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她仍旧记得那天这人给自己整理衣领时的样子,那种莫名让人想亲近的感觉,至今还挥之不去。
“不是,尚宫做的都单独收着,只送到主子面前的。”
女使替秀秀回了话,虽然姿态还算谦卑,可话却有些不客气,倒也不是她瞧不起人,只是秀秀好歹是尚宫,正经的女官,怎么可能会为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人亲自去做珠钗?
谢蕴也知道自己问的唐突了,只是当年将秀秀送到尚服局后,她便鲜少过问她的事情,也不知道她的手艺如何,现在想来多少都有些遗憾。
“是我冒昧了。”
她随手将珠钗放下,目光却仍旧往旁处看了一眼,不多时就锁定了一个柜子,上头的东西都用琉璃罩子罩着,和旁处只用素锦遮着的首饰完全不一样。
那大约就是秀秀做的了。
但她什么都没说,看女使刚才的态度,就算她说了应该也会被拒绝,就不必自取其辱了。
“你想看的话,可以去看看。”
秀秀却忽然开口,谢蕴有些惊讶:“我吗?”
这对她而言实在是意外之喜,她没打算现在就和秀秀相认,虽然偶尔会流露出几分熟悉来,却绝不足以让对方确认她的身份,可这种情况下,秀秀竟然愿意通融。
“当真可以?”
秀秀板着脸移开目光:“既是皇上亲口吩咐要对姑娘多加照料,本官自然要从命,请吧。”
话音落下,她便转过了身,手却不自觉摸了下衣领,只是等谢蕴追上去的时候,她的手已经放了回去。
“这些都是我做的。”
谢蕴连忙垂眼去看,隔着琉璃罩子,她眼睛慢慢睁大,虽说先前的珠钗也很是精美,可和秀秀做的一比,却完全不够看了,她果然在这上头极有天赋,哪怕用的是一样的珠子,一样的簪体,但做出来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
“尚宫好手艺。”
她赞叹一声,盯着里头的一支绣球簪子有些移不开眼睛,那发簪十分简单,可有颗雕刻的玉珠样子却像极了当年殷稷送她的玉玲珑,只是小了许多。
“将东西取出来。”
秀秀吩咐一声,女使十分惊讶,这簪子以往尚宫可是从不让旁人碰的,今天竟然主动让她打开,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碍于尚宫的威严,她还是听话地将琉璃罩子取走,将那支簪子完整地呈现在了谢蕴面前。
“微妙在智;触类而长;玄通阴阳;巧夺造化……当真是精美。”
谢蕴由衷称赞,颇为庆幸当初没有埋没秀秀的才华。
女使却忙不迭又将琉璃罩子给盖了起来,喜欢这支簪子的人可不在少数,前阵子太后还看中了,要讨了去赏给惠嫔娘娘,可却被尚宫给生生拒绝了,迎春殿的人更无耻,竟有人动了偷拿的心思,好在当时薛司正在,将人给拿住了。
经了那么多变故,她已经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瞧见有人喜欢,就下意识警惕,唯恐再出乱子。
谢蕴看出了她的防备,忍不住蹙了下眉头,却到底也没计较,这尚服局出了岔子,女使们是要拿命赔的,谨慎些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原本她还想多看两眼的,现在倒是不好继续了。
她略有些可惜地往前面去了,秀秀的声音却自后头传了过来:“这支寄相思并无规制,姑娘若是喜欢,也可佩戴。”
谢蕴一愣,猛地扭头看了过去,秀秀这意思是……
“尚宫大人,您在说什么呀?”女使比她还要惊讶,“这支簪子太后您都不给,她一个没名没分的人,怎么配得上……”
“住口,”秀秀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再敢胡言,自去掌嘴。”
女使被唬得顿时不敢再言语,秀秀也没再理会,抬手拿起那支寄相思慢慢簪进了谢蕴发间:“很适合姑娘。”
谢蕴有些回不过神来,抬手摸了两下才看过去:“当真送我?为何?”
秀秀没有言语,原因她有些说不出口,也不知道为何,瞧见眼前这人失望的神情,她心里便不舒服,她不想让她失望。
谢蕴虽然没看懂,却也没再追问,又摸了两下簪子,正要道谢一道高亢的唱喏声就传了进来:“良妃娘娘到~~”
两人都是一愣,回神后秀秀却不急着出去迎接,反而先看了谢蕴一眼,意思十分明显,人不会是冲你来的吧?
谢蕴惊讶于她如今的敏锐,可她没有否认,因为她也这么想。
这赵嬷嬷还真是能挑事,竟然连下次都不肯等,直接就引着安康来了尚宫局,也不知道她那样的身体出门方不方便。
她跟在秀秀身后抬脚出了门,还不等看见窦安康的影子,就先瞧见了被押着跪在一旁的四个暗吏,她心头一跳,瞬间知道这是来者不善。
赵嬷嬷一见她出来,顿时满脸兴奋:“娘娘,就是她!”
窦安康还没开口,奶嬷嬷已经抬脚走了过来,瞧见谢蕴的一瞬间,满眼血丝,浑身发抖:“就是你咒我家娘娘短命的是吧?来人,给我绑了她,打烂她的嘴!”
第580章 巫蛊之术
奶嬷嬷如此凶神恶煞,着实让谢蕴惊了一把,眼见暗吏们要起身反抗,她连忙摇了摇头,后退一步避开了冲过来的宫人:“嬷嬷何故如此?”
“你说了什么缺德话你自己忘了不成?你,你竟然敢咒我家娘娘!”
奶嬷嬷气得浑身哆嗦,虽然窦安康不是她亲生的,可却比她亲生的两个孩子还要重要,她怎么能受得了旁人咒她短命?!
“我今天非要撕烂你的嘴!”
眼见她气的声音都在哆嗦,谢蕴颇为不忍的蹙起眉头,可思绪却十分清醒,回宫后她这是第一次遇见这对主仆,根本没机会和她们产生矛盾,如果真有什么事情让奶嬷嬷误会了,也只能是有人从中作梗。
她抬眼看向赵嬷嬷,对方正看着她,虽然神情姿态都还算谦卑,一双眼睛却仿佛淬了毒。
只看这神情,谢蕴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可……如今宫里祸害人的手段难道只剩了造谣这一种吗?
怎么听荷用,赵嬷嬷也用?
她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朝着奶嬷嬷开口:“嬷嬷,我与娘娘无冤无仇,我若咒她,于我自己有何好处?”
“你还敢狡辩?!”
赵嬷嬷哪里肯给她辩解的机会,闻言立刻开始撺掇奶嬷嬷,“看来不动刑她是不会承认了,嬷嬷,把人拿下送去宫正司吧。”
奶嬷嬷狠狠一咬牙:“就听你的,把她给我抓起来。”
谢蕴有些无奈,奶嬷嬷气头上根本不肯冷静思考,她只能将目光看向她身后的软轿。
“良妃娘娘,您素来公正有度,想来不会只听信旁人一面之词的,对吗?”
软轿慢慢落了地,这样好的天气,帘子却垂着,好一会儿才有一声咳嗽传出来,宫人这才将帘子撩起来,露出了窦安康那张苍白病态的脸。
三年不见,她似乎亏损得越发厉害,本就不算圆润的脸颊也彻底凹陷了下去。
她本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当年又遭逢大变,先是京城一脉惨遭灭门,后来窦氏全族又牵扯进了谋反中,族中子弟尽皆流放,她即便和窦家关系不好,也不可能不为他们忧虑。
“娘娘要保重身体。”
谢蕴忍不住开口,话音落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并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赵嬷嬷趁机往地上啐了一口:“装模作样。”
窦安康却抬眼看了过来,嘴唇一张,还未开口先咳了两声,再开口时气息又弱了两分,却并未如同奶嬷嬷那般气恼:“你看着……不像是那般刻薄的人,本宫的确该给你个机会解释。”
奶嬷嬷叹了口气:“娘娘,你就是太过仁善,才纵得旁人蹬鼻子上脸。”
话虽如此,她却也没有反对,她再怎么将窦安康当成自己的孩子,也还是清楚她是主子的。
可赵嬷嬷却急了,处置一个没名没分的人做什么要这么谨慎?赶紧打死了事,大家都清净。
“娘娘,您可不能被她的胡言乱语蒙蔽了啊,老奴可听说了,听荷姑娘死得极惨,能让皇上下这么重的手,可见她心思之歹毒,这种人让她开口都是污了您的耳朵。”
窦安康抬起帕子捂住了口鼻,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将赵嬷嬷那一肚子的话都给噎了回去。
“民女今天只是与赵嬷嬷发生了几句争执,并不曾……”
窦安康轻轻摇了下头:“本宫要听的……不是这个,说说听荷吧……为何要害她的性命?”
谢蕴蹙眉,窦安康这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实在让她看不下去:“不如我们进去说?”
赵嬷嬷立刻打断了她:“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娘娘别信她,她肯定没安好心。”
窦安康也不想再生事端,便仍旧坐在软轿上:“不必了,就这么说吧。”
谢蕴无可奈何,只能尽量将事情说得简单明了:“听荷之死,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
刚开了个话头,赵嬷嬷就按捺不住再次开口:“娘娘你听,人都死了她还泼脏水,这等心思恶毒之人……”
“你有完没完?”秀秀呵斥一声,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再敢胡乱插嘴,本官就让你开不了口。”
赵嬷嬷被骂得脖子一缩,连忙闭了嘴。
谢蕴看了秀秀一眼,这才继续开口:“是听荷以皇上衣裳为饵,想要陷害民女,只是皇上英明神武,看出了真相,这才没有牵连无辜。”
“你胡……”
赵嬷嬷又想说话,可一抬眼却瞧见秀秀正冷冷盯着她,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窦安康也没理会她,只看了秀秀一眼:“你比本宫更了解听荷,你怎么说?”
“娘娘既然开口问了,想来也是和奴婢一样的想法。”
秀秀低下头,无奈似的叹了一声,“那像是听荷会做的事情。”
窦安康静默片刻才轻咳一声:“你这丫头……心思越来越剔透了,罢了。”
她幽幽一叹,看了眼谢蕴:“这世上竟真有眼缘一说,本宫未瞧见你时,还以为会十分厌恶,却不想竟颇有几分亲近……听荷之事,本宫会找个机会再问问皇上,你今日所言若有半分虚假,本宫不会放过。”
“民女不敢。”
窦安康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吩咐回宫,赵嬷嬷立刻就急了,她花了这么大心思才将良妃请到这里来,结果既没动刑,也没定罪,就白白跑了一趟,这如何能行?
“娘娘,她咒您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她忙不迭开口提醒,良妃却仍旧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闲言几句,无须在意。”
无须在意?你倒是不在意了,我呢?
郑嬷嬷被这么一句话气了个倒仰,要是今天就这么草草了事,日后这个女人岂会放过她?即便真的放过了,完不成这差事,她也没法和上头交代。
好在,她还有准备。
“娘娘明鉴,这可不只是几句闲言,有句话老奴一直不敢说,可事到如今是不得不提了,老奴曾在迎春殿里看见过她行巫蛊之术,她虽然被接去了乾元宫,但那些脏东西一定不敢带过去,应该还在她住过的屋子里,娘娘不信,可以让人去搜!”
第581章 尾巴
巫蛊之术是大罪,即便是赵嬷嬷这话里漏洞百出,可良妃和秀秀还是严肃了起来。
奶嬷嬷更是直接变了脸色:“你是说她在用这种邪术害娘娘?”
她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娘娘这些日子病得越发厉害,原来是小人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