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第236章 他好像在挑拨离间
钟白他嘴里的萧太傅待人和善,秉性淳厚,是萧家极少数让人喜欢的人,可他虽是家主,大权在握,却有些妻管严,很多事情都要听夫人的。
偏那夫人狂妄自大,为人刻薄,对待寄居学子和旁支子弟从来都不假辞色,为此萧太傅与她爆发过几次争吵,却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说起这个,钟白愤愤不平:“大老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夫人,真是被祸害了一辈子。”
谢蕴没言语,钟白虽然出身萧家,他所言十有八九是真的,可那也只是旁人看见的表象而已。
凡身居高位者,即便脾性温和,尊妻重子,也绝不可能毫无底线,尤其是后嗣关系到家族未来,对世家而言是重中之重,绝不可能纵着内眷胡来。
若萧赦有心阻拦却不成,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当真无德无能,才会在妻室面前毫无尊严可言;要么他只是在做戏,并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可萧赦荣养前是中书令,荣养后更是获封太傅,虽说太师太傅在大周朝只是虚衔,并无实权,可这样的尊荣大周朝数不清的文臣武将里也只有五人得到过。
这样的人,谁敢说他无德无能?
谢蕴看过去的目光逐渐复杂,可事关萧家家主,她有再多的猜测也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闭嘴不言。
不多时萧赦朝殷稷走了过去,殷稷对他的态度果然是不一样的,姿态中带着几分对长辈的尊敬,上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神情,还是七年前他在谢家见自己父亲的时候。
一晃多年,久得都有些让人恍惚。
两人似是相谈甚欢,不多时殷稷就走了过来,眉宇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征求意见似的看着谢蕴:“我们在萧家住一晚可好?明日一早就走,不会耽误下午龙船起航。”
谢蕴没想到他会来问自己,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打算真的听她的话,问这么一句只是给她个面子而已,她的识趣。
“都听皇上的。”
殷稷笑开,侧身看了一眼萧赦:“太傅,上车吧。”
钟白连忙搬了凳子过来,扶着两人上了马车,只是君臣同乘,谢蕴的存在就变得尴尬了起来,短暂的犹豫过后,她坐在了车辕上。
钟白有些惊讶:“姑娘进去吧,这都深秋了,外头的风很凉的,别再吹病了。”
谢蕴有些无奈,对钟白的眼力见也有些绝望,若是今日赶车的换成是蔡添喜,哪怕是薛京,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哪怕对方是好意。
她叹了一声,摇摇头:“不用了,我正想吹吹风……”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从车厢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妨事,太傅不是外人,你进来吧。”
谢蕴不大想进去,她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主仆两人都对这位太傅赞不绝口,她心里却就是存着忌惮。
“皇上,礼不可废,奴婢还是……”
殷稷钻出来,抱着她的腰把她拖了回去:“别胡闹,你身子多弱你是知道的,吹了风真的要病了,若是当真觉得不自在……”
他看了眼萧赦:“太傅,不如我们去车辕上说话?”
萧赦:“……”
他捋着自己花白胡子的手顿住了,僵硬地看了殷稷半天才开口:“皇上金尊玉贵,不大合适吧……”
“合适,走吧。”
殷稷说着果然就要出去,谢蕴连忙拦住他,脑子还因为殷稷刚才那句话而轰轰地想,她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殷稷说出来的话。
且不管萧太傅这年过花甲的人吹一路冷风会怎么样,单单就是那车辕,怎么坐得开三个大男人?
“同在车里吧,其实也不妨事。”
殷稷没再开口,只询问地看着他,可那双眼睛却仿佛会说话,谢蕴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在说,你不要勉强。
谢蕴心口不听话的柔软下来,忽然想起来之前殷稷问她留在萧家住一晚好不好的样子来。
会不会她说一句不好,他们就真的不会去了?
她将杂乱的思绪抛在脑后,轻轻摇了摇头,扯着嘴角笑了一声示意自己真的不介意。
殷稷这才放松下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见谢蕴并没有躲闪,反而十分纵容地让他动作,动作不由一顿,随即目光逐渐深邃起来,想亲一亲她……
耳边一声轻咳,殷稷一僵,陡然反应过来这是哪里,眼底闪过懊恼,忍一忍吧。
他看向萧赦,想道一声失礼,萧赦的目光却落在了谢蕴身上,只是和先前看过来的那十分凌厉的一眼不一样,这次他的目光很是温和慈爱。
“早就听说皇上把谢家姑娘招进宫为婢,当初还上书劝过皇上不要太过折辱,眼下看来倒是老臣狭隘了。”
殷稷一顿,方才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散了,他的确没少折辱谢蕴。
他下意识抓住了谢蕴的手,有些仓皇的岔开了话题:“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太傅这些年身体可还好?”
萧赦笑起来:“劳皇上记挂,一切都好,老臣看皇上倒是清减了,国事再重,也要保重龙体啊。”
殷稷含糊地应了一声,很快与萧赦说起这些年兰陵的变动,马车一路疾行,很快一座富贵精致的宅院就出现在眼前,萧家到了。
第237章 殷稷的软肋
许是知道殷稷这次回兰陵不欲声张,萧家门口安安静静的,直到马车进了大门,眼前情形才陡然一变。
萧家下人齐齐穿着青色衣衫,按着男女分列两侧,一路蜿蜒仿佛引路一般,一眼看去竟数不清多少人。
马车一来她们便安静地跪了下去,次第之间竟颇有些声势浩大之感,然而这么多人,却是一丝异响都不闻,安静的仿佛都不是活人。
若非车窗一直开着,谢蕴都不知道外头是这幅情形。
谢家曾经也是世家,家中下人长工也是不计其数,却从未出现过这种场面,这萧家果真是规矩森严,在这方面,谢家倒是输了。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做过下人的缘故,眼下看着这些人这么好的规矩,心口竟颇有些不舒服,连掌心都隐隐疼了起来。
但凡规矩严苛的人家,责罚都是要更严苛的。
殷稷仿佛有所察觉,忽然将她两只手都抓了起来,谢蕴静默片刻,轻轻推开了他的手。
殷稷似是还要来抓,萧赦却开了口:“萧家还是皇上离京前的样子,皇上可要到处走走?”
殷稷哪还有心思,他知道萧家不招人待见,只是他对萧太傅毕竟还是有几分感激的,萧家他曾经寄居的那座小院子里也有些不曾带走的私物,所以他才会松口跟着回来一趟。
却不想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这种情形,的确是让人不舒服。
他脸色淡了些:“不必了,有件事倒是想要请教太傅,朕欲废除凌迟,车裂,腰斩等酷刑,太傅以为如何?”
以国论家,萧赦浸淫朝堂多年,一耳朵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底暗光一闪,随即就笑开:“皇上仁德,自您登基后天下一片太平盛世,国泰方才有民安,民既安又何须酷刑震慑?臣以为,可。”
殷稷目光再次扫过外头,立在两侧的下人仍旧看不见尽头,但按照萧家的规矩,大约是要一直到二门口的,而萧家的主子们应该也是在那里候着。
“太傅能这么说,朕心甚慰。”
“是皇上圣明,臣替天下百姓谢恩。”
萧赦说着忽然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道:“不瞒皇上说,臣也一直想改一改家中的规矩,只是上头顶着祖宗家法,一提出来就要被宗族反对,若是皇上改国法在先,臣效仿在后,想来能事半功倍。”
这才是那个宽容慈和的萧太傅,萧家的规矩严苛是数代累积而来,的确怪不得他。
殷稷冷淡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称赞了萧赦几句才小心翼翼地再次去抓谢蕴的手,对方这次没躲开,他不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此举讨了她欢心,连忙讨好的去揉捏她的手指。
但没揉两下马车就停了,萧家的二门到了。
谢蕴当即便抽开手下了马车,当着萧赦的面殷稷也不好追上去,只得耐着性子坐到了最后。
如同他所猜测的,萧家的主子们果然在二门前候着,以萧夫人和萧宝宝长兄萧定为首,一见他露面,便带领众人乌压压跪了下去:“臣妇/臣等恭迎圣驾。”
殷稷抬了抬手,神情淡淡:“都免礼吧。”
他在萧家的日子他不想提,但看在母亲和萧太傅的面子上,无论如何他都会对萧家多几分宽容。
萧夫人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没能适应身份的转变,态度仍旧有些疏离。
萧定身为长子只能上前一步替母亲周旋:“臣萧定,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可还记得臣?”
殷稷一扯嘴角,他当然记得,当年的红封他可是记忆深刻。
可萧定显然不记得了,他年逾四十,比之殷稷大出许多,当年殷稷被带回萧家的时候他已经科举及第,远赴京城任职,只每年过年时候才能回来一次。
自家兄弟姐妹尚且亲近不过来,又怎么会在意一个父不详的野种?
后来他被调回兰陵任太守,终于能常住萧家,殷稷却又上京去了谢家家学。
岁月太过久远,萧定并不记得自己在人群里无视过殷稷多少次,也从没放在心上,此时倒是一副温和友善的兄长模样。
殷稷也懒得再提那些旧事,只有钟白愤愤不平,悄悄挤到了谢蕴身边:“你别看这大爷笑眯眯的,像是个好人,其实最不是东西,旁人去拜年的时候,萧夫人最多是不让进门,他不一样,他非得把红封往人脸上砸。”
谢蕴一愣,她对殷稷在萧家的日子并不如何了解,关于他生母亡故的事也是通过谢济知道的。
当时谢家家学里也有几个萧家旁支子弟,这些人传起闲话来嘴比说书人还要碎,谢济将人赶出家学后和她抱怨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件事。
其实那时候,她透过那些旁支的态度已经猜到了殷稷在萧家的日子不会很好过,可她后来又想,世家大族,子嗣良莠不齐太过正常,真实情况未必就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再说萧家家大业大,何至于就要苛待一个没了娘的孩子?
可今日她才知晓,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好了。
她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想着刚才殷稷那充满了讨好意味的举动,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那边萧定也察觉到了殷稷的冷淡,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好歹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妥来,只是仍旧看了萧太傅一眼,和他求助。
萧太傅沉沉地叹了口气,很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家扶持的赵王倒台,好不容易又出了个殷稷,偏又和家中关系不睦,好在还有他在,日后一定要找机会缓和双方的关系才行。
他心里打着盘算,面上却丝毫不显,这种时候是绝对不能为家里人说话的。
“皇上一路舟车劳顿,入席喝两杯兰灵酒解解乏吧,老臣记得您年幼时候最喜欢这酒。”
殷稷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下来,无亲无故之人,软肋其实很好找。
即便萧家对他没多少真心,可想要亲情,他还能指望谁呢?
萧赦心里一笑,连忙上前想要引路,殷稷却又折返了回去,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了谢蕴的手:“你一起。”
第238章 不堪
萧赦动作一滞,脸色微不可查地僵住了。
早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可男女之间如何能与血脉亲情相提并论?
他萧家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罪人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