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臣正是来禀报此事。”
薛京说着翻开掌心,露出一枚带着血的腰牌来,牌子上清晰地刻着清明二字,正是那暗吏的东西。
“臣刚才在司里处理杂务,有人送了这东西上门,臣意识到不对,立刻派了暗吏去找,结果在城外三里处找到了他的尸体。”
殷稷拳头慢慢握紧:“靖安侯!”
薛京将腰牌收进怀里,抬手一抱拳:“既然知道靖安侯在城外还留有人手,臣这就去查,必定将他们斩草除根。”
殷稷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当下最紧要的,还是通知京北营和居庸关,命左校尉带一百禁军出城,朕倒要看看,楚镇有没有这个胆子去拦!”
“是!”
薛京应了一声,退出去传旨了。
殷稷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解决了这件事而好看分毫,因为他很清楚,此举一出,靖安侯就会狗急跳墙。
若是援军不能进城,他就只能速战速决,用手里现有的力量尽快起事。
可他这般猖狂,手里应当还有底牌,会是什么……
秀秀提着食盒从膳厅过来,远远看见他连忙行了一礼,殷稷收敛混乱的思绪,朝秀秀伸出了手:“给朕吧。”
秀秀很是识趣,将食盒递过去后便退了下去。
殷稷将饭菜一一摆上炕桌,却没动筷,反而隔着面纱摩挲了一下谢蕴的脸。
透过那细微的碰触,谢蕴察觉到了他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又出事了?”
殷稷没有瞒她,只是在她脸侧蹭了好几下才开口:“今天可能是事情解决前的最后一个太平日子了。”
谢蕴微微一顿,靖安侯要行动了吗?今晚吗?
她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谢家抄家入狱时的情形,那天凄厉的叫喊声连云层都仿佛要撼动了,今晚,会比那天更混乱吗?
她抬手抱住殷稷:“我会陪着你的,不管结果如何。”
殷稷失笑:“虽然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但这皇城毕竟是我的,禁军和守城军都在我手里,先前我处处忍让,是不愿意掀起内乱,而不是怕他。”
说的也是。
谢蕴压下心里的忧虑,仰头笑了一声:“那就仰仗皇上了。”
玉春在外头敲了敲门:“皇上,长信宫来人了,说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这大约是宫外的消息传了过去,太后怕事情失控才火急火燎地要见人。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殷稷和她碰了下额头才起身:“晚上咱们一起读书吧,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看游记,让玉春找出来我读给你听。”
“好。”
谢蕴含笑应声,等殷稷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她才低头咳了一声,明明喉间的腥甜十分浓郁,帕子上却没沾上多少血迹。
秀秀进来刚好看见这情形,颇有些高兴:“姑姑,你呕血不那么严重了,是不是要好了。”
谢蕴喝了口茶,却怎么都冲不干净口中的血腥味,她摸索着放下茶盏,声音轻不可闻:“或许吧……”
第468章 狼与狈
短短几天内,本该是世间最繁华富庶之地的京城,接连发生惨案,哪怕还在年关底下,街上却也不见了行人,只有身着盔甲,满脸肃杀的兵士成群结队地走过。
“你们往那边去,就是屋子破得什么都没有了也得给我搜仔细了!”
兵部侍郎周尧扯着嗓子大喊,如今京都司和城防兵马司都归在他手下,由他统一调度追杀逆贼。
京都司虽然一向懒散,可今天亲眼看见那么多弟兄死在别人手里,那些人还大摇大摆地带走了犯人,这样的仇怨和羞辱,他们就是再没血性也忍不了。
气氛在兵士们一趟趟的穿梭下逐渐紧绷起来,不管是寻常百姓还是高门显贵都门户紧闭,面都不敢露。
忽然有铜锣声响起来,附近的兵士立刻寻声飞奔而去,将在街巷间疯狂逃窜的男人围堵住,乱刀砍死。
那正是刚逃走没多久的萧家府兵,他们刚劫完法场,又被禁军力士穷追不舍,就算早就熟悉过京城的地形,也还是在混乱中被冲散了,本以为能躲到天黑,等到起事的信号,却不想被接二连三地抓了出来,惨死于刀下。
“第四十三个了!”
赵思明喊了一声,拿着毛笔沾了沾唾沫,在册子上记了一笔,“继续找,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京都司的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京都司众人高喝了一声,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始严密搜索。
萧敕将街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轻轻关上窗户,扭头看向靖安侯:“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助我成事吗?这就是你的办法?已经死了四十多个了,要是我们劫了法场直接去皇宫,根本不会浪费这么多人!”
靖安侯看都没看他一眼,反倒是他身边的副将瞥了过来,他嘴角一咧,还没开口先笑了一声:“萧大人,稍安勿躁,你那些棒槌死几个不打紧。”
萧敕气的哆嗦:“棒槌?他们是不如你的人厉害,可你那些人再厉害也只有百十来个,你别告诉我,就靠这些人,你就想成事!”
“自然不能,”副将仍旧咧着嘴,“但布局总得时间,再说你不是知道玄武门投靠你了吗?那么多人你还担心什么?”
“我是知道,可皇帝也知道了!”
萧敕被这副将气得心口疼,“皇帝他只要不傻,这时候玄武门统领早就换人了,你还指望他们?”
“当然不指望,要是真指望他们成事……”副将啧了一声,“也不能把人给你用啊。”
萧敕一愣:“你什么意思?”
副将还想说什么,靖安侯就咳了一声,副将嘴边的话立刻咽了下去,随手扯了片绿植的叶子,咬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吹。
萧敕还是听出了副将的言外之意,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当初玄武门禁军统领主动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觉得奇怪,本想拒绝的,可那时候他太缺人手,和皇帝的关系又已经水火不容,再加上那人帮了他不少忙,他这才逐渐放下戒心,将人收入麾下。
现在被那副将一提醒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所谓的投诚都是靖安侯安排的。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当初萧家势大,他将禁军送上门他还能当做是示好,可现在京城萧家已经一败涂地,他却还是凑了上来,这举动根本解释不通。
有古怪。
看向靖安侯的目光逐渐犀利,然而靖安侯看过来的时候,他却又收敛了所有情绪。
“萧兄是不信我吗?”
靖安侯淡淡开口,萧敕脸上立刻带了笑:“怎么敢?你手握十万边境军,这么多年了,说是你楚家军都不为过,专令调动,无须虎符,这在咱们大周可是独一份的,我如何敢不信?”
副将哼笑了一声,似是觉得萧敕说了个大笑话,可不等萧敕察觉,他又将笑声收了回去。
“萧兄无须在意旁的,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靖安侯起身走了过来,被身后的烛火一照,阴影瞬间将萧敕笼罩,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本侯说到做到。”
萧敕不自觉吞了下口水,虽然满腔复杂思绪,可在对方面前却没敢泄露丝毫:“既然侯爷这么说,那我就什么都不想了,只按计划行事。”
“如此,甚好。”
靖安侯微微一颔首,带着副将走了出去。
等人不见了影子,萧敕的脸色才阴沉下去,这个楚镇绝对没安好心,可现在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唯一可惜的是,一旦起事,还在宫里的萧宝宝必定会成为牺牲品。
想起那个丫头,他心如刀绞,可事已至此,别无办法。
暗室的门忽然被敲了两声,府兵的声音响起来:“宋夫人带过来了,说想见您。”
萧敕眼底闪过嫌恶,早上他派人去接萧懿,是想问问她昨晚的行刺成了没有,可看今天刑场上的诸多安排,他就知道萧懿没有得手,他自然也懒得再理会她。
“不见,让她滚。”
这个废物,当初都上了先皇的床,却没能把人留住,真是白费了他和兄长萧赦的一番苦心。
那时候谢家正如日中天,他们四家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先皇的青睐至关重要,可偏偏先皇宠爱的是王家的女儿和她生下的齐王,对他们萧家和赵王不假辞色,眼看着后宫这步棋就要废了,他和兄长不得不另做打算,于是趁着先皇南巡的时候将姿容十分出众的萧懿挑出来送了过去,却没想到毫无用处,连她生下的儿子先皇都不闻不问。
他们不死心,还明里暗里提醒了先皇很多回,可先皇就是装傻充愣,那幅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认这个孩子,他和兄长心里窝火,眼看着筹谋付诸流水,他们自然懒得再理会殷稷,偶尔瞧见家中子弟欺辱他,甚至还颇有些痛快,仿佛报复了先皇一般。
只是谁都没想到,当年那个野种最后竟还是登上了皇位,时间一久野心膨胀,就开始不听话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留着了。
天色逐渐暗下来,酉时到了,靖安侯说过,等戌时打更声响起他就可以动手,到时候他会为他解决路上的人,送他一路直捣皇宫。
还有一个时辰,他们该去准备了。
萧敕抄起佩剑,哐啷一声拔了出来,剑锋映着烛火泛出寒光,他眼底闪过狠厉,不管靖安侯背后在打什么主意,只要他萧家能成事,扶持赵王登基,靖安侯要什么都可以。
他开门走了出去,却迎面被人拦住,竟是萧懿还没走,她快步追了过来:“堂兄,我有些话想问你,阿稷他这些年在萧家……”
萧敕一把推开她:“滚开!”
萧懿踉跄两步撞到了树上,后背生疼,却还是咬着牙爬了起来:“堂兄,你们要去干什么?”
萧敕没有理会她,声音却仍旧远远地飘了过来:“我萧家生死存亡就在今日,跟我走,杀了狗皇帝,扶赵王登基!”
萧懿瞬间愣住,萧敕嘴里的狗皇帝,该不会是殷稷吧?
第469章 靖安侯的底牌
“快快快!西北角没有人,周虎你带人过去守住!”
“前锋营去二宫门,截住宫道,支应午门!”
“亲卫营驻守乾元宫,一个人都不许放进去!”
指挥禁军四处布防的声音隔着窗户传了进来,混杂着急促又嘈杂的脚步声,听得人心跳止不住地加快,宫人们大气不敢出一声,挤成一团缩在廊下战战兢兢地看着。
秀秀端了温热的茶水进来,塞进了谢蕴手心:“姑姑,喝杯茶吧。”
谢蕴抿了一口才望向窗外:“外头很多人吧。”
“是,奴婢以往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禁军。”
明明天上还下着大雪,可宫道上却没能堆积多少雪花,几乎是雪花一落,就会被密集的脚步踩踏至融化。
这还只是乾元宫,据说宫门处的守卫更加森严,禁军本是三班轮值,现如今被尽数召回,四道宫门被围得密不透风,而宫外,城门军和京都司还在掘地三尺地找人。
但即便已经防范到了这个地步,谢蕴心里仍旧不安,靖安侯百战无败,不可能只凭几百个人就起事,一定还有底牌。
如今想来,当初玄武门暴露得太过简单了,会不会他们本就是靖安侯丢出来掩人耳目的棋子?
剩下的东华门,西华门和午门三处禁军里,是不是还有藏得更深的人?或者还有更糟糕的一种情况……
“想什么呢?茶都凉了。”
殷稷的声音忽然响起来,随着话音落下,谢蕴手中的茶盏被端走,换了一杯温热的再次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