得委屈:“自从郑氏那件事后,陛下再来没来过云华宫,除了李贵嫔时不时来一次以外,云华宫冷清的像冷宫一般,根本无人问津。”
“小主从一开始的受刺激,到后面慢慢的越来越爱出神,越来越爱发呆,和以前简直变了个人一般,到最近……到最近甚至开始说胡话了。”
“奴婢知道小主产期将至,也知道她心里难受,所以不敢多说,生怕刺激了小主。可现在奴婢实在是没办法,只好一味听小主的,她想如何就如何……”
丹妃皱眉问:“纯才人受刺激那是心病,心病难医也罢了,可现在明显不止是心病了。太医每三日就会来请脉,太医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荔香低头抽泣:“太医说小主胎象尚好,但有气滞之症,和寡言畏冷一样,都是因为心郁难解所致。太医开了药方,一日三次的喝着,也没……也没什么效果。”
姜雪漪记得,这荔香是纯才人的陪嫁丫头,当初纯才人和钱常在争宠的时候很是忠心,她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但丹妃虽然人迷糊,在孩子这方面却格外注意,她既然感觉出不对劲,那定然是有些问题的。
纯才人的毛病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真是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像荔香这样每天都在身边伺候的未必能察觉出明显的变化,可丹妃这样隔一段时间来一次的,体会才最分明。
这道理就和人的胖瘦似的,若非许久不见,难以及时发觉。
正在这时候,伺候纯才人胎象的嬷嬷端着药碗从外头进来,看见两位娘娘也在颇为惊讶,福身道:”奴婢给丹妃娘娘,棠昭媛娘娘请安。”
“到纯才人喝药的时辰了。”
姜雪漪淡笑着说:“本宫和丹妃来看望纯才人,这会儿正说话呢,你就把药放这吧,等会儿晾一晾让荔香伺候着喝了就行。”
嬷嬷原本都端着药碗准备去寝屋了,显然是没想到棠昭媛会这么说,迟疑了片刻,说道:“这药的温度火候都是刚好,太医说过,得及时服用呢。”
“让荔香去喂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姜雪漪看着嬷嬷,弯唇,“嬷嬷还有事?”
话已至此,嬷嬷只好不太情愿地将药放下,躬身道:“是,奴婢这就退下。”
这位嬷嬷是当初郑氏的事以后皇后拨来照顾纯才人的,经验丰富,在宫里时间不短了,这几个月一直伺候在纯才人身边。
除了荔香,就是她最贴身,衣食住行都管着。如果荔香没有问题,那这位皇后派来的嬷嬷嫌疑就是最大的。
荔香和丹妃都没反应过来姜雪漪为何要把嬷嬷支出去,怔怔地看着她,只见姜雪漪从发间拔出一支银簪,放进了药碗中。
丹妃压低了声音惊呼:“你怀疑有人下毒?”
姜雪漪垂眸看着银簪,神色依然温柔平和:“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小心为上。”
她细细看了看银簪末尾,没有变化,方又陷入沉思。
荔香被棠昭媛的举措吓坏了,忙说:“娘娘难道是怀疑有人故意陷害小主吗?小主失宠已久,陛下从来不看望,现在月份又这么大了,没道理啊……”
姜雪漪轻声说:“你若真的为你家小主好,为你家小主腹中的龙嗣好,那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纯才人的药渣每天都什么时候清理?你留着心,偷偷送出来一份,送到未央宫去。”
“还有,你家小主现在还如此畏冷并不正常,孕妇若血气过热对生产不利,届时生产恐怕会有血崩之嫌。这炭不能再这样烧下去了,到时候碳灰你也留着些,一并送过去。”
说罢,她又缓缓添了句:“今日之事只是怀疑,未有切实的证据,本宫只是查查,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荔香后怕地松了一口气,含泪点头道,“奴婢会偷偷做好的,还请娘娘放心。”
听到这里,丹妃狐疑地看着姜雪漪,像是终于明白过来了什么,她表情虽疑惑,语气却依旧凶巴巴的,摆明了是说给外头听的:“这屋子里热死了,你现在就去把炭端出去,窗户打开通通风。本宫都要晕过去了,何况是纯才人,万一纯才人和孩子有什么不好,本宫唯你是问!”
姜雪漪没想到丹妃居然能反应的这么快,不禁露出欣赏的目光。
荔香立刻心领神会,端着炭盆就往外跑:“是,奴婢这就去。”
等荔香将炭盆端出去以后,不出许久,她就用帕子包了些许碳灰回来,交给了姜雪漪。
姜雪漪不动声色放进袖口,问:“你出去的时候,嬷嬷可还在宫里?”
荔香摇摇头:“奴婢出去的快,正好看见嬷嬷的衣裳一角,似乎是出宫去了。”
闻言,她缓缓偏头笑起来:“瞧瞧,定是觉得咱们察觉出什么,急着报信去了。”
嬷嬷是皇后的人,既然试探出来了,那就只能说明是皇后命人做了什么。
她才生了公主,想必这会儿最在意的就是纯才人这胎,若是皇后生公主,纯才人却生皇子,还不知皇后心里要有多难受。
只是皇后没必要害纯才人的孩子,那她会在已经不中用的纯才人这动什么手脚?
恐怕,只会是有损孩子的东西。
其实她们之间的争斗和姜雪漪本身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在乎纯才人和腹中皇嗣的死活,只是她答应过丹妃给她一个孩子,不能不对她负责。
现在皇后还在坐月子,陛下根本没心思管后宫的事,若为了一个失宠的嫔妃去叨扰陛下,说怀疑是皇后动了手脚,那可就是愚蠢至极的行为了。
今日已经惊动了皇后,皇后本就忌惮自己,想必不会再继续做下去,比起纯才人的皇嗣,不被姜雪漪抓到把柄才更合算一些。
姜雪漪想了想,吩咐道:“今日本宫只是和丹妃来看望纯才人,嫌房中太热了,所以才让你撤了炭盆通风,并无什么别的事。以后纯才人的一应衣食起居照旧,明白吗?”
荔香犹豫道:“可是……”
姜雪漪定定地看着她,荔香神色一凛,忙说着:“是,奴婢明白。”
等离开云华宫,她和丹妃双双坐上步辇,丹妃才问:“你确定这样没问题吗?皇后会不会……”
“不打紧,”姜雪漪从袖中拿出被锦帕包着的一把碳灰,淡淡道,“皇后生性谨慎,不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她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缓声:“再说了,这不是她一个把柄吗?”
步辇稳稳起驾,姜雪漪柔声安抚她:“这孩子一定会到你身边的。”
“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第127章
回了未央宫以后, 姜雪漪借故请平安脉,让旎春去太医署请了和姜家交好的太医过来看看。
这碳灰她自己也看了,的确和寻常红萝炭的碳灰不一样, 里头有极为细微的红色粉末, 若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红萝炭乃上用的炭火,价格不菲, 品质极佳,她宫里不烧地龙的时候也用此炭。红萝炭烧过的碳灰十分完整,碎屑少, 为灰白色, 照理说不该有什么异物。
荔香给她的这一小包乍一看看不出端倪,只有细细去翻才能看见一星半点的红色粉末,也不知里头到底是什么。
今日和丹妃一起去纯才人那的时候, 一开始只说她精神不济, 十分畏冷,姜雪漪直觉敏锐,立刻就觉得不对, 果然顺着查出来碳火里头掺了东西。
碳火若想起作用,那纯才人就得怕冷才有由头,可健康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如此畏冷?自怕是药虽无毒,却掺了别的料进去。
负责纯才人起居的的宫人和太医都是固定的,李贵嫔照看, 皇后分派人手, 身边一应事务都被包圆了,可以说是把纯才人密不透风的控制在了自己手下。
以纯才人如今在宫里的处境和她的状态, 若不是丹妃忧心着她肚子里的胎,恐怕到最后都无人会在意她的死活。退一万步讲, 就算真的东窗事发,太医那里她也有的辩解。
太医这会儿还没来,姜雪漪就怔怔垂眸看着手帕里的东西出神,段殷凝从殿外端着内侍省送来的东西进殿,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娘娘跟前的东西。
她知道娘娘才去了纯才人处,那这是……
段殷凝眼中闪过挣扎,几个呼吸后,她强硬地敛眸,若无其事的上前说:“娘娘,这是内侍省新得的雪锻,特意先挑出来了您喜欢的颜色让司服司给您赶制成了衣衫。等天再暖和些,开春了正好合穿,奴婢都给您取回来了。”
姜雪漪掀眸看过去,只见托盘里的衣裳颜色淡雅,的确是她平时喜欢的颜色,便温和地嗯了声,让她收回去放好即可。
段殷凝颔首躬身,转到偏殿去放置衣裳,人刚一走,旎春就带着太医进来了。
太医先是照例给她请了平安脉,说她身子康健,并无大碍,然后才支走了殿内伺候的宫人,让他看了看这些碳灰。
宫里的太医是最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尤其这位太医和姜氏本有交情,就更懂得谨慎。
他从里头细细的挑出了几粒红色末子,低声说:“这里头有一深一浅两种红,若不细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一种是香料末子,有香味,一种是……”
“是朱砂。”
姜雪漪不解:“朱砂?”
太医知道宫闱争斗的厉害,为保小命不敢说的太细,只说道:“朱砂焚烧时为灰黑色,过后颜色复原,焚烧朱砂时起白烟,于人体有毒。”
“若是孕妇日日都和这东西呆在一处呢?”
太医俯身叩首:“若日久天长,毒沁肺腑,母子俱损,若短短闻之,则毒性不强,只是恐怕胎儿仍会受些影响,例如体弱,易惊,难养,早衰等。这些只是微臣的猜测,在微臣行医这么些年中,还未见过这般症状的婴儿,只能推断。”
香料是为了掩盖朱砂,烧炭又可以解释白烟,心思真是细。
算算日子,纯才人受朱砂之毒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应该不到十日,也不知皇后收手后,孩子生下来究竟如何。
姜雪漪知道了这东西的厉害,颔首温声:“有劳太医了,既太医说本宫无碍,本宫自然是最放心的。”
她让旎春拿着这东西去处理掉,又好生送走太医,段殷凝正好整理完衣裳从偏殿出来。
以娘娘如今的位份,宫里伺候的宫人有二三十个,殿内贴身伺候茶水的也有四个,这会儿却一个都没有。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就说明娘娘有什么事是不愿意被人听到的,这才把她们都支了出去。
段殷凝方才正好去放东西了不在,宫里出什么事了?
她心里一慌,上前低声问:“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宫里这些事,姜雪漪不会防着自己的亲信,但在的人知道,不在的人不知道也不打紧。
她虽说对下人不错,可毕竟关系摆在这,就算是旎春和扶霜她也不必事事都要告知,那就本末倒置了。
她摆摆手,温声道:“并无什么大事,不过是让太医来请脉,小心些罢了。”
闻言,段殷凝只好低头应声,掀帘出去了。
段殷凝是未央宫的掌事宫女,年岁最长,做事也最有分寸,从来不会说不该说的,问不该问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看着段殷凝离开的背影,姜雪漪若有所思。
起身推开楹窗,日光透过窗子洒在她身上,她站在窗前看院内的一树梨花,树下,段殷凝正心不在焉的给树浇水。
待旎春回来后,姜雪漪唤来旎春和扶霜,命她们备步辇,临出宫时特意交代了句:“我要去勤政殿求见陛下,殷凝,你便留下看未央宫的门户吧。”
“是,奴婢明白。”
步辇出行后,走到半路,姜雪漪吩咐着旎春:“扶霜跟我进去,你留下藏在无人的地方,看看殷凝等会儿会不会出来。”
娘娘这么说后,旎春和扶霜脸色大变,但她们都清楚里头的利害,旎春忙点点头,往御花园的方向偷偷溜过去了。
扶霜跟在姜雪漪身边,问:“娘娘,那咱们今日是真的要去求见陛下吗?”
“去,怎么不去?”姜雪漪远眺凤仪宫的方向,淡淡道,“陛下这段日子进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既陛下愿意见我,我自然要殷勤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