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230章

作者:白玉城 标签: 古代言情

  殷稷靠在车厢上,一下一下地揉着眉心,他其实不觉得疲惫,可若是不做点什么思绪就会不受控。

  这一条回宫的路格外长,他觉得过了很久马车才停下来。

  钟白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关切:“皇上,您要不在马车上多呆一会儿?”

  殷稷现在的确不想见旁人,也打不起精神来应对政务,可他还是吸了口气,推开车门下了地。

  萧懿的出现在旁人眼里兴许不打紧,可钟白知道这是他的软肋,他会心慌,会怕这场挣扎了许久的生死局,会因为这根稻草而惨败。

  这种时候,人心不能乱,他身边的人更不能乱。

  “朕那么多事情哪有时间在车上浪费……你去传薛京,朕有事找他。”

  钟白打量他两眼,见他神情毫无异样,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用力一抱拳:“是。”

  他跳上马车,赶着出了宫。

  等他不见了影子,殷稷脸上才露出一丝委屈来,他揉了揉脸,努力将那情绪藏了起来,心里却很不愿意回乾元宫,因为那里藏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他现在想躲一躲。

  可偌大一个皇宫,他能去哪里?

  他漫无目的地游走,一抬眼幽微殿三个字映入了眼帘。

  还是来了这里……

  他靠在宫墙上叹了口气,他其实知道自己会来这里,因为真的无处可去。

  守门的内侍连忙参拜,他摇了摇头,他不想让谢蕴知道他来了,他不想让谢蕴知道他这么无能,轻易就能被人乱了心神。

  他挥了挥手,将两个内侍遣了下去,眼见四下无人才卸去身上所有的伪装,在幽微殿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轻轻靠在了门板上。

  他不能进去,能这么靠一靠也好。

  但他现在,真的好想见谢蕴……一眼都好。

  门板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殷稷一愣,猛地坐直身体看向了身后,片刻后,门板又被敲了两下。

  月下敲门。相思无奈。

  殷稷心口一颤,谢蕴,你知道我在这里是吗?

  他颤抖着将额头抵在了门板上,什么都没说,也没给出半分回应,可那一声一声的敲击声,仍旧隔着门板时不时响起来,低语一般不停安抚着他。

  谢蕴……

  他眼眶烫了一下,明明知道隔着这么一扇门谢蕴不大可能知道他来了,这一切可能都是他的臆测,可不管这敲打声再怎么偶然,再怎么荒谬,他都不想追究内情。

  他宁愿相信,一门之隔的那个人在心疼他。

  只是他不能再多留了,薛京快进宫了。

  他用额头轻轻蹭了下门板,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幽微殿的大门,一步步消失在了长长的宫巷里。

  敲打声仍旧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只手再也没力气抬起来,谢蕴才慢慢垂下手,靠在门上在一片黑暗里仰起了头。

  她知道殷稷在外头,莫名的就是知道。

  只是那个男人有时候别扭得很,她不想拆穿他,不想他难堪,所以就当作不知道,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留多久。

  他很辛苦吧……

  谢蕴疲惫地闭上眼睛,她很感谢殷稷来的这一趟,但真的不希望有下一次了,她不想殷稷再有无助到无处可去的时候,也不想现在这幅样子被他看见,真的不想……

第398章 浮出水面

  月上中天,谢蕴终于攒够力气站起来,摸索着回了屋子。

  她还是不大适应看不清楚的日子,一条路不长,她却跌倒了三次,最后险些将头磕在门槛上。

  好在她走得够慢,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进了屋子,可坐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她摩挲着自己的手,回想着白日里王惜奴那惊慌失措的话,心头一点点凉了下去。

  已经蔓延到手掌了,那是不是也快到脸上了?

  会不会明天一觉醒来就不人不鬼了?

  她靠在床头,有些找不到自己这么撑着的意义是什么,能做的她都做了,虽有牵挂却已然无可奈何,与其等自己彻底面目全非,是不是早做决断会更好一些,至少能留下一些体面……

  她不自觉摸到了火折子,拔开了塞子,火苗瞬间窜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咬上床帐子,可下一瞬便又被压了回去。

  “你岂能如此窝囊?”

  谢蕴将火折子远远丢了出去,有些事人力不可逆,可她也绝对不能这般认输,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她不能,绝对不能走自杀这条路。

  她下了地,摸索着将床底下的箱子拖了出来,从里头拿出了那个藏了很久却一次都没打开过的小盒子。

  她摸索着上头的纹路,慢慢将盒子搂进了怀里,殷稷,我还可以多陪你一阵子,哪怕只是几天也好。

  至少最艰难的时候,我要看着你走过去。

  她深吸几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正打算起身去洗漱,胃里忽然剧烈痉挛起来,她猝不及防,手里的盒子咕噜噜滚了出去,身体也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好在痰盂就在身边,才没让她吐在地上。

  浓郁的血腥味涌上来,谢蕴擦了擦嘴,察觉到身体平复了下来,这才跌坐在了地上。

  她以为今天不会吐了呢,还以为只吃了两口荤的,吐都没得吐才对,却忘了她还有一身的血肉。

  失策了。

  她靠在床榻上缓了缓神,不等休息过来便弯腰在地上一寸寸摸索着去找那个盒子,方才好像是掉在了东边,她循着方向找了过去,却是摸了许久都没能摸到。

  在哪呢……

  她伏下身,往家具底下去找,正找得辛苦,房门忽然被推开,一股药香气随着凉风飘了进来。

  可惜屋子里的血腥味太浓,那药香不等飘到谢蕴跟前就散了,她没能认出来对方是谁,却下意识遮掩了自己找东西时的狼狈,扶着墙面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找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谢蕴一怔:“安康?你怎么来了……”

  她着实有些惊讶,还以为上次那件事过后,窦安康要生好一阵子的气呢。

  窦安康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瞧见自己还算高兴,这才走近两步,屋子里味道有些古怪,她有些受不住,扶着门干呕了好几声才慢慢适应,语气却虚弱了下去:“王惜奴都能来,我不能吗?你在找什么?”

  “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我没说你不能来……”

  谢蕴仔细听着她的脚步声,好判断她的位置,语气有些轻软,“我以为你生气了……”

  “是生气了。”窦安康将滚落到门边的盒子拿起来,那盒子已经开了,露出了里头的东西来,是一颗玉雕的小球,她隐约觉得眼熟,却也没多想,随手合上就朝谢蕴递了过去,“可生气也不能不管你啊。”

  明知道王惜奴不怀好意,她怎么能不管不顾?若不是临时被太后召去,她下午就该来的。

  “罢了,你整日呆在这里,心情郁闷也是难免的,若是这种小事我都和你计较,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算什么呢?”

  她说着将盒子又往前递了递,谢蕴却仍旧没伸手接,她鼓了下脸颊,抓着谢蕴的手要往她手里塞。

  谢蕴却仿佛被烫着了似的,猛地躲开了。

  窦安康一愣,有些茫然:“怎么了?这不是你要找的盒子吗?”

  谢蕴这才回神,她方才只是本能的躲闪罢了,她不想让窦安康看见她的手。

  王惜奴的反应固然有她厌恶自己的成分在,可那伤她自己是见过的,有多恶心她很清楚。

  属实不想让窦安康看见。

  “……是,我方才没看清楚。”

  她用力扯了下袖子,几乎将指尖全都盖住才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窦安康隐约觉得她有些奇怪,可难得能见面她也没多想:“这屋子里可是许久没通风了?味道有些奇怪……”

  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其实这味道不只是奇怪,还有些刺鼻,她方才一进门就闻见了,却有些分不清是什么。

  谢蕴却仍旧被惊得心口一颤,连忙开口:“那我们出去外间说话吧。”

  “也好,我带了些你爱吃的菜来,你快尝尝。”

  谢蕴指尖蜷缩了一下,她不敢吃,可窦安康如此用心,自己先前又有些对她不起,实在不忍抚了她的好意。

  只尝一口敷衍过去吧。

  “好。”

  奶嬷嬷开了食盒,谢蕴听着碗盘碰撞的声音,仔细记下了位置,等奶嬷嬷递了筷子过来,便抬手去夹。

  窦安康“咦”了一声,谢蕴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下去。

  她强装镇定:“怎么了?”

  “没什么,”窦安康笑起来,“是没想到姐姐你如今吃姜了。”

  原来是这一筷子夹到了姜。

  谢蕴笑了笑:“冬日天寒,还是要吃些姜的。”

  她面不改色地将姜丝吞了下去,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开口:“天色不早了吧?你赶紧回去歇着吧,饭菜我会好好吃的。”

  窦安康也的确是十分疲惫了,闻言便起身往外走:“那姐姐,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你屋子里记得通通风,太憋闷了也不好。”

  谢蕴应了声好,隔着两层衣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安康,要照顾好自己。”

  窦安康失笑:“我知道,姐姐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听起来有些古怪。”

  谢蕴失笑,却仍旧应了一声,她可能真的没机会和窦安康再说这句话了。

  “别送了,姐姐回去吧。”

  窦安康说着便扶了奶嬷嬷的手往外走,出幽微殿大门的时候回了下头,却见谢蕴还站在门口,她挥了挥手,却没能得到回应。

  她蹙了下眉头,是她的错觉吗,今天的谢蕴真的好生奇怪。

  “娘娘想什么呢?”

  奶嬷嬷见她上了软轿还在出神,不由问了一句。

  窦安康一叹:“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许是您近些日子太过劳累了吧。”

  “兴许吧……”

  窦安康嘀咕一句,正要合眼休息,却忽然想起来了谢蕴屋子里的是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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