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他挣扎得更加剧烈,拼命想告诉谢蕴他们被骗了,却被一个手刀劈在了后颈,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隔着车厢和漫无边际的黑暗,谢蕴看不见外头到底是何种惨象,只是本能的担忧:“他们伤得很重吗?要不要紧?”
薛京这才瞥了三人一眼,无视了他们的遍体鳞伤,睁眼说瞎话:“都是皮肉伤,姑姑只管放心。”
谢蕴松了口气:“那就好,劳烦你为他们处理伤口。”
“是。”
薛京应了一声,这才抬脚朝谢淮安走过去,一壶凉水硬生生将人浇醒了:“我之前说的话你们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啊,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能耐,你们就该劝姑姑跟我回去才对。”
谢淮安被堵住嘴,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睁着眼睛死死盯着薛京。
“想骂我?早了点。”
他递了个眼色给暗吏,被打晕的谢州谢鸣被提了过来,刀锋再次落在他们身上:“配合我带姑姑回宫,我便饶你们三人性命,如何?”
谢淮安咬肌紧绷,显然被这威胁气到了,挣扎再次剧烈起来,可惜身上的绳子太紧,他根本挣脱不开,直到浑身脱力瘫软在地,他才不得不停下来,却闭上了眼睛。
薛京打量了他两眼:“你这架势,是不管他们死活了?”
谢淮安仍旧不动弹,他们的命是谢家的,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背叛谢蕴。
“那就别怪我了。”
薛京抬了抬手,暗吏的刀高高地举了起来,谢淮安似是有所感觉,骤然睁开了眼睛,眼底血丝肉眼可见的浓郁,显见抗拒至极,可却始终没有闭上。
如果是他亲手将兄弟推上了死路,那他就必须记得这一幕。
薛京见他几近崩溃,无奈地啧了一声:“你们还真硬骨头……罢了,我答应了姑姑,不动你们。”
他朝举刀的暗吏摆了下手:“下去吧。”
谢淮安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脸色瞬间涨红,眼神狰狞地朝薛京看了过来,若不是堵着嘴,薛京都怀疑他会咬自己一口。
“好好给他们处理一下伤口。”
丢下这么一句话,薛京抬脚跳上了车辕:“姑姑,我们先去前面镇子上,好给他们请大夫抓药。”
谢蕴配合地答应了一声,薛京见她没有察觉到他们走了回头路,心里微微一松,侍弄好了手炉进去给她暖手。
“姑姑,今日天气冷,拿着暖暖身子吧。”
谢蕴将暖炉抱紧极轻地笑了一声:“你如今……越发周全了……”
“姑姑照料我多年,如今我理应回报一二。”
谢蕴又笑了一声:“真是个好孩子……”
她摸索着开了窗户,一双黯淡无神的眼睛看向虚空,“刚才的追兵……就是你的回礼吧……”
薛京浑身一抖,谢蕴这毫无预兆的一句话震的他全身发麻,头皮几乎要炸开:“姑姑怎么这么说?我不曾……”
“何必紧张……”谢蕴轻轻摇头,“我如今废人一个……能对薛司正你……做什么?”
薛京脸色彻底变了,原本是坐在车里的,却被这句话刺得半跪在了地上:“姑姑明鉴,薛京答应过您,我不会动他们,绝对不会食言。”
“你不会……”
谢蕴却一耳朵就听出了话里的玄机,颤巍巍地在“你”上加了重音。
薛京心思被拆穿,一时没了言语,他的确耍了个小心思,他不会动他们,可不能保证别人不动。
“姑姑,我……”
“你真是……出息了……”
谢蕴叹了一声,抬手合上了窗户,“起来……都是当官的人了……跪我像什么样子。”
薛京慢慢往前挪了两步:“姑姑,这件事是薛京不对,薛京认罚……但是你跟我回去吧,宫外真的……”
“再等两天……”谢蕴合上眼睛,“你可以带我的尸体……回去。”
“姑姑!”
薛京没想到她态度如此坚决,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姑姑,你何必……”
谢蕴再没回应,她并不是赌气到连句话都不想说,只是昏睡来的气势汹汹,再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她似是还在马车里,他们走的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气氛难得让人觉得舒服,可唯有一件事不和谐,有人正在摘她的面纱。
“干什么?”
她以为是薛京,抬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却在下一瞬就被反手紧紧握住。
她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只手很熟悉,这是……
第424章 跟我回去
谢蕴本以为,当日的隔门相望已经是她和殷稷的最后,从未想过还有机会如今日这般再见。
虽然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可那存在感却如此清晰,清晰得她麻木的心脏都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她匆匆扭开头,不愿意在殷稷面前失态,可眼眶却控制不住地一烫。
“你怎么……会来?”
殷稷紧紧反握着她那只手,声音低哑:“薛京说你不肯回去,我就想来看看,反正路也不算远,快马加鞭一宿也就到了……”
一宿……
朝中那样的情形,你走开这一宿,会有多少变故……
“你不该来的……”
殷稷苦笑一声,无可奈何几乎要溢出来:“可我最重要的人就在这里,不来我能怎么办?”
他更紧地抓住了谢蕴的那只手,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明明隔着手笼,可那体温却仍旧温热的烫人,沿着臂膀一路蔓延到谢蕴心口,烧得她那里细细麻麻地疼了起来。
“殷稷……”
“跟我回去吧谢蕴,以前都是我不对,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一定能好起来的……回去吧,好不好?”
谢蕴指尖一颤,相逢的喜悦险些让她忘了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鬼样子,她有些慌乱地拽了拽自己的手,却被更紧地抓住。
“殷稷,我……”
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嘴,殷稷将她轻轻压在车厢里:“你不回去的理由,薛京都告诉我了,我不想再听你说一遍……”
谢蕴摇了摇头,殷稷却仍旧不肯给她说话的机会。
“如果你还有别的担心,”他语气低缓下去,“我可以发誓,等你好了,我一定会送你出宫,我不会再困着你,谢蕴,再信我一次……”
谢蕴满脑子混乱的思绪都被这句话击了个粉碎,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没有不信殷稷,她只是……
“唔唔……”
殷稷凑近了一些:“谢蕴,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说,但我现在很累,能不能等我醒过来?”
谢蕴瞬间没了言语,殷稷怎么能不累呢?那么多的敌人,那么大的摊子,还要来找她……
挣扎许久,她还是轻轻点了下头,殷稷似是笑了一声,松开了捂着她嘴的手,可另一只抓着她手的手却宛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丝毫都不肯松懈。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外头传来柴草燃烧时的噼啪声,谢蕴心思有些飘,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和殷稷这般亲密了,这个怀抱竟让人熟悉得有些心酸。
她克制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悸动,抬起另一只手,摸索着去碰殷稷的脸颊,不知道朝中那么混乱的情形,他是不是瘦了。
然而她刚刚摸到轮廓,外头就是一阵闷响,接二连三的,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动静。
谢蕴心头一跳,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殷稷,你醒醒,情况不对。”
可许是太过劳累,殷稷竟纹丝不动,谢蕴心跳有些乱,正要喊薛京和谢淮安,车身忽然颤了一下,有人跳上了车辕。
被殷稷握着的手不自觉蜷缩起来,另一只手已经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她如今行动不便,每日里只是用簪子草草挽住头发,如今这竟成了她能拿到的唯一一件武器。
她将殷稷往角落里推了推,可也知道那么大个人根本不可能藏得住,只得抖乱被子将他遮了遮。
车门被推开,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你是来取我性命的?我跟你走……别伤害无辜。”
对方十分安静,可谢蕴却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毫不遮掩的打量让人心里发毛,她越发警惕,簪头的花纹清晰地印在了掌心上。
“你……”
一声轻笑忽然响起来:“谢姑娘,你惊慌失措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谢蕴一愣,这声音是——
“唐姑娘?怎么……是你?”
唐停往前走了一步,察觉到被子底下还有个人眉梢一挑:“我这是打扰谢姑娘快活了?”
谢蕴脸色涨红,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口无遮拦,好一会儿才将那点羞耻退下去:“姑娘……怎么会来这里?”
“我想了想,就这么把你交出去,多少还是有些丢人的,你要不要跟我走?”
谢蕴一怔,她属实没想到以她和唐停的数面之缘,她会为自己冒这种险。
可她答应了殷稷,要等他醒过来。
失信太多次,总得守诺一回。
“多谢姑娘好意……不必了。”
唐停松了口气:“其实我也就是客气一下,你要是真跟我走,我也没地方藏你。”
对上唐停这样的性子,谢蕴有些没脾气:“那你来是……”
唐停瘪着嘴拉过谢蕴的手给她诊了诊脉,她也不想来,可送走这群人之后,她总是想起谢淮安感激她的那些话。
虽然挟恩以报这一套谢蕴不吃,她却是真的扛不住。
她不能白担着别人的感激,却什么都没做,所以这一天一宿她将师父的手札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了一点苗头。
“这脉象,应该和我推测的差不多。”
谢蕴有些意外,无数次听见那句没有异常之后,她已经对解毒完全不报希望了,可唐停这话,怎么好像还有转机?
“什么推测?”
“我找到了你中的什么毒,第一种应该是狱火生,中毒者食之不觉,脉无异象,片刻后火生五脏,状若自焚。”
谢蕴脑海里浮现出那画面来,浑身不受控制的一抖,这毒竟如此恶毒,怪不得她明明已经吐了出来,却还是觉得五内俱焚,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