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她是交代了让静棋在棠婉仪处寻一个脑子简单的,让她把剩余的药粉埋进土里,可不曾想静棋会如此愚蠢,连后路都不曾想过,就这么直愣愣的拿银钱办事,又轻易的被人供出来。
虽然早知道静棋在这一局里必死无疑,可死得没做出贡献,还是让她觉得惋惜。
若这件事办得漂亮,陶尚书定会厚待她们宫外的家人的,如今只能勉强不拖累陶氏而已。
陷害棠婉仪这条路看来是走不通了。
沈璋寒垂眼缓缓转着玉扳指,淡声道:“静棋若连宫正司的刑罚皆受了都不曾改口,即便调回来重新审问也只会是一个结果。”
“陶才人无故受人陷害,便复她的贵人位以作抚慰。然今日之事不曾解决,丽华堂所有人就不得进出,待此事彻底了结再解除禁足。”
“朕的后宫真是长本事了,竟还有这样有能耐的人想做出一箭双雕的伎俩争宠。既如此见不惯棠婉仪得宠,那朕就再晋她为嫔位,朕倒要看看背后之人能不能坐得住。”
姜雪漪的婉仪位本就是中秋那日才晋的,如今不过一个多月再次晋位,如此快的晋封,恐怕招宫中嫔妃不满。
皇后虽看重她,可也不愿意因一人而令后宫失和,流言纷纷,温声道:“陛下有意安抚棠婉仪是好,可晋封过快恐树大招风,引妃嫔怨妒。不如等年后再行晋封,既能彰显陛下抚慰棠婉仪之心,亦不会使她招致怨恨。”
沈璋寒决定已下,皇后的提议虽圆融,却并非他此时心中所想:“棠嫔入宫后一直安分守己,侍奉得宜,如今封为嫔位也并不逾矩。”
“今日之事闹得阖宫不安,朕若不有奖有罚,更失偏颇。”
说罢,他起身拂袖欲离:“今日之事皇后就不必管了,朕会亲自派人去查,无论如何给陶氏一个交代。”
“勤政殿还有不少折子要批,皇后处置其余事吧。”
话音一落,陛下大踏步离开了凤仪宫的门,殿内就只剩下姜雪漪和皇后,以及跪在殿内的静书和小宫女。
皇后虽被陛下驳回,可她神色仍然十分镇定,并不因此事而觉得颜面有损,只是抬手命人将静书和陶贵人一起带回丽华堂好生看管,这才看向姜雪漪,淡淡道:“今日之事你也算因祸得福了,只是恩宠来得太快总是伴随着危机,正如今日一般,你心里始终要明白,不是一味越过旁人就是好的。”
姜雪漪福身道:”嫔妾明白,多谢娘娘训诫。自入宫以来娘娘对嫔妾多有提点,嫔妾谨记于心,从来只会感念娘娘教诲,绝不敢生出慢待之心。”
皇后点点头,看了眼仍在殿内哭哭啼啼的宫女:“她既是你的人,本宫就破例允你自己处置吧。”
姜雪漪觑她一眼,收回了目光:“私相授受,背主忘恩,陷害嫔妃,按罪该如何处置,娘娘便如何处置就好,嫔妾皆听娘娘的。”
皇后有些意外的同她对视,却又觉得理所应当,缓缓吩咐着芷仪:“都听到了?”
“拖下去处死。”
第50章
那小宫女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的看向姜雪漪,满眼写着绝望。
她当初会做这件事,除了自以为这事不会危害到主子以外, 还算准了主子性子温柔定会宽恕她, 不是那种动不动要人性命之人,没想过温和宽厚的主子竟会如此狠心, 三言两语就要杀了她,甚至连一丝活路都不给她留。
若早知如此,她又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 只能哭天抹泪的跪着求她宽恕:“主子救命!奴婢不是真的不是有意害了您的, 奴婢不想的……!还请主子看在奴婢从前伺候您的份上饶了奴婢一命!让奴婢去做苦役也好!”
姜雪漪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任由她的身子被人拖行下去越来越远,直到渐渐消失在了耳边。
温柔之人最忌优柔寡断拖拖拉拉, 皇后知道她聪慧, 不曾想她骨子里还是个杀伐决断之人,同以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禁对她微微侧目。
但皇后看重她, 正是因为姜雪漪聪明,知道如何审时度势,清楚自己每一步都该做什么。
在宫里的女人,最忌讳是否蠢笨,不忌讳心机是否深沉。
她能抬举姜雪漪, 亦能压制住底下这些手腕高超的嫔妃们, 自然不怕她做出什么背叛之事。
皇后温声道:“陶贵人一事蹊跷颇多,但有陛下派人查探, 必能彻底还你清白。”
“今日之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你也累了, 回去歇着吧。”
“多谢娘娘关怀。”姜雪漪颔首福身后退出凤仪宫,才走到灵犀宫门前,就看见杨贵仪和赵宝林一左一右迎上来,面露喜色。
杨贵仪欣慰的笑道:“幸好陛下皇后英明,可算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没着了那些贱人的道。”
赵宝林虽搬来不久,对姜雪漪却比杨贵仪还上心,从凤仪宫出来后就在门前候着,急得团团转,生怕她被陶贵人之事牵连。
如今见人安全回到灵犀宫,就知是无碍了,一下子松了口气来,破涕为笑道:“嫔主无事,妾身就放心多了。”
姜雪漪心中涌起一丝暖意,笑着说:“让你们替我操心了,这件事已经与我脱了干系,想来不会有碍了。”
旎春在旁边笑着说:“主子因祸得福,得陛下晋封为嫔位。幸好有陛下怜惜,主子今日总算没受陶贵人太多委屈。”
杨贵仪有些惊讶,又问了句:“不过短短月余,妹妹又晋嫔位了?”
她虽是笑着,笑容里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心酸和涩然:“恭喜妹妹晋位,这回妹妹是彻底越了我去了。”
姜雪漪轻轻点头,温声道:“承蒙陛下怜惜罢了,姐姐永远是我的姐姐。”
赵宝林含泪笑着,却是真心实意的为她高兴,忙福身道:“妾身恭喜嫔主荣升嫔位。”
三人在庭院内稍稍客套了几句后各自回屋,姜雪漪走进东偏殿的大门,正瞧见在凤仪宫受过审讯的宫人已经被带回了院子里。
这会儿整整齐齐的站着,个个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喘,周遭一地狼藉。
搜宫的时候是林威亲自带着人搜的,陛下交代过注意分寸,御前侍卫们动手的时候自然是克制着的,没将她的寝宫翻个底掉,露出什么不该露是私隐来。
但纵然克制,搜宫就是搜宫,院子里被刨得都是土,花草七倒八歪,杂物散落一地,殿内是什么光景就不必提了。
姜雪漪不喜欢自己的住所被人这样堂而皇之的闯入大肆破坏,尽管这地方本就属于皇宫,陛下和皇后有一切支配的权利,可她还是不喜欢。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宫中出了叛徒。
段殷凝和杨夷分别福身站在宫女和太监的前列,听候她的命令,姜雪漪没急着说话,而是静静站在身前看着他们。
那宫女被侍卫从凤仪宫拖出去在宫道上杖刑的模样,他们离开的时候都是亲眼看见的。
从前一起做活的身边人,转眼就成了一滩没生机的烂肉,任谁见了都要胆战心惊。
平时瞧着这般温柔好说话的主子,遇到背叛却是一丝情面都不留的,这会儿虽不言语,威压却在,让他们生不起轻视之心。
扶霜从殿内搬出来一张椅子,扶着主子坐下,才冷着脸说:“知道这会儿为什么让你们都站在这听训吗?”
底下的宫人个个耷拉着眼皮子不敢吭声,但出了这样的事,心里都该跟明镜似的。
姜雪漪淡淡道:“今日在凤仪宫是什么模样,不用我说,你们自己也看见了。”
“我自问平素待你们不薄,从来是重话也不多说一句的,活计不重,银钱赏赐更不苛刻。说句不大好听的,你们凡是出了这个门,恐怕再没这么好的差事了。”
“只是我没想过人心竟这样不足,收着我的恩典好处,却还为了一百两银背叛我。”
宫人们心中恐慌,闻言便接二连三的跪了下来,生怕一丝不对就被主子赶了出去。
扶霜冷眼看着她们,适时接话道:“早在一开始难听话就说在前头过了,你们若忠心不二,主子必然厚待你们,可若是胆敢生出异心的,哼,背叛之人的尸身这会儿已经拉去乱葬岗了!”
“若是觉得咱们这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的,尽管现在说来,自替你们寻旁的地方当差,权当没来过一场罢了!”
扶霜性子冷,说话毫不客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明摆着是不留情面敞开天窗说亮话的。
在宫里为奴为婢的人哪个不是为了攒些银钱好等着年岁到了外放出宫,棠嫔这里的差事算得上宫里顶好的了,又体面又有油水,谁甘心走呢。
也就是那些贪心不足之人才会为了一百两银蠢事,自以为主子性子软好欺负,今日可深深知道了,温柔的主子若是翻脸起来,也是十分骇人的。
“奴婢/奴才不敢,必定以主子马首是瞻,绝无异心——!”
身边的人会生出背叛这般的侥幸念头,皆是因为日久天长攒下来的慢待之心,虽说宫女的死已经足够震慑底下的人,可要是不好好敲打,收拢人心,往后日子久了难免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升到嫔位还会再调来宫人伺候,若不在这时候将身边的旧人打点好,最易生出乱子来。
姜雪漪点点头,淡声说:“既没人愿意走,想必是要和我一条心的了。”
“既如此,以后你们要时刻记住,我的事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受辱,你们逃不开干系,我受牵连,一样同你们息息相关。”
“相应的,只要让我看见你们忠心不二,诚心奉主,我自然是不是亏待了的。”
旎春从托盘上取出四个沉甸甸的荷包来,一瞧就知道分量不轻。
姜雪漪摆手,示意她发下去:“这次出事的是粗使宫女,可见没能在我身边下手,你们这些近侍宫女是懂事的。有赏便有罚,这些是给你们的奖赏。”
“宫女入宫侍奉,到了年纪都能外放出去寻一门好亲事,不必再在宫里磋磨时光,你们在我身边安安心心为我效忠,我自会提拔你们。待出宫后,不仅能帮你们寻一门好亲事,出宫前也会再给一笔银子做安身立命所用。至于太监,你们所求无非是升迁重用,我亦能给你们,以后的路怎么走,全是看你们自己的选择。”
几个近侍宫女得了赏赐喜笑颜开,一听说以后能顺利出宫,还能由姜家安排亲事,发放恤金,更是个个欢喜的不像样,恨不得一颗心都扑在主子身上。
宽严相济,有赏有罚,再佐以未来的期许,是收服人心最好的手段。
这一番话无疑是一剂猛药,叫他们更有动力去效忠,眼睛皆亮了起来,一扫方才的阴霾。
段殷凝跪地安静的看着小主,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唇。
主子的确是一个很好也很聪明的上位者,貌美聪慧,知道怎么拿捏人的弱点。
这些话,即便是她听了都难免心头火热,更别提那些尚且年轻的宫女们了。
可无人知道,她今年正好二十五岁,却放弃了出宫嫁人过另一种生活的机会,永远被困在这座深宫里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她们还有无限的可能,但她是再也没有了。
一番敲打后,姜雪漪让宫人们各自散开去收拾灵犀宫,众人一直忙忙碌碌到了傍晚才堪堪恢复了原样。
她捧着昨夜挑出来的桂花去小厨房做桂花酥,坐在门边小小的圆凳上搅梨木碗里的蜂蜜,天上的圆月格外清亮。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姜雪漪的思绪才会格外的清明。
陶贵人被毒哑一事如今还没有定论,背后之人连推测都没得推测,始终让她心里不安。
当初丹妃失子局势那样混乱,可总是有迹可循,能让她心里有数。
今日之事却像蒙了一层迷雾,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不论是动机还是目的,做事的手法还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古怪。
分明前头做的如此密不透风,后头却又有那样明显的漏洞。
究竟是谁想要借刀杀人?又是谁躲在暗处窥伺?
可姜雪漪不明白,若借刀杀人,又为何只是毒哑不是毒死,若想不留痕迹害了她和陶贵人,又怎么会让静棋去收买她宫里的人?
假如姜雪漪自己去做这件事,为了保险起见,一旦下手必要一击致命,决不能让陶贵人还有活着的空间,若想拿捏住静棋,更得家中出马,捏住她的全家命脉。陷害自己的时候也同样要谨慎,更要另外找人去联络,不能让两边有任何接触才是。
那背后之人为什么要让静棋去做第二件事?是只想用她这一枚棋子吗?
只用一枚棋子是少了一份不小的风险,可与一石二鸟的目的却又是相悖的,结果显而易见。
重重疑问压在心中,姜雪漪不断推敲,将所有理不通的症结归在一起,隐隐有了一丝感觉,可其中的关窍却还是差了些什么才能点破。
手边的桂花酥正好出锅,姜雪漪亲手将它放进盘中,装进食盒里,对候在门边的旎春说:“咱们去太极殿。”
第51章
晚膳时辰已过, 马上就是点寝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