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别揣测,别嗔痴,别自作聪明。
能在他不悦的时候安安静静陪着,待心情平复,自然会有想要的后续。
懂他的心思,但又别像兰昭媛一般太懂了触碰到他的底线。
沈璋寒厌恶在某些时候被人看得太透。
这么简单的道理却不是人人都晓得,可见美人当如姜雪漪才好。只是如今她入侍时间尚短,还不知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想法不过转瞬即逝,沈璋寒懒得深究,只垂眸摩挲着她细白如玉的手,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若拿当初的兰昭媛和如今的姜雪漪比,平心而论,他还是更看中姜雪漪一些。
兰昭媛虽也聪慧解意,可她性子娇柔,更多的时候就像一株离了郎君便生存不下去的菟丝花一般,稍稍一阵风就能吹跑。
虽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可终究是全然依附于他的,不像姜雪漪遗世独立,温柔端慧。哪怕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周身便有一种温和从容的力量,能够抚慰去他大半不快思绪。
她是让他可进可退的存在,仅这一点,这世间便再难有了。
沈璋寒直起身子,再次拿起了桌案上堆成小山一般的折子,温声道:“徽州新贡的好墨,你替朕试试。”
姜雪漪乖乖地走到砚台旁坐下,从旁边锦盒里拿出一根雕着祥云纹的鎏金墨条,轻声说:“徽州进贡好墨的人想必是换了,瞧着倒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盒墨呈进来就一直没打开过,沈璋寒还真不知里头是什么模样。闻言,他搁笔瞧了一眼,顿时了然,扯唇嗤笑了声:“华而不实,尽是噱头。”
姜雪漪笑道:“好墨须得坚如玉石,细纹如发,隐隐有光泽者为上佳。嫔妾听闻徽州墨一向是以颜色均匀,落笔顺滑而著名,不想今日一见,竟为了上贡而做出这样华而不实的模样。”
沈璋寒淡淡道:“管者有变,且是外行,满心思都是溜须拍马,连好墨为何都不知道,怎能好好为官。朕定要斥责底下的官员,将此人革职,也好正一正徽州官场风气。”
“只是可惜这盒徽墨了。”
姜雪漪温声道:“若陛下不嫌弃,其实也不可惜。”
沈璋寒嗯了一声:“潋潋有好法子?”
她笑着从茶案上取来一块竹片捏在手里,柔声道:“徽墨的心本是好东西,不过是底下人为了讨陛下欢心才画蛇添足,只要轻轻把这金粉云纹刮去,好好打磨,还是一方能帮着陛下肃朝纲,平天下的好墨。”
沈璋寒垂眼看她,不觉轻笑:“嗯,潋潋果然巧手。”
姜雪漪捏着竹片弯眸浅笑:“那潋潋替陛下救回来一盒好墨,陛下怎么赏潋潋?”
他故作为难地琢磨半晌,懒漫的拖长调子:“潋潋神女之姿,寻常俗物怎好敷衍,不如——”
“就将你救回来的这盒墨赏了你,如何?”
姜雪漪轻哼一声,将竹片放下,转过身不去看他了:“陛下小气,成日里惯会糊弄嫔妾的。”
她平日一贯温柔,偶尔的一点小性子也拿捏的住分寸,叫沈璋寒心中愉悦:“那你说说,想要朕怎么赏你,朕也好听听什么才算大方。”
姜雪漪微微转头看他,姣好的侧颜上是一双极动人的眼睛。一点点踌躇,一点点期待,一点点彷徨,更衬她灵动,让人忍不住知道她心中想着的是什么。
她静静地看了陛下半晌,彻底将身子转了过来,轻声道:“嫔妾不要金银珠宝,不要钗环首饰。”
“嫔妾只想知道,陛下为何不喜欢兰昭媛了?”
“方才进来的时候您问嫔妾怎么不问,嫔妾说并非不好奇,而是时机不对,如今这时机,陛下觉得到了吗?”
沈璋寒笑意无声无息淡了两分,摸着她的发丝问:“为什么好奇?”
“是想知道朕和她之前发生了什么?”
“还是好奇朕的心思?”
姜雪漪缓缓摇头,仰眸地定定看他的眼睛,声音轻柔如潺潺流水:“兰昭媛得宠数载,却在这半年见弃于陛下,一定是做错了什么。”
“嫔妾不好奇兰昭媛,不敢也猜不到陛下心里的想法,可嫔妾想知道她做错了什么,才会让陛下如此不高兴。”
“嫔妾不想让陛下不高兴,也害怕陛下会有一天厌弃了潋潋。”
“这一点,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
第38章
沈璋寒抚摸着她细腻白皙的脸颊, 直直望进她温柔眼睛,幽深的黑眸说不出的晦暗。
殿内足足寂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陛下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姜雪漪便被一把拉进了他怀中。
宽大的椅子刚好容得下紧紧相贴的两个人, 姜雪漪冷不丁被他拥入怀里,整个身子都面朝着他。她的个子和陛下相比算得上娇小玲珑, 娇软的身躯无骨似的贴在他身上,头刚好抵在胸口。
光天化日,承载天下万民兴衰的勤政殿内, 她与陛下这般亲密无间的姿势, 让她忍不住连后椎都羞得发麻。
沈璋寒大手游移在她细腰间,隔着一层又轻又薄的绸缎,带着滚烫的热切, 他的吻落在姜雪漪耳边, 喉结难捱到发紧:“有这么在乎朕?”
姜雪漪身子微颤,耳垂温热的触感如过电一般,让她禁不住酥软。铺天盖地的掠夺感向她袭来, 这会儿的陛下似乎格外动情,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一般。
沈璋寒不知她这会儿是不是被他欺负得狠了,也不知是不是羞涩害怕,就见她眼角的泪水一点点落下来,洇在他粗粝指尖, 手指却紧紧攥着他的衣领, 破碎的啜泣:“陛下……”
“分寸。”
他抹去她的眼泪,却忍不住骨子里的破坏欲, 想看她碎得更彻底:“朕不喜欢女人太没有分寸感。”
“你如今这般模样,朕便很喜欢。”
话音甫落, 勤政殿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悄无声息的拉上,姜雪漪无力地抱住了他劲痩脊背。
帷幔轻摇,秋意薄凉,御桌上的折子哗啦啦落了一地,散落在脚边。
许久后,沈璋寒抱着怀中的姜雪漪,吻了吻她唇角。
他目光深沉而炽热,抱着她的时候仿佛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连语气都沾染上从未见过的爱怜:“是不是累了?”
姜雪漪心有所感,疲倦的轻应了一声。
勤政殿白日叫水,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连林威在殿外候着都不禁咂舌,这棠婉仪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好手腕。
两人重新穿戴整齐,不过一会儿便是午膳的时间,姜雪漪自然而然的同陛下一道用了午膳,才不紧不慢的离开勤政殿。
回宫的路上,姜雪漪细细回想起方才在勤政殿内,陛下同她说的每一句话,心里渐渐有了计较。
陛下生性敏感多疑,喜怒无常,心思深沉,想讨这样的人欢心不是一件易事,并不是身有所长,生得足够貌美就能长久得幸。
宫中从不乏貌美的女子,能久久得宠的,丹妃有因,兰昭媛也有因。
若说丹妃是与陛下相识于微末时期,又陪在陛下身边最久,那兰昭媛想必是和她一样,都是想在陛下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好让自己久久立于不败之地的。
但兰昭媛这一招走了几年,如今却失败了,为何会败?
陛下说她不懂分寸感,姜雪漪猜测,是她太心急了,不甘心努力了几年还是停留在原地,始终不能更近一步。
这更进一步的事,恐怕是兰昭媛对陛下的爱慕吧。
“臣妾只是想在这个时候陪在陛下身边……”
姜雪漪讥讽的轻笑,一个谁都不信,生性多疑的帝王,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心思被人猜中,更不会允许任何人拿捏住他的情绪。
能在陛下心里有些许不同,有自己的价值便是利益最大化了。
心有贪念才会急切,守不住清醒便会沦为笑话。
姜雪漪永远都不会爱上陛下。
她只要他的权势地位,只要借他走上云端,所以这份分寸感,她会一直把握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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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
刁才人坐在亭子内,对着满园的秋花发牢骚。
她身边站着自己的陪嫁侍女婉云,正苦口婆心的低声劝道:“小主就别不满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岂是咱们违抗得了的?皇后说不能迁宫,咱们也只能打消这个念头了。”
刁才人虽然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可惜:“棠婉仪都同意了,只要皇后一开口就能搬过去。这么天大的好事,偏偏皇后说毓秀宫人少,灵犀宫不宜再搬迁,免得后宫失和,让我安安分分住着。”
“说白了还是皇后不喜欢我,要是喜欢,她还能不知道和棠婉仪同住一宫的好处吗?如今没了这个机会,恐怕以后还有别人也打着这个主意,那我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婉云叹了口气:“您省省心吧,棠婉仪虽然嘴上答应了,可跟陶贵人毕竟是有仇怨的,您以前还跟陶贵人走得近,棠婉仪心里多多少少会记着,不会真的跟您亲近。既然不能真的亲近,那还能指望她提携您,拉您一把吗?”
刁才人瞪了她一眼:“愚蠢,宫里哪儿有什么真心姐妹,都是各自为着自己,互相利用罢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不会真心待我,可即便是表面也是好的。同处一宫,我时不时上她那走动,说不定就会瞧见陛下,能见上面还愁没有得宠的机会?”
“再说了,她能得宠一定有她的原因,我若能知道原因,恩宠自然是不会缺的。还需要像现在这样,今天有了明天无,总是要琢磨着陛下还会不会来我这吗?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觉得陶贵人家世高贵跟着她,谁知道她竟能那么蠢呢,得罪了宫里这么多人,陛下也不喜欢她。还好我早早的就看透了,跟着贤妃娘娘,若不然恐怕现在还在坐冷板凳。”
眼看着小主心情不好,叽叽喳喳说了这么多,婉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但是和棠婉仪交好有好处这件事,其实也不止小主一个人知道,要不然,现在的灵犀宫也不会门庭若市了,就连同住的杨贵仪都有人扒着门想交好,若是真的搬进去了,难免让高位们觉得自家小主太过钻营,不去说不定是好事呢。
婉云连连嗯了两声,说:“陶贵人是个不堪跟的,贤妃娘娘自然是不一样。身居高位又有大公主,地位可稳固着呢。不过奴婢总觉得,陶贵人也未必一辈子就这样了,总会起来,毕竟她身后可是陶尚书,那么大的权势在背后,陛下念在他的功劳也总会照拂一二。”
刁才人发泄了一通,心里头舒畅多了:“念在家世给的体面终究是有限的,她当然不会一辈子当个贵人。要是活得久了,又生下孩子,以后混上妃位也是稳稳当当的。可混上二十年做妃位,和十年就又不一样了,宫里生活开销处处要银钱,不得宠又要被人排挤,我可不甘心一直是个才人。”
“就算迁宫迁不了,棠婉仪那边我也会多走动走动的,现在只希望我能好好练琵琶,若在重阳宴上捞个头彩,陛下也会宠幸我的。”
小主的琵琶在家中时就没有好好练习,如今赏了这么好的紫檀木象牙凤颈琵琶也只能增色两分罢了。陛下喜欢听小主弹琵琶,肯定不是因为她弹得好,而是弹得与众不同才觉得有意思,与其指望着好好弹琵琶得宠,还不如跳只舞,说不定陛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僵硬的舞姿,反而也觉得有意思了。
婉云暗暗腹诽,却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忙应声道:“是,奴婢回去就替您把琵琶拿出来,您好好练。”
刁才人心中畅快了几分,站起身准备回棠梨宫去,谁知道还没走出拱门,就看见静书偷偷摸摸的站在林子后在跟一个人说些什么,还把手里的锦囊塞到了那人手里。
那人站得位置刁钻,只隐隐能看到下半身的一点衣角,仅凭衣裳看的话,倒像是御前的宫女。
刁才人立刻就想到,这是陶贵人让静书去贿赂御前的人,想花银钱买陛下行踪呢。
宫里不得宠的女人想见一次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要么靠陛下一时兴起翻了名牒,要么在大宴上能引起陛下的兴趣,再要么就是什么时候偶遇了陛下,能叫陛下注意到自己。
可陛下平时何时进后宫,进后宫都去何处?这些消息若没有人脉手段,万万寻常人不可能得知的。
陶贵人没去成行宫,在宫里坐了两个月冷板凳,一回来还得知棠婉仪晋位了,心里当然是着急。
她家底丰厚,每每出手都是大笔银钱,白花花的银子给出去了,得到的消息可靠度也更真些。
刁才人拉着婉云走远了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你从现在起就派人盯着陶贵人,她不管去哪儿都要告诉我,知道了吗?白得这么好的消息,我是万万不可能错过的。”
婉云犹豫着问:“小主,您是要去截胡吗?”
“若是出现一个女人,陛下兴许会有闲情逸致,可要是出现两个女人争锋相对,陛下还会不会……”
刁才人并不在乎:“这就要看手腕了,谁的恩宠不是争取来的?左右我跟她已经撕破脸了,顾忌着她才是傻子。”
“要是我能得宠日后越过棠婉仪去,那宫里的人还不是都要来巴结我,我也就不用看人脸色了。”
刁才人和婉云离开后,亭子后又缓缓走出一个纤瘦的身影,她牢牢看着静书和刁才人的方向,眼睫垂下几分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