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118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钟白忍不住担心:“可太后这么放心的出宫,会不会是早有安排?那个秦嬷嬷在宫里经营那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谢姑娘能问出来我们想要的吗?”

  “多想无益,去看看吧。”

  他起身往内侍省去,路上越走越快,钟白一个武将最后甚至要小跑才能跟上。

  “皇上,您慢点。”

  慢不了,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谢蕴了,而现在人就在内侍省。

  他眼底都是压抑的渴望,原本两刻钟的路,被他硬生生缩短了一半。

  尚宫局牵扯甚大,他们到的时候整个内侍省正忙得不可开交,直到钟白扯开嗓子唱喏,众人才一个激灵,乌压压跪了一地。

  殷稷脚下不停,径直进了大门,目光迅速扫过刑房的栅栏,自乌压压的人群里搜寻自己想见的那个影子,面上却丝毫不显:“都起来吧,问得如何?”

  掌监连忙爬起来跟上,脸色却发苦:“从三天前人被关押起来开始,奴才不眨眼的盯着审问,各局的亏空她们倒是都认了,可招出来的人却只在尚宫局里头,旁的谁都没牵扯,奴才用尽了手段都没用……”

  他说着一顿,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殷稷心神被占据,毫无察觉,倒是钟白有些不耐烦:“皇上问你话,你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掌监不敢再隐瞒,只能低下头:“是尚服局的尚服,半个时辰前熬不住刑罚,咬舌自尽了,要是再这么问下去,恐怕……”

  他话没说完,钟白的脸色已经变了,他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很多时候说话做事不怎么过脑子,可毕竟不是真的愚蠢,一听掌监的话就知道情况不大好。

  六个尚宫已经死了一个,要是别人再出点什么事,就算最后谢蕴真的从秦嬷嬷嘴里问出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有人会信吗?

  这简直是把屈打成招四个字挂在了脑门上。

  钟白有些火了:“你们怎么办事的?让你们审问,可没让你们逼死人!”

  掌监惶恐地低下头,眼底闪过暗光,皇上没让他们逼死人,可有人让了啊,尚服这一死,整个尚宫局谁还敢乱说话?

  只是贪污亏空些银钱,最多责罚一顿贬去浣衣局,好歹还能活命,可要是乱说话,搭进去的可就不只是自己的命了。

  掌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十分惶恐:“皇上,会不会这就是尚宫六局自己屋子里的事?和旁人不相干的。”

  钟白眉头一竖:“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谢姑娘抓错了人?!”

  “奴才不敢,”他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奴才就是怕没有证据就抓人,会引来很多麻烦。”

  这是实话,钟白就算一肚子气都没能反驳。

  死了个人,之后内侍省的审问一定会柔和许多,之前那么激烈的手段都问不出来,更何况放宽之后呢?

  他忍不住看了眼殷稷,要是真问不出来,他们是不是就白折腾了?

  “谢蕴呢?”

  打从进来后一直很安静的殷稷终于开了口,他目光仍旧在刑房里逡巡,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掌监拿不准自己刚才那隐蔽的挑拨离间有没有起到作用,可却不敢耽搁:“谢蕴姑姑前几天一直没露面,直到刚刚才回来,兴许是觉得离开了太久,所以一回来就进刑房里去了。”

  这话就差直白的告诉众人,谢蕴一直在偷懒,知道殷稷过来,才会进刑房去装模作样的。

  钟白听得火大,正想发作,对方就十分诚恳的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这案子奴才是审不下去了,听说谢蕴姑姑手段了得,奴才就等着她力挽狂澜,把内情都查清楚呢。”

  钟白嘴边的脏话一噎,他素来直率,不太能听得懂旁人打的言语机锋,可不知道是不是很不喜欢这个掌监的缘故,他这次竟然硬生生听出来了。

  这王八蛋这不就是在撇清关系吗?

  要是谢蕴查出来了那是理所应当;要是查不出来那就是徒有其名,合着和他这个逼死人的主审没有一点关系是吧?

  可他想发作又找不到借口,只能求助地看向殷稷,他不信自己都能听出来的意思,殷稷听不出来:“皇上,您听听他这说的是人话吗?”

  掌监似是对钟白这话很是茫然:“钟统领这是什么意思?奴才相信谢蕴姑姑还有错了不成?”

  “哎呀我这暴脾气……”

  钟白上手就撸袖子,眼看着就要动手——

  “行了。”

  殷稷淡淡开口,掌监话里的意思他自然听得懂,却什么都没表露,只凉沁沁地扫了对方一眼:“记得你的话,相信谢蕴。”

  掌监被看得后心发凉,连忙低下了头,再没敢言语。

  钟白犹自不甘心,凶巴巴地瞪了他两眼才冷哼一声扭开头。

  等主仆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了,掌监才抬头看了眼内侍省的牢房,眼底闪过一抹冷笑,相信?

  也就只有你们相信了,谢蕴绝对不可能问出什么来,且不说以秦嬷嬷的见识谢蕴一个黄毛丫头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就算谢蕴真有两把刷子,证据呢?

  整个尚宫局,根本不会有人敢牵扯上她,对长信宫下手,注定会成为一个笑话。

  他悄然退到一侧,静静等着看谢蕴的热闹。

  不多时刑房内一阵喧哗,动静之大竟比刚才出了人命的时候还要吵闹。

  掌监心里一喜,立刻抓住机会:“遭了,不会是又出人命了吧?”

  他看着殷稷满脸着急:“皇上,又死了一个女官,这案子不能查了,不然传出去谁都会觉得是屈打成招的,让不知情的人怎么看您啊?”

  钟白听得额角突突直跳:“你胡说八道什么?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谢蕴姑姑是皇上的人,她的举动自然代表皇上,这在外人看来,肯定是皇上授意的。”

  钟白张了张嘴,明知道这人是在强词夺理,可他笨嘴拙舌,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谁说又出人命了?”

  谢蕴的声音忽然自刑房深处响起,随着话音落下,她身形也逐渐显露,目光清凌凌的落在掌监身上。

  “掌监哪只眼睛看见,我打死了人?”

  掌监听得一愣,钟白却是眼睛一亮:“谢姑娘,审的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谢蕴淡淡开口,目光越过钟白落在了殷稷身上:“不是说过了吗?不会出岔子,秦嬷嬷都招了。”

第200章 黑莲花是会骗人的

  “这不可能!”

  掌监从震惊中回神,一时间忘了身处哪里,下意识就开口反驳,等话一出口,钟白刀子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找补。

  “奴才是说,谢蕴姑姑太厉害了,竟然问出来了……奴才是太惊喜了……”

  钟白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吗?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出来呢?”

  他扭头看向殷稷:“皇上,这人一定不对劲,得好好查查。”

  殷稷却并没有理会他,只缓步朝谢蕴走了过去,以往逢年过节,谢蕴忙起来的时候他也是一连许久都见不到人,那时候他只是觉得不习惯,可这几天他却是真的度日如年。

  可他不能把谢蕴喊回去,这件事很重要。

  所以他只能忍,忍到现在才终于再次见到这个人,他满眼都是思念,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沉默许久才苍白地开口:“辛苦了。”

  谢蕴屈膝一礼:“奴婢该做的。”

  奴婢……

  殷稷指尖一颤,只觉得这两个字颇为刺耳,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把这两个字一点点刻进了谢蕴骨头里的就是他。

  “……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朕。”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

  谢蕴也的确是累了,她虽然没驻守在内侍省审问,可这几天却是片刻都没有停歇。

  “谢皇上恩典,这是秦嬷嬷签字画押的口供,”她将卷成卷的一摞纸张递了过来,“皇上看看哪些能用吧。”

  掌监起初还不肯相信,可见她口供都拿出来了,脸色才真的变了。

  钟白却忍不住拍了下大腿:“不愧是谢姑娘,真厉害!您怎么问出来的?这王八蛋说尚宫局的人只肯认自己的罪。”

  谢蕴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语气十分平静:“是有些麻烦,好在,我从来都没打算从尚宫局入手。”

  掌监眼睛不自觉睁大,没打算从尚宫局入手?

  那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关进来?他还绞尽脑汁弄了条人命出来震慑别人……都是无用功吗?

  掌监愣愣地回不过神来,钟白却无所顾忌,追着她问:“不是从尚宫局查出来的?那是哪里啊?”

  谢蕴眼底暗光流转,一丝狡诈无比鲜明。

  半个时辰前,内侍省刑房。

  谢蕴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踩着一地的惨叫声进了最里面的刑房,相比较外头那些人的惊恐,这间刑房里的人十分冷静,看见谢蕴进来甚至还冷笑了一声:“贱婢,识相的就赶紧把我送回去。”

  此人正是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秦嬷嬷。

  面对她的辱骂,谢蕴并不恼怒,好声好气地开口:“尚宫局的账目亏空,秦嬷嬷应该知道吧?”

  秦嬷嬷仍旧一声冷笑,却是闭上眼睛,连话都不说了。

  谢蕴幽幽一叹:“嬷嬷,你最好还是配合些,免得受皮肉之苦。”

  像是被这句话激怒了,秦嬷嬷骤然扭头看过来:“威胁我?你也配?我告诉你,今天你敢动我一下,太后一定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谢蕴忍不住摇头:“嬷嬷,你们荀家难道不教你们做人要谦卑的道理吗?这么嚣张,会出事的。”

  秦嬷嬷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出事?就凭你也想让我出事?你不会真以为抓了那些人就能把我怎么样吧?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你就是打死她们,她们也没人敢攀咬我。”

  她说得如此笃定,谢蕴忍不住微微变脸,愁苦地叹了口气:“既然嬷嬷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必多言,读一点账目给嬷嬷听吧。”

  她翻开随身带着的册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建安元年七月,七百二十两;八月,九百零六两;十月,八百六十二;建安二年一月,九百八十两……”

  秦嬷嬷起初还嗤之以鼻,可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这些数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的确从尚宫局索贿过,可大头都是太后拿,她只是昧下一点零头,太后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最多也就是敲打两句。

  可这零头的数字别人是不知道的,她自己也没有记账的习惯,只记得一个大概的数目,别人根本无从查起,除非……

  这人查到了尚宫局和长信宫所有账目的明细,如此才能算出来她昧下了多少。

  秦嬷嬷万万没想到那么隐蔽的事情竟然会被谢蕴知道得如此清楚,瞬间就被这变故砸懵了,刚才的嚣张也不翼而飞。

  “你把这个给我,我可以和太后求情放过你。”

  这种时候,秦嬷嬷仍旧把自己摆在了俯瞰众生的角度,谢蕴的脸色冷了下去:“别做梦了,当初你们可是要杀我的,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们?我给你两条路。”

  谢蕴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老老实实地签字画押,把尚宫局的事都揽在你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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