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秀秀这才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咬着嘴唇看着像是忍住了,可只看了薛京一眼,她就再次扭过头去了,浑身都在哆嗦,抖得头上的簪花都掉了下来。
薛京又好气又好笑,秀秀是怎么有脸嘲笑他的?他这幅样子怪谁?
然而他喊了几次,秀秀根本不理他,他被笑得彻底没了脾气,索性将簪花捡起来,静静坐在椅子上,等着她笑够了再说。
约莫一刻钟后,秀秀才终于安静下来。
“笑够了?”
秀秀擦了擦红彤彤的眼睛,嗓子发抖:“不能再笑了,没力气了。”
薛京:“……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秀秀落枕一般歪着头,根本不敢看他,薛京也没勉强,将点心推了过去:“宫外的点心,听说都是姑姑喜欢的。”
秀秀身上那止不住的笑意肉眼可见的散了,她垂眼看着桌上的纸包,看了很久很久却始终都没抬手去拆。
薛京一看这反应就知道那天晚上的拒绝是伤了她的心的。
“秀秀,你没跟着去南巡,不知道龙船上发生了多少事情,姑姑现在的处境很不安全,皇上之所以要把她拘在宫里,就是想保护她,这一点姑姑是知道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冒险出宫,但出宫很危险,所以当时为了她的安危考虑,我根本不敢耽搁……”
他带着几分讨好的开了包着点心的纸包,曾经蔡添喜怎么教都学不会的殷勤,这时候自然而然就用了出来。
“尝一尝吧,我知道你生气,但是别……”
“我没生气。”
秀秀仍旧低着头,桌沿下她不停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我没有生气,本来就是我求你的,你又不欠我的,不答应就不答应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人心毕竟不能全靠道理。
薛京仍旧从这番看似识大体的话里听出了委屈,他上前一步,在秀秀面前半蹲下来:“你可以生气,你我之间不用讲道理。”
秀秀垂眼看了过来,在薛京那双透着凉意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那么明朗,全都是她,看得人不知不觉就愣住了。
薛京紧紧抓住了她的手:“秀秀,你愿不愿意跟我出宫?”
第433章 我想做掌珍
“跟你出宫?”
秀秀似是没听懂,略有些茫然地重复了一遍,薛京忙不迭点头:“对,出宫。”
秀秀越发茫然:“可我还不到年纪,我还得……”
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脸颊逐渐皱了起来,“还得十年。”
“如果你愿意,我有办法可以求得皇上的恩典。”
秀秀有些惊讶:“真的啊?可我听姑姑说,本朝除了赐婚的几个例子外,没有宫人能提前出宫的。”
这次倒是轮到薛京语塞了,他耳廓微红,好一会儿才开口:“就是赐婚。”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秀秀,“我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也不必再隐瞒,秀秀,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秀秀哑巴了一样迟迟没开口,薛京知道这是人生大事,没那么容易决定,也并不着急:“我知道我身有残缺,你若是有所顾虑也是正常,你不必勉强自己,不管答案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秀秀仍旧安静了许久才看过来,满脸都写着茫然:“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姐妹吗?怎么会想要娶我呢?”
薛京:“……”
他被秀秀这句话劈得外焦里嫩,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咬牙切齿:“身有残缺,我也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把你当姐妹?!”
秀秀略有些心虚,她也不想这么想的,但是她这么不起眼,怎么会被人喜欢上呢?
这可是薛京啊,以前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后来更是入朝为官,年纪轻轻就独掌一司,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若不是受姑姑所托照料她,连一眼都不会看她的,怎么会喜欢她啊?
“德春公公,”秀秀犹豫片刻,壮着胆子开了口,“你是不是这趟出门撞到头了?”
薛京:“……”
他忍无可忍地抬手捧住秀秀的脸颊,用力揉搓了两下才逼着她直视着自己:“你看我像撞头的样子吗?”
秀秀看着他额头上鼓起来的包,想点头又有点不敢,只好眨了眨眼睛。
薛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虽然没撞到头,却被秀秀打了好几下。
这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他无可奈何,只好语气苍白地强调:“我是真心的。”
好在秀秀这次没再质疑,却越发为难:“可是……我想做掌珍。”
薛京怔愣片刻才回神,语气里是遮不住的惊讶:“掌珍?”
可是先前这样的机会递到她手里,她都愣是没要的,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尚服局的人又欺负你了?”
秀秀轻轻摇了下头,她并不在意自己被欺负,可已经受够了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遭难,却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知道自己就算做了掌珍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她总得试着努力一下。
“德春公公,对不起啊,我很感激你,也不是不愿意报答你,但现在不行,我要做掌珍。”
薛京从她眼睛里看见了坚决,认识秀秀这么久,她一向随遇而安,得过且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认真地想要做一件事。
虽然不能得偿所愿多少有些失望,可心情却意外的不算糟,这样愿意努力上进的秀秀,他也喜欢。
“好,那我就等你做上掌珍。”
秀秀却有些愣住了:“你……等我?万一我做不上呢?”
“不会,我信你。”
那双眼睛里满是信任和包容,闪烁着比尚服局摆着的宝石还要璀璨的光泽,看得秀秀不自觉怔住了,心跳也不听话地越跳越快。
“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刚才薛京求娶她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可不敢置信退了下去,只剩了莫名的悸动越发浓烈。
她不敢再看薛京,抱着怀里的衣服扭头就冲了出去:“我去洗衣服!”
薛京跟着走了两步,远远地嘱咐她:“雪天路滑,小心……”
话音未落,外头就是哎呦一声,他连忙探头看过去,就见秀秀一屁股坐在了雪地里,他正要去扶,小丫头就自己爬了起来,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这丫头……”
他笑着摇了下头,回小隔间睡了一会儿,再醒过来的时候衣服已经烘干送了过来,秀秀却不见了影子。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眼见天边泛起了亮光,也不敢再多留,免得被来应卯的尚服局宫人堵住,只好匆匆出了门。
他本打算出宫去趟清明司,却在半路上就遇见了暗吏。
“司正,您怎么在宫里?皇上召见,你快些去吧。”
大早上就召见?莫不是又出了事?
他加快脚步往乾元宫去,里头却十分安静,内殿的帐子垂着,好一会儿殷稷才走出来,精神略有些疲惫,看着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
“臣薛京,参见皇上。”
殷稷抬了抬手,直入正题:“两件事要你去做,一是阻挠户部官员推行佃租之法的人,不必顾及,查出一个抓一个,事关民生,容不得他们为一己之私作乱。”
“是!”
“另一件事,”殷稷看了眼床帐子,眉心蹙起一个明显的疙瘩,“谢蕴昨晚说了她遇见神医的经过,那个叫唐停的人不管是不是有真才实学,恐怕都会被人盯上,你派几个得力的去护持一番。”
薛京又应了一声,想起昨天人怎么都喊不醒的样子,也有些心有余悸:“姑姑她可好些了?”
殷稷紧皱的眉头稍微松缓了一些:“她在吃唐停给的药,应当是有些用处的。”
至少从昨晚至今,谢蕴都没有睡过去,还和他说了不少话。
只是他到底心有余悸,守着人一宿没敢睡,此时便有些打不起精神来,薛京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十分识趣的告退走了。
殷稷这才抬脚进了内殿,里头玉春正给谢蕴读话本,见她听得昏昏欲睡,不自觉扯了下嘴角,正想上前揽着她补个觉,外头忽然响起一声高亢的通秉——
“太后到~~”
第434章 太后驾到
通传声极有穿透力,内殿里不管是读书的还是听书的都停了下来。
“无须忧虑,荀宜禄死后太后与我亲近不少,”他走近两步,安抚地抓着谢蕴的手,隔着手笼揉捏她的指尖,“此番来应当只是来走个过场。”
毕竟前几日他离宫的时候,一直对外说的是染了风寒在修养,昨日既然出去见了人,怎么说都是好了,太后若是再不闻不问就说不过去了。
如同他所猜测的,太后进门时果然一连声的询问,话里话外都是关切。
两人不约而同笑了出来,谢蕴抽出了手:“去吧……太后新经丧弟之痛还能如此周全,已经十分难得了,皇上理应体恤……真是幸亏她身边有个晋王承欢,否则孤身居于长信宫,不知有多寂寞……”
殷稷微微一顿,将谢蕴刚抽出去的手又抓了回来,本能地摩挲:“说的是,朕理应体恤。”
他又揉捏了一会儿,听着太后这戏快唱不下去了才松了手,起身出了内殿。
谢蕴垂下眼睛靠在床头,玉春似是还要读书,却被她抬手拦住了,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听着的确有些意思,可现在她并没有这个心情。
昨日那半颗药效用很是不好,她虽然的确如愿一宿没睡,可发作时的症状却几乎没有缓解,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在殷稷面前呕出血来。
半颗药无用,一颗药却又醒不过来,该如何选……。
她身心俱疲,无可奈何地靠在床头养神,细碎的说话声却隔着内殿的门传进来。
“……终究是哀家驭下不严,纵得底下人竟连皇上龙体有恙这样的大事都不上报,今日回去,哀家便要好好教教他们规矩。”
殷稷唤人上茶,随口给太后递了台阶:“太后息怒,宫人虽做事不周,可说到底也是担心太后丧亲之痛,倒也不必苛责。”
太后叹了口气,随手端起了茶盏,她并不想动乾元宫的东西,哪怕现在他们不得不上了一条船,她也仍旧对这个宫外来的野种心怀忌惮。
可大红袍的香气却顺着杯盏飘了过来,闻得她不自觉愣了一下,她喜欢大红袍这件事并不是个秘密,可以她和皇帝的关系,这些面上功夫其实并没有必要做。
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入口,而是提起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听说户部出了些事情,有人暗中阻挠佃租之法的推行,哀家得了些消息,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听一听?”
殷稷摩挲了一下杯沿,刚刚才让薛京去查,太后就得到了消息?
是赶巧了,还是这乾元宫有太后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