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钟青用力一抱拳,躬身退了下去。
殷稷靠在门上没动,脑子里都是这些年得来的消息,王家暗中的动作他都知道,想收拾不难,只是他收拾了一个,楚镇还会再扶持一个,倒不如就留着王家,大家都省心,但现在好像差不多可以收网了。
那就先拿庄妃,再逼一把王家吧,让他们把能吐的东西都吐出来才好。
“来人。”
蔡添喜在柱子后头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皇上,老奴能进来吗?”
殷稷看都没看他,摘了手上的扳指就扔了过去,蔡添喜一把接进怀里,笑的见牙不见眼:“谢皇上赏。”
“老泼皮……”
殷稷啧了一声,“那人也关了许久了,该让他去王家透透气了。”
蔡添喜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殷稷口中的那人是王家的那个家奴,当初庄妃秽乱宫闱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他虽然有所耳闻,却一直不敢相信,现在听殷稷这样的吩咐,才敢笃定,原来真的有人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不敢怠慢,连忙喊了个心腹去传话,这一宿王家闹腾得厉害,说是出了个贼,大半夜灯火通明地找人,可最后却没寻到那贼的踪迹,京都司上门询问可要报官,对方却连声拒绝,对丢了什么东西也是讳莫如深,然后天一亮,王夫人就忙不迭递了牌子进宫去见庄妃。
但那是后话了,眼下殷稷能看见的,只有谢蕴屋子里刚刚熄灭的灯火。
“昨天刚闹了蛇,你说她睡得着吗?”
他瞥了眼蔡添喜,暗示的意思十分明显,蔡添喜哭笑不得,明明是你自己想去,非得让旁人开口,这话计算真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了,付姑娘那么聪明,难道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可皇帝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这个做奴才的还能怎么样呢?
“老奴觉得睡不着,那蛇多吓人啊,这付姑娘也就是性子要强才不说,现在指不定正发抖呢。”
“朕也觉得是,”殷稷做作地咳了一声,“那只能委屈朕去陪陪她了。”
蔡添喜赔笑附和一声,还以为皇帝能多装模作样一会儿,没想到话音落下人就走了,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要跑起来。
蔡添喜:“……”
做戏就不能做个全套吗?
看看这上赶着的样子,哎呦呦,不忍直视。
第605章 再起波澜
谢蕴刚合上眼睛,就瞧见门口摸进来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关于这人的身份,她连猜都懒得猜,只往床里面挪了挪,对方却是做贼心虚,走两步就停一停,谢蕴哭笑不得,也懒得再等,索性闭上了眼睛。
殷稷却忽然没了动静,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谢蕴有些茫然,这是忽然改主意打算回主殿去了?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就瞧见门边有团模糊的影子,殷稷好像半蹲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等,殷稷迟迟没有出声,她莫名地有些不安,索性坐了起来:“你怎么了?”
“……吵醒你了?”片刻后殷稷才开口,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哑,话音落下后倒是终于起身走了过来,“方才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不妨事。”
他摸索着上了床榻,动作却难得规矩,只将谢蕴往怀里拢了拢便说了一句睡吧。
谢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若是殷稷真的磕了碰了,这时候合该闹腾她了。
“刚才碰到哪里了?疼不疼?”
她顺着殷稷的大腿往下摸,这屋子里虽然有些家具,但都不高,若是当真磕了碰了,伤处也该在腿上,可没等她摸到地方,手背就被殷稷抓住了,男人的掌心热烫烫的,声音也透着灼人的火气:“你不想睡觉了?”
谢蕴一顿,察觉到自己这两下真的把什么东西惊醒了,不得不收回了手:“你克制一些。”
“你手都放在这里了,我怎么克制?”
谢蕴一噎,好吧,事情的确是她引起来的。
她默默挪远了一些,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真的没事?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过于老实了?”
“你以为我想老实?还不是因为真的没事?”
殷稷磨了磨牙,话里透着浓浓的不甘心,倒是让谢蕴放下心来,她打了个呵欠:“没事就好……明天大朝会,快睡吧。”
殷稷没吭声,只是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平缓起来,他这才伸手摸了下小腿,眼神沉了下去,他刚才要过来的时候,腿上忽然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那疼又尖锐又锋利,险些让他喊出来。
但他去找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找到,既没有虫子,也没有伤口,仿佛刚才是他的错觉一样。
可真的是错觉么?
第二天一早,他起身去上朝的时候还是吩咐了蔡添喜一句,将太医传到御书房候着,以往这种小事他懒得理会,可现在不行,他得谨慎一些,尽量活得久一些。
蔡添喜早就知道他身体不对劲,闻言不敢怠慢,连忙让人去传了话,可惜这日早朝时辰比往日都要久,他等得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等到了散朝两个字,连忙催促銮驾去御书房,半路上却又被王沿拦住。
“皇上,家母十分思念小公主,她年事已高这两日又身体有恙,实在进不得宫,所以想请皇上开恩,允许臣将小公主接到家中住上几日。”
蔡添喜既恼怒他来耽误殷稷的时间,又忍不住想要嘲讽,打从庄妃生了个女儿之后,他们就一改之前对这对母女的在意,甚至连当年的百日宴都是敷衍了事,那位王家的老夫人,怕是连公主的面都没见过,何来想念?
这分明是想把孩子带回去,验一验是不是皇家的血脉。
“小公主年纪太小了,出宫不妥,再说吧。”
殷稷拒绝了,那孩子是不是他的他最清楚不过,王家一旦带走了,人大概率是回不来了,平日里他们是不敢谋害皇嗣的,可这孩子只要活一日,便会如同一把刀悬在王家头上,让他们终日惶惶,不得安宁。
以王沿的脾性,肯定会选择斩草除根,没了孩子,再杀了奸夫,就还能保住王家,虽然也会因此落罪,可替罪羊素来是最好找的。
但殷稷岂会轻易如他们所愿?他可还要拿这件事榨干王家呢。
他抬了抬下巴,蔡添喜立刻会意催促銮驾快走,王沿却又追了上来:“皇上且慢,臣知道皇上爱女心切,但恳请皇上念在家母高龄的份上,开恩吧。”
蔡添喜忍不住了:“我说王大人,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就算老夫人进宫也未必能见得着,你现在还想把人接出去?自古以来就没有君去见臣的道理。”
王沿隐在袖中的手紧紧一攥,风水轮流转啊,曾经皇帝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可现在连他身边的奴才都敢教训他了……
这等羞辱他记下了,等日后他重现了王家的荣耀,一定会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蔡公公说的是,本官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求皇上怜惜臣一片孝心了。”
殷稷却迟迟没有言语,王沿抬头看过去,就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抬手撑住了头,眼睛都闭上了,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没听见他刚才说了什么。
愤怒夹杂着屈辱,冲得王沿几乎变了脸,可形势比人强,他最后还是按捺住了火气,躬身退了下去。
“这王大人看着喜怒无常,原来这么能忍。”
蔡添喜回头看了一眼才开口,殷稷仍旧闭着眼睛,片刻后才开口:“把朕打仗缺钱的消息散出去。”
蔡添喜连忙应声,又有些困惑:“皇上若是想要王家的家产,抄没就是了,何须这般大费周章?”
“抄没?”
殷稷终于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萧窦两家不曾抄吗?入国库才不过几千万两,大周一年的赋税罢了,你觉得可信?这些世家,底子厚着呢,只是旁人都不知道罢了。”
蔡添喜吸了口气,他倒是没想过会有朝廷都抄不走的家产,怪不得当年谢家都倒了,王窦萧荀还一直盯着谢宅,怕是他们也清楚,当年先皇的抄家,拿走的不过是谢家的九牛一毛。
“朕这次不会重蹈覆辙,且等着吧,他们一文钱也别想藏下。”
蔡添喜瞧见了他眼底冷漠又残酷的光,忙不迭低下头:“皇上圣明。”
第606章 医者仁心
到御书房的时候,廖扶伤已经候着了,见殷稷来立刻上前为他施针。
“可取得出来?”
廖扶伤将银针一根根落在他腿上,额头上已经见了汗,显然承受的压力极大。
先前这银针刺穴之术他只是在张唯贤那里偷了几手,用的并不熟练,后来对方入狱,家学都被抄没送去了太医署,他才得以仔细钻研。
“臣会尽力一试,即便取不出来,也绝不会让这东西危及您的性命。”
如同蔡添喜之前以为的,殷稷口口声声对外说的风寒的确没有那么简单,早在前年他就发现自己身上有东西,每动一次就会发热一次,偶尔也会如同昨天晚上那般,来一次剧痛。
廖扶伤自从发现后,就一直在试图用将那东西逼出来,但一来是那东西太小,平常找不到痕迹;二来也是他那时候根本不想管,所以从来没配合。
“有劳你了。”
廖扶伤连道不敢,说话间又落下两根银针。
当年没能救治谢蕴,一直是他心里的坎,也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的学艺不精,所以这些年哪怕升了院正他一直都在钻研医术,好在这些年过去总算有所精进,在皇帝频繁发热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端倪,一直思索解决之法,这么多时日过去,总算有了个点苗头。
这次他一定能救皇帝。
等施完针,已经到了中午,廖扶伤累得几乎虚脱,蔡添喜连忙让小太监将人扶下去休息。
殷稷也并不轻松,浑身都是冷汗,按理说该歇一歇的,可一上午没有见到谢蕴已经让他的忍耐濒临极限,所以犹豫片刻他还是乘上了銮驾。
回到乾元宫的时候,里头正热闹。
秋日将至,谢蕴正张罗着宫人将他的衣裳被褥拿出来晾晒,原本空旷的院子此时热闹一片,谢蕴就拉了把椅子在旁边翻晒一些放了很久的书籍,许是瞧见了感兴趣的内容,她拿起一本翻开了起来,瞧着专心致志的样子。
殷稷因为见不到人而有些烦躁的心情瞬间平复了下去,他抬了抬手,没让人声张,自己放轻了脚步进了门,凑到谢蕴身边时才瞧见她看的是一本数理书。
“写得可还好?这是去年工部编纂的,我做了修改。”
谢蕴很是惊叹:“皇上真厉害,这一处改得极好,如此计算简单明了。”
殷稷眼睛一亮,嘴角瞬间扬了起来,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十分矜持道:“随手一写罢了。”
谢蕴撑不住笑起来,有点想亲他,可惜周遭都是宫人,她还是要脸的。
“皇上用膳了吗?”
“正打算寻你一起吃。”
他将谢蕴拉起来,抬脚往正殿里去,只字不提自己的身体,反倒是将王家的热闹当做趣事说给她听。
可谢蕴却听得目光一闪,世家底蕴深厚,绝不只体现在对朝政的把控和人脉上,殷稷猜得没错,每个世家都藏着不为人知的底牌,就如同他谢家暗中掌握千门关一样,虽然那四家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
但殷稷若是能将王家彻底扒干净,会不会因此对谢家再生出忌惮来?
她眼底闪过忧虑,可当下并没有解决的办法,只得先将顾虑压下,转而提起祁砚:“他昨日与我说了几句话,很是奇怪,我怀疑他知道些什么。”
殷稷对此并不意外,他早就察觉到了祁砚对谢蕴的在意。
“他不敢异动,放心就是。”
他说放心,谢蕴自然相信,便将这茬暂时放下,正要让人传膳,玉春就说尚宫局的女使来了,这是来送殷稷秋日的衣裳的,他已经几年没有添置新衣了,穿的都是她做的那些袍子,这次还是她搬过来后做主让尚服局置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