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当初的香穗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里不用你,回去吧。”
听荷讪讪一笑:“姑姑,奴婢什么都能做的……”
后半截话在谢蕴的目光里低了下去,似是意识到谢蕴不会让她如愿,她灰溜溜走了。
谢蕴这才将管事嬷嬷喊过来候着,自己走了,可走到路口转弯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见有人凑到了那嬷嬷跟前。
她定睛一看,果然是听荷,竟然还没死心。
她眉头一拧,正要呵斥一句,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这次撵走了她又怎么样呢?还会有下次。自己的话她不会听的,这次不会,下次也不会。
何必浪费时间。
她没再理会,抬脚回了乾元宫,一进门却瞧见秀秀趴在桌子上,面前还放着个食盒。
“醒醒,困了就回去睡,你现在不是乾元宫的人,我不好留你过夜。”
秀秀一个激灵坐起来,大约是刚醒的缘故,声音有些软:“姑姑,我不困,我来给你送月饼。”
说着就打了个哈欠。
谢蕴哭笑不得:“你喜欢就拿回去吃,快回去吧。”
秀秀不肯,非要和谢蕴一起吃月饼,她吵闹得厉害,谢蕴无可奈何,只能和她分着吃了一个才把人撵走。
可对方一走,偏殿就忽然冷清了下来,不止偏殿,整个乾元宫都十分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其实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的,可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她靠在窗前看头顶明晃晃的月亮,先前被打断了愁绪又涌了上来,滇南怎么样了,看得见月亮吗?
外头忽然一阵嘈杂声,是宴云台那边放起了烟火,她仰头去看,却一抬眼就瞧见殷稷被人扶着进了门,她有些惊讶,这种日子,她以为殷稷是不会回来的。
她抬脚往外走,可门刚开她就看见了听荷,那丫头正亲亲密密地站在殷稷身边,抬手扶着他。
脚步再没能迈动,片刻后她抬手关上了门。
原来如此。
只是他没想到听荷会有这种造化,如此说来,先前种种倒是她多管闲事了。
她自嘲一笑,再次坐回椅子上仰头看天上明灭的花火,偏殿的门却忽然被敲响,听荷略带娇矜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姑姑,你应该还没睡吧,皇上酒醉需要人照顾,奴婢脱不开身,只好来请姑姑去趟小厨房,做碗醒酒汤来。”
谢蕴目光一顿,听荷这是,在吩咐她?
她起身走了过去,许是她脚步轻,也或者是听荷的确因为刚才的事有些嚣张了,门打开的时候,她脸上的得意竟没有丝毫收敛。
只是在和谢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才不自然地转了下头:“奴婢不是有意为难姑姑,可今天皇上将宫人都放了假,奴婢又脱不开身,只能来请姑姑。”
谢蕴冷冷看着她,迟迟没开口,以她以往的性子,这种时候已经要教训听荷什么叫长幼尊卑了,可这次话在嘴边她却没能说出来。
现在的听荷在殷稷心里是什么位置?
自己一时意气,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会不会连南巡都取消呢?
她闭了下眼睛,那一次次的打压和欺辱,终究还是让她怕了。
“我不会,你找别人吧。”
她抬手就要关门,听荷却抬手撑住门板:“你怎么可能不会?宫人还有不会这些的?姑姑,关系到龙体,你可不能偷懒。”
偷懒?
如今也轮到这样一个小丫头来指责她了。
谢蕴指尖攥紧,百般情绪在心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忽然响起来:“她的事,你也配指手画脚?”
第211章 我带你去看看谢家
谢蕴一愣,这声音……
她扭头看过去,果然是本该喝醉了的殷稷。
她的心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提了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僵硬,如果殷稷真的要为了这种事取消南巡,她该怎么办?
指甲慢慢抠进掌心,她竭力克制,眼底却仍旧带了惶然。
“朕竟不知,这乾元宫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冷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殷稷大步走过来,脸上不见醉后的迷离,一双眼睛反倒冷沉锋利,语气也沉甸甸的压人。
谢蕴攥紧指尖:“奴婢……”
“皇上恕罪!”一道急促又慌乱的声音打断了谢蕴的辩解,“奴婢没有,奴婢只是想请谢蕴姑姑帮个忙。”
谢蕴略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这才发现殷稷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那些话不是对她说的。
她怔住了,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直到殷稷上前一步,以保护者的姿态出现在了她面前:“帮忙?朕听着倒像是命令。”
听荷吓得一抖,她只是记恨谢蕴前阵子不给她面子,今天又故意坏她的好事,所以才想拿着鸡毛当令箭,趁机为难为难她,没想到会被殷稷抓个正着。
她懊恼不已,早知道会这么寸,她就先忍一忍这口气了。
可两人都没心思理会她,殷稷试探地握住了谢蕴的手:“她是你的人,你想怎么处置?”
谢蕴还没开口,听荷就忙不迭为自己辩解:“姑姑,奴婢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奴婢伺候您素来用心,您是知道的呀,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她恳求地看着谢蕴,希望她能大度一些不要计较,可谢蕴却完全没注意到,因为她陷入了巨大的茫然里。
殷稷在做什么?
明明以前教训个丫头他都要找茬发作的,今天怎么会站在她这边?听荷不是他的新欢吗?
她神情一片空白。
殷稷见她迟迟不开口,神情紧张起来,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操办中秋宴又累到了?来人,传太医……”
谢蕴这才回神,慢慢摇了摇头,眼底的情绪却复杂得理都理不清楚,她想问问殷稷为什么会站在她这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一句:“奴婢听说皇上醉了……”
“装的,”殷稷毫不避讳自己的小心思,“咱们不是还要出宫吗?哪有时间浪费在旁人身上。”
谢蕴心口一紧,出宫?
他不是说说而已吗?
她陷入了更大的茫然里,殷稷,你……
殷稷对她的茫然一无所觉,满心满眼都是要出宫,他早就准备了一个礼物,就要等今天出宫后给谢蕴看的,他敢保证,谢蕴一定会喜欢。
他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她高兴的样子了。
“罢了,一个宫人你也不用花心思了,撵出去吧,等回来后再给你挑个守礼的。”
听荷一僵,脸瞬间白了,不明白只是说错了几句话而已,怎么就到了被撵出去的地步了。
就在刚才,在宴云台的时候,殷稷看见她还那么高兴,一看就是对她有意思,可怎么这一转眼的功夫就态度大变了呢?
她心乱如麻,却不敢开口质问,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被撵出乾元宫。
她不能再回到御花园去做洒扫宫人,每日累得要死要活,还要被掌事太监欺压。
那种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
她膝行两步上前,抓着谢蕴的衣角哀求:“姑姑,你替奴婢求求情,奴婢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见谢蕴不开口,以为她是不肯答应,走投无路之下砰砰开始磕头:“奴婢是蔡公公选上来的,姑姑看在蔡公公的面子上,怎么罚都行,别撵奴婢走……”
她说得声泪俱下,殷稷却毫无动容:“来人,拖出去。”
立刻有禁军应了一声,谢蕴这才将注意力从思绪里拽出来,开口拦住了:“皇上,她说得不无道理,给蔡公公个面子吧。”
殷稷的不情愿都写在了脸上:“她刚才对你无礼,你还要留下她?”
谢蕴自然没有那么大度,只是她一定会在南巡时做些什么,到时候她的身边人不管是谁都会被牵连,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回宫就把秀秀送去尚服局,并且百般推脱蔡添喜给她挑新人的原因。
只是听荷最后还是来了,而且还心术不正。
既然她费尽心思也想保住这个位置,何不成全她?不然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还要被她恩将仇报,何苦来哉?
“中秋佳节,小惩大戒吧。”
殷稷眉头拧着,显然仍旧不情愿,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罢了,依你吧。”
他看了听荷一眼,脸上的无奈瞬间消散,只剩了一片冷凝:“去内侍省领二十杖,再有下回决不轻饶。”
听荷连忙磕头谢恩,又朝谢蕴道谢,只是话没说两句就被禁军抓着胳膊拖了出去。
闲杂人等总算走了,殷稷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了一步:“钟白赶着马车在外头候着了,走吧。”
谢蕴却把手抽了回去,她从未设想过殷稷会把出宫的话当真,心绪从刚才起就乱了,她不能去,不能再和殷稷有什么别的牵扯。
“奴婢不想去,皇上请回吧。”
她后退一步,抬手关上了门。
殷稷愣了,看了门板好一会儿才抬手扶住门板:“你以前喜欢看灯的……要是嫌吵,我们躲着人走,你先出来。”
谢蕴背转过身去,肩膀抵住了门板,呼吸已经无意识地乱了,话却十分清晰:“如果皇上真的想去,找旁人吧。”
殷稷脸色一沉,他厌恶谢蕴这种把他往外推的话,可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还是压下了那股苦涩和不安宁,轻声诱哄:“可我只想和你一起去,谢蕴,我今天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你就不想看看吗?”
谢蕴心跳越来越乱,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无功不受禄,奴婢不敢收。”
被一再地泼冷水,殷稷终于沉默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先前瞧见在宴云台外头候着的人不是谢蕴的时候,他下意识就以为是她先回去为出宫做准备了。
原本他是该为宫灯题字的,可一想到谢蕴在乾元宫里等着他,他就坐不住了,索性往身上倒了几杯酒,满怀欣喜地装醉回来了。
可迫不及待地来寻人,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你真的不去?”
谢蕴没再开口,但什么意思却很明显。
殷稷垂下眼睛,他其实还有个法子可以让谢蕴跟自己出宫,只是他并不想用,他以为只靠自己就能让她松口的,可现在看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