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164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殷稷轻轻摆了摆手,不用看了,旧伤而已,这阵子发作得那么频繁,他已经很习惯了,很快就不疼了。

  “都下去吧。”

  钟白急了,他早先便对谢蕴不满,此时见她连这种事都能拿来利用,浑然没把殷稷当人看,气得满脸狰狞:“还有什么好说的?这些出身世家的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心里眼里都只有家族,皇上,把她交给朝臣吧,臣刚才过来的时候他们都要疯了……”

  “下去。”

  钟白还想再劝,可见他眼底又漫上来血色,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他恨恨应了一声,气恼又无奈地走了。

  廖扶伤也连忙跟着退了出去,偌大一间屋子,只剩了殷稷和床榻之上的谢蕴。

  对方似乎还在昏睡,呼吸有些粗重,仿佛是睡梦中难耐疼痛。

  可下手那般有分寸,怎么会当真陷入昏迷……一切都是演给他看的而已。

  他撑着椅子起身,一步步走到床边。

  人还是那个人,脸也还是那张脸,可你怎么就变得这么无情了呢?

  他慢慢俯下身,轻轻再次抱住了谢蕴,可先前抱住人便能有的满足感这次却怎么都没能生出来,他只好更用力地环住了她。

  怀里的人呻吟一声,竟仿佛是被他的怀抱吵醒了。

  他微微起身,垂眼看过去:“你醒了?”

  眼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睁开,他轻轻扯了下嘴角:“谢蕴,伤口疼吗?”

  谢蕴仿佛还没意识到自己露馅了,茫然地看着他,殷稷拿出自己随身用的药粉来,一点一点撒在她伤口:“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殷稷……”

  殷稷浑身一颤,他忍了又忍,还是抬手遮住了那双眼睛,他悲鸣一声:“谢蕴……你怎么能这么狠呢?”

  “就在刚才,我还在自责是不是答应得太迟了,是不是我害了你,可原来一切都是计划,谢蕴……”

  他哽咽一声,那么多质问全都噎在了咽喉,堵得他又涩又胀,再没能说出一个字。

  许久之后,他才松开了捂着谢蕴眼睛的手,却是硬生生笑了出来,他起身一步步走远,嘶哑的嗓音里带了赞叹:“不愧是贵女魁首,当真是将人心拿捏得极准,不管是当年还是昨天,我遭的罪都不冤枉……”

  谢蕴抬手,仿佛是要去抓殷稷的手,可殷稷却越走越远,他抬脚走到窗边,慢慢将窗户推开。

  “可我还是试过想将你留下,”殷稷背对着谢蕴,神情看不清楚,只有一声低叹似哭还笑,“我以为我可以不介意。”

  “反正被你舍弃利用那么多回了,多一次有什么关系呢?不应该在意的……可后来这里真的太疼了……”

  他这才转身再次看向谢蕴,仿佛为了阻止心口的痛楚蔓延,他抬手握拳,一下一下重重地锤在心口:“它那么疼,我才想起来,我也是个人,这里也是肉做的,做不来什么都不计较。”

  谢蕴睁大了眼睛,翻身下床,仿佛要朝他走过来,可下一瞬便跌倒在地。

  殷稷指尖颤了一下,终究还是半跪在地上将人扶了起来。

  谢蕴手指冰凉,轻轻附在他手背上:“别这样,有旧伤不可以这样……”

  殷稷眼底漫上水光,谢蕴啊,你这句话到底是真的在担心我,还是这场戏没有演完,要继续下去?

  你要我怎么想?

  罢了,就当是前者吧,就骗我自己最后一次……

  他轻轻摇头,哑声道:“没关系,已经不疼了……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他再次抱住谢蕴,唇瓣落花般吻在她脸侧:“走吧,去和你的谢家人生活,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被任何人找到……”

  谢蕴愣住,她仿佛被这样巨大的惊喜砸懵了,迟迟没能说话。

  殷稷眼角水光一闪而过,这就是你想要的吧,我成全你,只是这不是你丢下了我,是我不要你了。

  是我,不要你的。

第281章 把她的人头带回来

  殷稷冲出了房门,巨大的关门声终于将谢蕴惊得回神,她下意识想留下殷稷,想说她不能走,可腹腔内打从方才她自戕时就突然升腾起来的痛楚陡然加剧,痛得她神志模糊,全身无力。

  她再次跌倒在地,却全然顾不上克制,满脑子都是殷稷刚才的话,将人心拿捏得极准……

  不,不是,这不是利用,我不知道我会被剧痛打断动作,我不知道我只留下了一点皮肉伤。

  我不是在恐吓你。

  她艰难爬到门边,她想和殷稷说清楚,然而拍打门板的动静却被外头杂乱的脚步声遮掩,钟白惊慌失措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来人,快来人,皇上的旧伤裂了!”

  谢蕴一愣,旧伤?那个险些要了殷稷命的旧伤吗?

  想起刚才他那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捶打,谢蕴心如刀绞:“殷稷……”

  她更用力地拍打门板,可门外却根本无人回应。

  她只能听着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逐渐远去,殷稷应该是被带走了,他的伤怎么样了?

  结了六年的疤,怎么就能裂了呢……

  “让我去看看他……”

  她声如泣血,换来的却仍旧是一片寂静,她绝望地栽倒在地,被腹腔内的痛楚折磨的蜷缩起身体。

  她这是怎么了?五脏六腑着了火吗?

  当年遭逢巨变她死里逃生后,身体便不怎么好,可绝对没有过五内俱焚的旧疾,这是什么病?

  不,不像是病,倒像是中毒,可她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怎么可能中毒……

  一杯酒忽然映入脑海,谢蕴愣住,是那杯酒吗?

  可是她已经吐了啊,她没有入喉啊……怎么还会变成这幅样子?

  可除了那杯酒没有别的了。

  谢蕴瘫在地上无力地喘息,思绪却因为痛楚越发清晰,如果自己这幅样子真是因为那杯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酒里下的是剧毒,若非她吐了出来,此时已经命归黄泉。

  可即便如此,只沾染的那一丝半点,却仍旧折磨得她痛不欲生。

  但那杯酒是递给殷稷的。

  想起那个端酒的宫人,想起他当时古怪的反应,谢蕴心乱如麻,这毒是谢家下的吗?

  但谢家怎么能下这样的毒?谢家怎么可能弑君?怎么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导致朝堂天下大乱?

  这不是他们谢家的家规。

  可倘若不是……

  她脑海里又闪过那枚玉叶子,闪过殷稷那处处都在要害的伤口,闪过那混乱的不可思议的场景,先前一闪而过的念头,此刻终于清晰地被她抓住了。

  他们被人利用了。

  有人知道了谢家打算逃亡的计划,将计就计,制造了这场堪称是灾难的混乱,将谋害皇帝的罪名扣在了他们头上。

  这船上,有人要杀殷稷。

  虚脱的身体陡然有了力气,她挣扎爬起来,用力去敲门:“让我出去,我要去见皇上,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他说,让我出去……”

  她怕打草惊蛇,不敢说得太清楚,只能一遍遍地喊。

  门外团团守卫的禁军面面相觑,左校尉十分犹豫:“她喊得这么惨,我们是不是往上报一报?”

  “你忘了刚才皇上怎么吩咐的?”右校尉拧眉,“皇上说了,不管听见什么都当听不见,也不准人进去。”

  左校尉没再言语,两人的话却清楚地传了进来。

  谢蕴滑坐在地,她知道殷稷为什么下那个命令,她抬眼看向大开着的窗户,他要放她走,他怕有人拦她。

  可她不能,她走了,殷稷要怎么平息朝臣的怒火?

  他要怎么逃过那真正幕后黑手的暗杀?

  她必须要告诉殷稷这件事。

  她攒了攒力气,再次开始撞门,手上没了力气就用头撞,一下一下,不肯停歇。

  左校尉看了眼门板,犹豫片刻还是再次开口:“要不报上去看看吧,要是真出了事咱们可担不起。”

  右校尉十分犹豫,左校尉一摆手:“你就在这里守着,我去通报,最多挨两句骂,不妨事。”

  他说着就跑了,一路上不敢停歇,等跑到顶层的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可刚想喘口气就愣住了,朝臣正堵在皇帝寝室外头的长廊里静坐,有些人手里拿着血衣,有些拿着其他物件,大都是死于这场混乱中人的遗物,都沾着狰狞的血迹,冷不丁一看简直触目惊心。

  校尉看得头皮发麻,不敢径直从人群里传过去,只能绕路绕了过去,好在钟白就在门口,他连忙凑了过去:“统领,那位谢姑姑说要见皇上,说她有很重的事……”

  钟白正等太医给殷稷处理伤口等得心急如焚,一听校尉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很重要的事?能有多重要?比皇上的命还重要吗?!她还真敢见皇上,要不是她,皇上那伤都好了六年了,怎么可能完全裂开?!这个……”

  他终究没能骂出来,他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回去告诉她,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见皇上!”

  校尉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钟白脑海里却又闪过刚才殷稷晕厥前的样子,他虚弱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却仍旧嘱咐他,要他守好那道门,要他护着那个人离开。

  他恨恨一咬牙:“回来。”

  校尉连忙折返了回去:“统领还有什么吩咐?”

  钟白瞥了一眼静坐的朝臣,被对方那副逼迫的姿态气得浑身哆嗦,这群王八蛋,往外头逃的时候六亲不认,谁都往脚底下踩,现在人死了又开始装模作样了,我呸!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压低声音嘱咐:“她已经给皇上惹了很大的麻烦,让她但凡还有一丝良心,就赶紧滚!”

  校尉听得十分为难:“那,那要是她不走呢?”

  钟白眼底闪过冷光:“你们禁军对付不了一个女人吗?她不走就把她扔出去,滇南渡的水无风无浪,她一个会水的人还能淹死不成?”

  校尉见他说得决绝不敢再多言,闻言匆匆走了,隔着一扇门端着热水伺候的内侍眼神一变,片刻后他悄然退了出去,绕过静坐的朝臣悄无声息地进了一间卧房。

  尚书王沿端坐在屋内品茶,见他进来眉头轻轻一抬:“有消息了?”

  内侍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王沿面露鄙夷:“愚蠢,这本该是收服人心的大好时机,他偏要只顾儿女情长,真是难成大事!”

  话落他又大笑起来:“也罢,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要,我要,若能为朝臣除去仇人,我王家何愁收服不了人心,何愁不能更进一步?来人。”

  一个短打装扮的中年人出现在人前,王沿压低声音嘱咐:“你在水下布好人手,一旦她跳水想逃就把她的头给我带回来!”

第282章 她不能走

  谢蕴远远听见了脚步声,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扒着门框站了起来:“谁来了?是谁来了?”

  校尉叹了口气:“谢蕴姑姑,没有人来,皇上说了,不会见你,让你赶紧走别再给他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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