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指尖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她终究什么都没说,由着殷稷将她送出了门外:“钟白,送她回乾元宫。”
谢蕴走得很慢,可宫道就那么长,内侍省还是很快就被落在了身后,等那地方彻底不见影子的时候,她才回头看了一眼,心底闪过一丝叹息,她好像小瞧太后了。
对方现在应该已经接到秦嬷嬷的死讯了,她会怎么做呢?
长信宫。
太后刚接了荀玉书回来,连长信宫门都没来的及进去就打算去内侍省要人,可凤驾还没来的及转弯,就有内侍匆匆跑来禀报:“太后,不好了……”
太后听得眉头直跳,还没听见什么消息,心里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怎么了?”
内侍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惊吓,几步路走的跌跌撞撞,到凤驾跟前时直接跪了下去:“太后,秦嬷嬷在内侍省刺杀皇上,被抓后畏罪自杀了!”
太后瞳孔一缩,险些从凤驾上摔下去:“你说什么?秦嬷嬷她……”
内侍砰砰磕头:“太后节哀,现在禁军正往长信宫来,说要搜查秦嬷嬷的住处,请您尽快安排。”
太后还沉浸在巨大的不敢置信里,秦嬷嬷死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她还站在自己身边,为怎么对付谢蕴而出谋划策,现在就死了?
她只是被带去内侍省一小会儿而已,以往这种事还少吗?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这时候才恍然,宫里宫外一起发难,用来拖住她的饵不是秦嬷嬷,而是荀玉书,她对秦嬷嬷太过相信,以至于被误导了。
好你个皇帝!秦嬷嬷的命哀家迟早会和你讨回来!
她难过的全身颤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眼下的危机,她身边的人刺杀皇帝,而就在不久前,他们母子间还起过冲突,如果被殷稷抓住这个把柄造谣生事,她为了避嫌,不得不暂时离宫清修。
可一旦离开京城,再想回来就不可能了。
这就是殷稷的目的吧,可她不会走的。
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在宗亲身上,只要他们开口,就一定保得住她!
“快,备笔墨,哀家要给安老王爷写信!”
第203章 他的在乎
谢蕴已经靠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殷稷挡在她面前的样子不停地在脑海里闪过,搅得她心烦意乱。
自己当时是背对着秦嬷嬷的,没能看清楚身后的情形,躲不开也情有可原,可殷稷呢?
他的角度明明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秦嬷嬷拿着什么,明明知道会受伤,为什么还要替她挡?
她忽而又想起在上林苑的那天,殷稷跪在那头虎尸面前,紧紧搂着她,颤声说“我以为你遇见了它”的样子。
当时他的手真的那么凉,那么抖,以至于现在她都还清楚地记着那种触感,殷稷,你在想什么呢?
既然恨我,为什么又要这副样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新来的宫女听荷进来了。
秀秀被调去尚服局后,蔡添喜就又给她挑了个宫女,她百般拒绝,可最后人还是被送了过来。
木已成舟,她也就懒得再去掰扯,只是平日里很刻意地保持了和对方的距离,南巡不日将至,到时候越狱成功,她就会永远离开皇宫;如果失败,那应该也不会有命回来了。
何必连累一个无辜的人?
她轻叹一声,正要嘱咐听荷以后不要擅自进来,可话到嘴边她却忽然顿住了,是啊,南巡之后她的结局完全可以预测,又何必在意殷稷在想什么?
她只要牢牢记得,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就够了。
“姑姑。”
听荷小声开口,将谢蕴又跑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奴婢熬了粥,您吃一点吧。”
她说着话走近了一些,手里果然端着一碗已经没了热气的粥,她低头看了一眼,似是刚发现温度不对,脸色极快地变化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殷勤:“奴婢看天气热,特意等粥凉了才送过来的。”
谢蕴将她的小动作和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心里一哂,这丫头倒是机灵,如果不是刚才她已经透过窗户看见她在外头和人说闲话,就要被她骗过去了。
但她并不在意,反正她现在不饿,并不想吃:“放那吧。”
听荷却并不如秀秀听话,托盘虽然放在了桌子上,却将碗端了过来,就搁在谢蕴手边:“姑姑尝尝吧,奴婢花了不少心思呢。”
谢蕴不喜欢旁人做她的主,尤其是在她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之后,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可不等开口她就瞧见了那碗粥,那不是寻常吃的杂米粥,而是一碗燕窝,并不是她这个身份能吃到的东西。
她语气冷淡下去:“这粥花了多少银子,你自去匣子里去取。”
听荷一愣,连忙推拒。
她自然不是心甘情愿做谢蕴的奴婢的,她冲的是这个身份能进出乾元宫,这宫里的女人,谁不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她前几天对谢蕴不冷不热,是怕她真的在自己面前拿主子的款儿,可现在不一样了,刚才她在外头打听得清清楚楚,谢蕴对底下人还是很厚道的,秀秀那丫头又蠢又笨,可还是被谢蕴调到了尚服局去,成了司珍的徒弟,日后的前程一片光明;要是她也肯扶持自己一把,推荐自己去内殿伺候,那……
她压下心里跳动的野心,态度越发谦卑:“姑姑可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孝敬姑姑的,您肯收下就是给奴婢脸面了。”
她以为谢蕴是在故作矜持,笑吟吟上前一步:“姑姑只管吃,若是喜欢,奴婢明天再送过来……”
话还不等说完,一道冷淡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将她剩下的话都噎了回去。
“宫人有宫人的规矩,”谢蕴慢慢开口,语气严厉,“我才查了尚宫局索贿亏空一事,你就往枪口上撞,怎么,也想去趟内侍省?”
听荷脸一白,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心里却是又气又恼,不知道谢蕴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好处都送到了她跟前,她不欢天喜地就算了,竟然还要威胁她,真是不知好歹。
可这话她只敢想想,面上还在尽力周全:“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看这几天姑姑太累了……”
“我不管你想的是什么,但只此一次。”
谢蕴打断了对方的话,她并不想在这丫头身上浪费时间,只希望她能在自己离宫前安分一些。
“去拿了你该拿的银子,以后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听荷再不敢言语,讪讪应了声,转身去谢蕴的钱匣子里拿了钱,可心里却是越想越气,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偷偷多拿了一小锭。
谢蕴没有回头,不知道她的小动作,就算知道了也懒得计较,她的心神还因为殷稷而有些混乱。
冷不丁宫门口热闹了起来,不多时殷稷就被簇拥着回来了,谢蕴目光不自觉看了过去,对方仿佛有所察觉一般,竟也侧头看了过来,目光交汇的瞬间,她仿佛看见对方眼睛亮了一下。
可她回避得太快,有些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但她很快就没精力想这件事了,因为太后也来了。
她满脸焦急,一向端庄的人此时却连衣裳都是凌乱的,进门后直奔殷稷,一副舐犊情深,十分担忧的模样。
谢蕴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嫌恶,太后不会以为演这样一场戏就能抹消秦嬷嬷刺杀皇帝带给她的影响吧?
不,她当然不会这么天真,眼下这般举动大概是在为稍后宗亲进宫侍疾时的大戏做铺垫,她想着靠他们为自己挣一条出路。
可,她真的以为在荀玉书和秦嬷嬷中间的二选一,她做对了选择吗?
第204章 欺负人是要有报应的
在太后的心心念念里,长信宫人赶在宫门下钥前匆匆去了安王府,可大概是临近中秋的缘故,这么晚了街上还是人山人海,一路上他不知道被冲撞了多少次,后来彻底被携裹进人群里走不动了。
而此时安王府大门却被毫不客气地砸响。
清明司都尉们仿佛不知道这是朝廷亲王的府邸,动作起来没有丝毫客气,几乎要将门板拍碎。
门房被惊醒,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打从进了府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外人,平日里在外行走,连有品级的官都要对他客客气气的,时间一久他就觉得自己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此时睡梦中被吵醒,完全忘了自己门房的职责,只剩了火气,出门前他拎了一根棒子,打算先劈头盖脸揍对方一顿再撵出去,至于对方大半夜敲门是不是有急事,管他什么事?
他气势汹汹地开门,刚要举起棒子打人,就当胸挨了一下窝心脚,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他被打蒙了,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凶神恶煞道:“反了,反了!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然敢和我动手,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哟,安王府的下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门口一声冷嘲,随即吱呀一声响,安王府大门被推开,星星点点的火把光连成了一片,刚才说话的人也显露在了门房面前,对方容貌看不清楚,可一身青色绣穷奇的官服却被火把的光照得无比清晰。
门房愣住了,这,这是清明司?
对朝廷来说,清明司只是小衙门,可对寻常人来说,这地方却充满了神秘诡谲的色彩,多少奇案悬案到了他们手里用不了多久就能解决。
当然最让人忌惮的还是前阵子满城搜捕刺客的事,那被抓的人明明看着就是个寻常百姓,却被当众乱刀砍死,就算事后真的从对方身上找到了文身,证明清明司没有杀错人,可还是看得人胆战心惊。
门房也曾目睹过一次,只那一次他就吓得尿湿了裤子,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没想到,今天这帮杀神竟然真的冲着他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把自己刚才那嚣张的话收回去,却只发出了一个古怪的单音节。
那清明司都尉却也没再理他,侧身后退一步,将人群最后面的年轻人露了出来。
对方坐在王府的石狮子上,看着比所有人都年轻,却穿着一身红色武将官服,身上的穷奇比之旁人也更凶悍凌厉,可他却丝毫没有被衣裳压住气势,神情从容不迫,黑夜里一双淡漠无情的眼睛,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就看得门房寒毛直竖,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清明司查案,请三小王爷跟我们走一趟。”
门房浑身一抖,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这句话,慌慌张张起身去传话了。
先前开口的都尉看了眼门房的背影,轻轻啧了一声:“司正,打赌吗?安王府绝对不会乖乖交人。”
薛京自狮子上跳下来:“罪证确凿,由不得他不交。”
他下巴一抬,都尉立刻会意:“走了兄弟们,咱们亲自进去请。”
彼时门房刚刚敲开老安王侍妾的门,见丫头百般阻拦他传信,气得直哆嗦,最后索性叫喊起来:“王爷,清明司来人了,说要带走三公子!”
丫头一听这话也不敢再拦,不多时老安王就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脸色黑沉如墨:“你说谁?”
“清,清明司。”
老安王一声冷笑:“废物,清明司算什么东西,还想抓我安王府的人?谁给他们的胆子?去,把大门关上,本王就不信他们还敢硬闯!”
话音刚落,一阵惨叫就从不远处响起,老安王听着这声音耳熟,下意识就看了过去,就瞧见一条火龙正自远处靠近,惨叫声就在火龙队伍里。
“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谁在府里闹这么大动静?”
他气恼地喝问了一句,却没换来该有的回应,反而是那惨叫顿了一下,随即更加惨烈起来:“爹?爹救我啊!清明司说我逼死良家女,要抓我问罪!”
老安王神情大变,脸上火辣辣地烫了起来,刚才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不敢闯进来,现在就……
他脸色变幻不定,很快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逼死良家女?那不是荀玉书干的吗?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他们非说荀玉书是清白的,我才是主犯,爹,救我啊!”
眼看着该说的都说了,都尉这才上前:“小王爷,别怪我们,太后亲自来捞人了,我们抓不住荀玉书,只能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