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第98章
丹妃说得言之凿凿, 神态表情并无半点心虚,这幅作态还真挺唬人的。
看着她的模样,不光皇后有些迟疑, 就连沈璋寒都怔了一瞬, 好像现在将她带过来是天大的冤枉。
杏雨谋害棠贵嫔是证据确凿,但她究竟受何人指使却不能仅凭她一面之词就定丹妃的罪。
皇后看着杏雨:“你说是丹妃指使你, 本宫且问你是谁同你联络,什么时候?在何处?又具体说了什么?丹妃又是怎么收买你的?”
何人何时何地?杏雨这会儿又怕又慌张,早就六神无主, 皇后问的详细, 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第一次和那人联络已经是大半个月前了,加上做坏事本就心虚,宫里事又忙, 她有些刻意忘记当时的具体情景。
若是大白天的相见还好, 可第一次见面是她傍晚去领下房所用的蜡烛的时候。
天本就昏暗,那人特意在小路上候着她,头戴帷帽, 杏雨根本看不清是谁。
她只知道是个宫女,身材纤瘦高挑,说话的语气挺冷淡的,一听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可看不清楚脸, 有头有脸的宫女一抓一大把, 她也不是全都见过,怎么知道到底是谁呢?
如今想来, 那人是故意不让她看清脸的,只说知道她现在十分缺钱, 若替她的主子办事会给她一笔不菲的钱财,但风险很大,极有可能送命。
杏雨知道自己命贱不怕死,若能用她一命换现在全家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她当然愿意,加上之前母亲遣人来信说父亲病重,家里日子难过,她正愁呢。
这会儿就有得钱的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抓住。宫里的主子娘娘们大多出身高贵,怎么可能差钱?指头缝里溜出来的那点就够她这样的普通人过一辈子了,所以她根本没有细想过她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谁。
那人只说是丹妃,她也知道丹妃之前极为受宠,整日穿金戴银根本不缺钱,也猜测是嫉妒棠贵嫔现在得宠才想害人,可难道不是丹妃,另有其人……?
要是杏雨说不出个所以然,陛下是不是就要杀她全家!?
杏雨彻彻底底的害怕了,一股脑把知道的都说了出去,哭得险些晕厥:“奴婢真的不曾说谎!六月上旬的一个傍晚,奴婢去取宫女下房要用的蜡烛,在小路上瞧见的人,那人没露面,只说是奉丹妃娘娘的命,要奴婢做一件事,事成会给不菲的银钱,奴婢只是听命行事!奴婢自知小命不不保,唯愿不要祸延家人,岂敢欺瞒啊陛下!娘娘!”
丹妃冷哼了一声:“你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就替她办事,临了了又栽到本宫头上,本宫人在宫里好端端坐着,竟是躺着也要背了这口黑锅不成。”
“本宫的心腹就那么几个,全都拉出来给你认,你可有一个觉得像的吗?”
皇后有些头疼,耐着性子问:“指使你的人若不愿惹祸上身,不以真面目示人也说得过去,可你总该记得那人大致样貌,声音如何,像不像你从前认识的人才是。”
丹妃在一侧不依不饶:”既然她硬要说是臣妾指使,那就把翠微宫的宫人都带过来,让她一个个认!”
杏雨此时欲哭无泪,没想到她现在竟连痛痛快快的求死都要受到阻挠,只能伏在地上说:“奴婢记得那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冷静,一听就是得脸的宫女,她身量纤纤,个子也比奴婢要高些,其余的实在不知道了。”
皇后皱眉:“你们见过几次?总不可能次次都藏得这么隐蔽。”
杏雨哭腔细碎:“面对面的只见过一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奴婢就答应了为她办事,她说三日后宫门下钥前御花园近宫人甬道的墙角会有人接应,奴婢去后再联络就是隔着一堵墙,从墙头递东西过来,没有声音。其余的奴婢都不知道了,只是依着吩咐行事罢了。”
跟她联络的人如此谨慎,从一开始就不露脸,后面隔着一堵墙就更没什么信息可言了。
但这也不禁让皇后觉得,应该真的不是丹妃做的,是另有其人栽赃到了她头上才是。
丹妃性格冲动,言行无状,又不是那么聪明的人,凡是谁想做些坏事,最好的替罪羊就是丹妃。再加上自打棠贵嫔得宠,丹妃的恩宠明显下滑得厉害,她又有充分的动机,冤枉给她再合适不过了。
唯一的突破口就在杏雨身上,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往下推进就难了。可事关棠贵嫔和皇嗣,陛下又如此重视,皇后是不可能不查下去的。
“宫里得脸的宫女可没几个,比她个头高的就更好找了,”丹妃平白无故被人冤了,满脸都是不快,“依臣妾看,倒不如将各个宫里的大宫女都带过来,让她一个个辨认,声音形态都露出来了,总能听出来是谁。”
皇后犹豫了一下。
丹妃所言也不失为一个破局的法子,但如此一来就要惊动阖宫,难免太过张扬。
权衡之际,沈璋寒冷淡道:“就依丹妃所言。”
“林威,去将后宫所有嫔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和贴身宫女都带过来,让她一个个认,既有模糊印象,见着人总能认出来才是。”
“短短一个多月里宫里出了多少风波,现在又险些皇嗣受损,可见是有人藏在深处兴风作浪。如此心肠歹毒的毒妇,须得彻查,朕绝不姑息。”
林威躬身应:“是,奴才明白。”
大监匆忙出门领着御前一众人离开灵犀宫去各个宫里挨个传唤,皇后起身屈膝道:“后宫风波频起,是臣妾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沈璋寒垂眼看着皇后,抬手虚扶,淡声:“棠贵嫔招眼,若有人存心陷害,不是皇后三令五申就管用的,朕知道皇后贤德。”
陛下虽体谅,可皇后知道最近宫里一再出事,陛下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她身为皇后若控制不住后宫,日久天长,陛下心里定然对她生起怨气。
今日之事后,无论如何宫里都得清净一阵子,务必得保棠贵嫔平安生产。
“陛下体谅,臣妾感念,可臣妾身为中宫国母却不能约束好嫔妃,让她们屡屡生事,扰了陛下清净,那就是臣妾的不是,陛下若不处罚,臣妾于心难安。”皇后并未起身,微微垂头,语气十分平静。
沈璋寒将她扶起来,温声:“皇后身为中宫,操持后宫本就焦头烂额,嫔妃众多,琐事又千头万绪,还有灵安要照顾,你一人处置难免辛苦。”
“朕会在剩下的嫔妃中寻一个妥帖的人帮衬你,有人替你分担,想来也能让你松泛些。”
皇后平眉:“是,臣妾多谢陛下。”
这意思便是要另找熨帖人替她协理后宫了。
宫中风波不止,大权旁落也是情理之中,皇后自知早有这一天,借着今日请罪之机提起反而于她有利。
刘贵妃被禁足,丹妃和兰妃难登大雅之堂,荣昭仪照顾大皇子分身乏术,若再找,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底下不得宠的几个旧人,就算领了协理之权也成不了太大气候,算不上什么威胁。
既是替陛下办事,林威那头的动作很快,不出许久就将各个宫里的人都带来了。
果然是御前侍奉的大监,心思灵巧,除了传召宫女,还特意让人备了数顶帷帽,让那些有脸面的大宫女和掌事们戴着,排成两排进到灵犀宫的院子里。
林威入内请示:“陛下,全都带来了,无一人错漏。”
沈璋寒睨着杏雨,冷淡道:“仔仔细细的辨认,朕耐心有限。”
杏雨哭哭啼啼地被人押出去认人,浑身抖得不像话,可她却知道,要是想保住自己家人的命只有找出幕后主使,人命当前,什么银钱都是次要的,她要她家里人活命。
几十个宫女排成方阵整整齐齐的站在院子里头,宫外还候着不少嫔妃,按着陛下的命令不得入内,只允许在宫外候着。她们都是听说了棠贵嫔险些被人毒害,自己的贴身婢女又被带去灵犀宫,这才来查看情况的。
带着帷帽的宫女挨个比对身高体形,开口说话让杏雨听,比对了十来个后,杏雨终于停在了一人跟前。
她声音都在颤,猛得扬起了头:“是她……就是她……”
“身高体形一样,声音刻意压低了,可语气和音色不会变……陛下,娘娘!就是她!”
此言一出,满院子的人都往杏雨这边看,侧殿也听得清清楚楚。
抓到真正的人,丹妃先是看了一眼姜雪漪,明显松了口气,但是一想到眼前事情未了,她又连忙提起劲头,说道:“陛下,娘娘,已经找到是谁,臣妾的清白可分明了。”
杏雨身前站着的人浑身紧绷,连袖中的手都抠紧了,林威快步上前掀开她的帷帽,赫然是兰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荷露。
是哪个娘娘的人林威都不觉得意外,一摆手,仍然客客气气的:“荷露姑娘,请吧。”
庭院内的动静不小,兰妃站在宫外焦急地等着,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在林威带走荷露的时候,兰妃的脸色才倏然一变,死死抓住了帕子。
怎么可能会查到这里……怎么可能会查到她身上,丹妃为何没事?!
第99章
灵犀宫的动静闹得阖宫皆知, 上到皇后下至最末的采女都惊动了,人人都知道棠贵嫔险些中毒,陛下要调查全宫。
这事闹得太大, 一时人心惶惶。
刘贵妃虽说被禁足在永宁宫内, 可宫道上恐慌的说话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侍卫行走之间的兵刃之音却不小, 还是越过宫墙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刚想让底下的人去听听怎么回事,谁知宫门一开,林威亲自带人进来, 连湖青和她身边几个亲信的宫女都要带走。
刘贵妃身份何等尊贵, 她身边的人岂有说带走就带走的?当下便蹙眉问了:“旁人就算了,怎么连本宫身边的都要带走?本宫被陛下禁足在宫里,已经数日不曾出去了。”
林威躬身行礼, 客气道:“娘娘恕罪, 奴才也是奉陛下皇命行事。”
“带人可以,你总得让本宫知道是何缘由吧?”刘贵妃心里微微一沉,猜测定是宫里出了什么大事, 能让陛下如此兴师动众的,恐怕只有怀着身子的棠贵嫔了,可惜她禁足在永宁宫不能出去,难以掌握大局,此时什么都做不了了, 但参与不了, 能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林威颔首:“事关棠贵嫔, 此事尚未有定论,娘娘还是安心在宫里歇息吧, 若有旨意,奴才会一一宣读的。”
跟在陛下身边几年的人了,林威的嘴最是严密,刘贵妃探不出什么消息,她神色自若道:“既如此你就带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湖青被带走前回头看了一眼刘贵妃。
永宁宫大门缓缓合上之际,她看见宫道上密密麻麻一长串的宫女,总觉得有些奇怪。
就算是查线索,可要各个宫里得脸的宫女过去做什么。左右是害人性命,成与不成的差别,她们能去做什么?
刘贵妃微微仰起头看向西北方向,那边正是灵犀宫。
旁人战战兢兢,可她却不担心。
不管事成与否,谁败了都不要紧。
坐山观虎斗,她永远能把自己摘的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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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露和杏雨被带进侧殿内不久,兰妃也被带到了沈璋寒身边。
兰妃虽然觉得十分意外,此事怎么都不该查到荷露身上,可事已至此,她只能尽力撇清自己,绝不能让自己沾染上半分污泥。
不然……恐怕她日后前途无望了!
一入内,她便眼眶含泪,楚楚可怜地伏在了陛下身前,颤声道:“陛下,究竟是出了何事,怎么好端端就将荷露带走了?”
沈璋寒淡淡看着她,并不想和她多说,身边的皇后开口道:“杏雨,你可确认了,荷露就是那时候真正和你联络之人?”
杏雨为保全家性命,如今什么都顾不得了,哭着笃定道:“奴婢绝没有认错!当日就是她和奴婢说是为了丹妃娘娘办事,奴婢那时候虽不知道她是谁,可今日一个个看过去,越发肯定就是她不会有假。丹妃身边的宫女奴婢也看了,并无熟悉的感觉。”
皇后点点头,沉吟道:“既然认出了是兰妃身边的人,想取证也不难。”
“灵犀宫里杏雨一起住的宫人都知道杏雨是何时去取的蜡烛,再将时间去兰妃和丹妃的宫人处一一查问,谁单独出去过就可分明了。”
“芷仪,你亲自带人去办。”
只是皇后嘴上说着要查明,视线却已经压在了兰妃身上:”棠贵嫔怀着皇嗣却险些遭此毒手,此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不错冤一人,不让兴风作浪之人藏匿于后宫。”
芷仪带着皇后身边的宫女出去盘问两宫宫女,兰妃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去,几乎要把手心抠出血来。
一旦查到这个地步,此事就八成坐实了,要是想脱身就只能再想个别的法子才行,可这件事她也不知全貌,就算是要反击,还得斟酌着不知到底该往哪处使劲。
若是说错一句话,那就板上钉钉,辩无可辩了!
丹妃在旁边站着一脸淡然,好似这件事全然和她没有关系。兰妃猛然抬起头看向丹妃,只觉得不可置信。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这个蠢货到底做了什么,这件事怎么可能牵扯到她身上?
当初因为恩宠渐薄伤心难过的分明是丹妃,泪流满面要杀了棠贵嫔的也是丹妃。
她明明记得当初丹妃是如何迷茫如何愤恨,也记得她后来和自己说要动手。
丹妃说连东西都安排好了,一旦得手棠贵嫔必然一尸两命死个干净,只是苦于她入宫多年太过跋扈,连贴身的宫女在外面都不受人待见,一直寻不到一个切入点,这才请她想办法牵线,只要能联络上一个可供利用的内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