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茸兔
“你是何人,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皇后坐在一旁,默默的不说话。
事关刘贵妃、兰妃、丹妃、棠贵嫔,宫里最要紧的几个女人都掺和进来,这件事如何处置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只能交给陛下权衡。
若是罚得轻了不能服众,可若是重了,牵连几个高位,宫中局势顷刻翻天覆地,就连前朝恐怕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沈璋寒眸光阴翳,思索之际,门外遥遥传来太后驾到的消息。
太后牵着大公主进殿,眉目很和煦。
殿内所有人向太后请安后,太后先是关心了姜雪漪几句,这才温声说:“后宫不宁则前朝不安,棠贵嫔险些受害,是得查清根源。”
“皇帝要好好处罚,好好抉择,别寒了嫔妃和她们母族的心。”
太后的声音温和,并未有任何插手和强迫的意思,仿佛只是来关心几句。
可在说话的时候,却明显加重了“险些”“前朝”“抉择”“母族”。
是什么意思,意味不言而喻。
殿内所有人都不敢在这会儿出声,太后说完后方牵着大公主起身,温和的笑说:“哀家听闻灵宁这几日在皇后那,哀家怕她呆不惯,特意带她出来走走,小小的孩子不在生母身边也是可怜。”
“既然棠贵嫔和皇嗣无碍,哀家也就放心多了,哀家再带灵宁出去逛逛,皇帝皇后,自断吧。”
太后来去匆匆,沈璋寒恭送太后离去,方冷冷说:“刘贵妃和兰妃联合残害嫔妃皇嗣,是犯了宫中大忌,为宫规律例所不容,朕决不允许后宫勾心斗角之事盛行。”
他看着兰妃和刘贵妃,权衡之下已经有了决断,冷声道:“兰妃降为才人,幽禁仙游宫三年。念在刘贵妃生育公主又是初犯的份上,朕可以免你死罪,但你太让朕失望了。”
“自今日降为嫔位,同样禁足永宁宫三年,身边亲近的宫女处死,其余人撵出宫去,三年内不许再见朕的女儿。”
圣旨已下,闲杂人等陆陆续续被强制带离灵犀宫,方才还有些拥挤的殿内顿时空落起来。
今日一事牵连甚广,盘根错杂,是是非非谁对谁错,沈璋寒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蒙蔽的,心里自有一杆秤。
人人都有私心,只是这一局谁做的更漂亮,谁更得他的心意罢了。
沈璋寒抬手抚了抚姜雪漪的脸,深深地看着她,目光些许复杂:“你今日受惊了。”
“等你平安诞下孩子,朕会许你主位,将你迁出灵犀宫一人独住,好好养育咱们的孩子。”
第101章
尘埃落定后, 姜雪漪重新看向归于平静的院落,心缓缓沉淀下来。
今日一局牵连甚广,一环一环错综复杂, 其实并非全然没有漏洞。
何况丹妃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她的表现明显幸灾乐祸,太不沉稳, 仿佛认定了这件事一定扯不到她头上,再加上兰才人和刘嫔来的时候都有明显的惊诧,陛下和皇后身居高位, 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证据明显摆在眼前, 人证物证俱全,出身南方家中富庶的嫔妃也只有刘嫔一人,她能赖到谁身上, 陛下才会信呢?
再加上她前些日子借刁氏之手害二皇子病发, 这些陛下都看在眼里,只是之前隐忍不发罢了。
刘嫔巧舌如簧,心计深沉, 最擅长挑拨离间,借旁人的手作刀,一直将自己隐藏在身后。
可她这回做错了一件事,就是这么多年来都觉得丹妃不聪明,心安理得的把她当刀子, 也一直刻意打压忽视魏贵人, 不把别人的命当命,任由魏贵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渐渐凋零。
当证据摆在跟前的时候, 刘嫔当然不想认也不敢认,她担不起陷害皇嗣的罪责, 可她习惯了高坐钓鱼台,反而不知道这次的前因后果,失了掌控全局的机会。
所以她想反驳,想将这罪责甩出去,可她当时情景反而不敢多说,怕多说多错,罪责更深一层。
可她肯定想不到的是,陛下和皇后也根本就不愿意听她多说。
刘嫔心机深沉,这些年和皇后暗暗较劲,彼此算计,宫里的风波有多少出自刘嫔之手,皇后当然清楚。刁氏又害的让二皇子只能留在和顺仪身边抚养,皇后自然不喜刘嫔,她现在虽然也开始忌惮姜雪漪,可和刘嫔之间的积年旧怨才更是心腹大患。
所以所有证据一出来,皇后就立刻询问陛下该怎么处置,半点也不想给刘嫔反应和狡辩的时间。
谋害皇嗣是重罪,一旦坐实,轻则贬为庶人,重则发配冷宫或处死,前朝那么多例子比比皆是。
但具体怎么处罚,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所以太后及时牵着公主过来,表面是关心姜雪漪的胎象,实则是提醒陛下,刘嫔不能罚得太重。
她是陛下还是皇子时的侧妃,家族有从龙之功,还生育了公主,就算真的有错,也该看着公主和这些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因此陛下权衡后只降她为嫔位,撤了她所有的心腹,不许她再和母族密切来往,也不许教坏公主。
至于兰才人,她除了有侍奉陛下多年的功劳,一无得力母族,二无子嗣撑腰,所以就算她在这一局里只做了收买杏雨这一件事,尚有分辨转圜的余地,但为了处罚刘嫔,坐实她们二人联手陷害皇嗣的罪名,她不论怎么分辨都没有用。
说到底,她也只是处罚刘嫔之下顺带的人罢了。
虽然从妃位到才人是天壤之别,这处罚可不轻,但陛下到底是留了丝情面。
二人都禁足三年,听着唬人,无非是不让她们再生什么幺蛾子,安安分分在宫里待着。像喻嫔,不就提前大半年解除了禁足,还在大封后宫之中晋位了吗?
日后若喻副都护立下大功,或是怀了身孕,复妃位也不是不可能。
天渐渐晚了,庭院内明亮的光线不知何时被墨蓝的夜色笼罩,姜雪漪缓缓收回视线,觉得十分疲累。
她已经在窗前看了许久,可过去了这么久,还是觉得有声音回响在自己耳边,她微微一动,掌心居然已经沁了一手的冷汗。
陛下下了圣旨,命人将她们二人带下去禁足的时候,兰才人和刘嫔是如何哭诉分辨,凄婉求陛下明鉴,还提出种种可能,一字一句好像真的一般,谁也不甘心就这么输在她手里,降位、禁足,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可陛下并未听信,也未曾心软,旨意依旧。
姜雪漪知道,陛下处罚刘嫔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局棋明面上姜雪漪是受害者,更不仅仅是为了给她撑腰。
更多的是厌恶刘嫔这么多年都藏着见血封喉毒药,恐怕早在入宫前就留着了,厌恶她的心机原来比想象中更深,尤其厌恶她像一条太后手边的毒蛇,静静的盘踞在他身边。
尤其这条蛇曾经于他有功,曾一手和别的臣子支撑着他上位。
恩赏与忌惮并存,狼子野心最最骇人。
陛下当然感激太后,也感激那些有功的臣子,可如今陛下已经是九五之尊,许多事一旦做了过了,一切都会悄悄改变。
这也是姜雪漪知道刁美人可能被刘嫔利用着接触二皇子后,为何要将计划延迟,等刘嫔先露头出来的原因。
只是刘嫔虽然眼下被处罚了,姜雪漪的心却并没有彻底的轻松下来,而是更深的感受到了何为伴君如伴虎。
皇权之下,再多的荣耀都可能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刘家如此,姜雪漪不知道姜氏以后会不会也如此。
皇后娘娘的父亲赵将军为了女儿的后位稳固,有魄力交出所有兵权只领一个虚衔,可姜氏做不到。
“主子。”旎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雪漪缓缓转过身。
旎春端着一杯安胎凝神的药过来,轻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您今日都受惊了,还是将这碗药喝了吧。好在事情已经结束,刘嫔和兰才人都被陛下处罚,除了她们,宫里其余人谁还敢再升起什么心思?您就可以安安心心生下皇嗣了。”
“只是奴婢真的很好奇,丹妃是如何跟您联手的?依奴婢之见,丹妃虽然出身低,性子又急躁,可她再怎么也是得宠多年的高位,怎么会这么配合听您的两头欺骗来做局呀?不会是还存了什么坏主意吧?”
姜雪漪接过药碗,敛眸轻声说:“刘嫔怂恿喻婕妤推她小产,兰妃使计和她抢孩子,谁都不无辜。丹妃虽不聪明,凡事反应慢些,容易被人蛊惑,可殷凝说……她不是坏心肠的人。”
“我让殷凝给她分析利弊,她自然就明白她们都是在利用她。”
“至于为什么会冒风险听我的,除了不甘心被人利用,想给自己报仇出口气,我还跟她说了一句话。”
姜雪漪微微阖眸,将一碗漆黑发苦的药喝尽,往嘴里放了块桂花饴糖:“我说,我会给她一个孩子。”
“不论早晚,我会圆她一个做母亲的梦。”
她睁开眼,温柔道:“宫里的孩子以后会越来越多,不能被生母抚养的孩子,我会想办法劝陛下交给丹妃抚养。她是不聪明,可她比兰才人更爱孩子,也更真诚。”
段殷凝那日说的话,给了姜雪漪很大的启发。
她之前觉得联手喻婕妤打压刘嫔会是一个好选择,可也和别人一样,但凡是需要动脑子的,从未考虑过丹妃。
但那日她突然反应过来,若想不动声色的做局,越不被人怀疑的反而越容易成功。
在宫里生存,丹妃和魏贵人,一个不讨人喜,一个默默无闻。
可就算是旁人眼中的蠢货和小人物也有自己的尊严和生活,怎会甘心被利用。
兰才人和刘嫔若不是都看不起丹妃,也都暗中对丹妃动过手脚,姜雪漪根本没这么好的机会能联合丹妃把她们二人都拉下水。
这件事是姜雪漪算计了她们,可兰才人和刘嫔一点都不冤枉。
人是兰才人收买的,毒药也是刘嫔给的,一个被利用之人选了对自己更有利的道路,一个被害的人回头反击,姜雪漪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这都是她们自己自作自受。
谁让她们那么容不下自己,想利用丹妃害了自己和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好在她赌赢了,哪怕这一局不完美,她还是赌赢了。
两个高位因为涉嫌谋害她而被重罚,宫里的人再有什么心思也该歇了。
她从此可以松一口气好好养胎,等着迎接她亲自孕育的骨血降临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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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嫔和兰才人被双双禁足后,和顺仪又去不了,前去行宫的名额又空缺了出来,皇后几番抉择之下,将从前的旧人都带上,还提拔了两个一直没什么动静的新人。
都是和姜雪漪一批进来的,因为家世较低,容貌也不如当初的陶氏和姜雪漪那么拔尖,所以陛下只是初次临幸后就再没想起来过,这回皇后提拔,倒是恩宠比从前多了不少。
一个是吴宝林,一个是郑御女。
其中吴宝林更得宠一些,这些日子里除了皇后,喻婕妤和杨嫔十分平稳的有恩宠,就是她侍寝的次数最多。
陛下抬了她为才人,赐封号为“纯”,郑御女也升了宝林,只是相比之下就不如纯才人了。
这些天,陛下还是时常来灵犀宫看望她,起先时不时还会夜宿在灵犀宫里,只是随着月份渐渐大了,姜雪漪的身子十分不便,伴寝就慢慢少了。
时间一眨眼到了冬月,姜雪漪的母亲奉命入宫照顾她和孩子,姜雪漪才知道谢君琢已经不和哥哥一道在喻副都护的手下了,被调任去了别的地方。
但官场升调是常有的事,她从未在意,再加上许久没有和母亲这么亲近的住在一起,姜雪漪十分珍惜,大多数的时间都在宫里养胎。
就这么一直平静到临近年关,姜雪漪的产期将至了。
第102章
腊月二十八, 长安下起大雪。
再过几天就是年关,临近除夕宫宴,宫里既忙碌又热闹, 金瓦红墙处处白雪, 随处可见穿着袄裙的宫娥端着物件从墙根低头走过。
相比之下,姜雪漪的灵犀宫倒像是一方净土了。
旎春带着几个宫女在院子里堆雪人, 太监们在庭院和廊上铲雪敲冰柱,院中红梅盛放,灼灼明艳, 日光照在院子里, 祥和而美丽。
姜雪漪被母亲扶着靠到厚实的软垫上,窗子支开了半面,清冽的凉意夹杂着淡淡梅香拂来, 吹去了屋内的热燥, 顿时让人身心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