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她连忙认错,秀秀摇了摇头,织金毕竟是为她好,这宫里能真心待人的实在是不多。
“很晚了,你快回去睡吧。”
“那可不行,上次的事奴婢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这说的是苏青桃的事情,之前秀秀让织金盯着苏青桃,想看看她在这宫里还有没有什么同党,没想到对方竟然察觉到了,还直接盯上了她,在一个起风的夜里对方甩开了织金,摸到了尚宫局来,要对她下手。
好在她察觉到了不对劲,及时躲开去寻了禁军,等她带人回来的时候,她的被褥床榻都已经被砍得不成样子,苏青桃却不见了影子。
她不敢心存侥幸,索性编了个由头搜宫,最终在去长信宫的路上找到了扮作内侍正在逃窜的苏青桃,她原本是打算把人抓起来逼问一番的,却没想到长信宫忽然起火,对方趁乱逃跑,至今不知所踪。
织金被那些砍坏的被褥吓坏了,总觉得她还会回来,整日过得提心吊胆的,现在提起来还是满脸的忧虑,秀秀无可奈何,只能劝了她两句,让她下去睡了。
可她自己却是毫无睡意,薛京失踪已经月余了,她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各种各样糟糕的情形。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竟然不算坏,薛京,是不是你没事了?
你只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才没能回来,对吗?
她将衣裳抱进怀里,仰头遥遥看向月亮,虽然她的话无人回答,但她仍旧相信薛京会回来,她会在这里等他。
天色渐渐亮起来,她收回目光,将衣裳仔细收好,关上柜子门的时候脸上的思念和脆弱都已经消失不见,她是尚宫,姑姑走了,皇帝出征,薛京也不在,她必须要帮着良妃守好这座皇宫,她要给这些人一个能回来的地方。
“太后有意借这次立冬为皇上祈福,你们务必谨慎,吩咐尚食局和尚服局,往各宫送的东西要仔细检查,若是谁出了差错,我绝不姑息。”
“是。”
随着这一声吩咐,尚宫局瞬间忙碌起来,她理好衣裳准备亲自去长信宫一趟,一阵笑声却传了进来:“这不是巧了,正想着这果子不用劳烦你们,我们自己拿。”
秀秀一顿,这声音她认得。
她抬眼看去,就见姚黄正笑吟吟地和尚宫局的女使们说话,瞧见她看过去,脸上的笑意瞬间加深,四目相对的时候还朝她眨了下眼。
秀秀便知道这是特意来寻她的。
“姚黄姑娘来得正好,我这里有些首饰拿不准,姑娘来帮着挑一挑吧,若能合太后心意,那就是我的福气了。”
“尚宫这话说得好生谦逊,这宫里谁不知道你那双手巧夺天工?”
姚黄恭维一句,可还是抬脚走了过来,两人并肩站在璀璨夺目的珠宝前,看那些东西看得认真。
“昨个儿有人去了长信宫,太后没让我们跟着。”
她低声开口,说话间拿起了一支九尾凤钗,很是赞赏的样子:“这般璀璨夺目,定然能衬出太后的雍容威仪。”
秀秀动作一顿,鬼鬼祟祟地见旁人,连贴身侍女都避着……太后安分了三年,现在皇帝一离京她就忍不住了吗?
“姚黄姑娘好眼光。”
她将另一个盒子递了过来,“你再瞧瞧这个……”
她话音陡然低了下去,“可知道她的身形出处?”
“这个也不错,言尚宫别小气,多拿些出来给我开开眼啊。”
她将凤钗举到眼前来,鉴赏似的嘀咕起来,吐字却十分清晰:“……我原本是想跟一跟的,但青鸟盯我盯得很紧,我没能出去。”
“好好好,都给你看,姑娘请这边来。”
秀秀引着人往僻静处走了几步,见有女使想跟过来,随口派了个活计给她,这才再次开口,“是男是女可能分清?”
“我隐约听见了一点说话声,”
姚黄随手换了个凤钗拿起来看,“这个好,看来看去,这一支最适合太后……应该是女人,就是不知道是谁的人,若是她下次再来,我会再试着查探一番。”
“那便定下这个吧,”秀秀拿了盒子将凤钗装进去,“这凤钗金贵,有些事情姑娘一定要注意……你别轻举妄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太后身边还有人死心塌地,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切莫被人抓住把柄,你只管盯紧太后,那个人我来找。”
姚黄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很快灿烂起来:“是是是,都记下了,太后的东西谁敢怠慢?我必定看顾得好好的,不能出一丝纰漏。”
秀秀和她对视一眼,应了一声。
姚黄很快拿着东西走了,秀秀没急着去查那人,既然有现成的借口去见太后,她必定是要去一趟的,而且太后不是旁人,皇帝这几年将自己的名声糟蹋得不成样子,若是再对太后和她身后的荀家如何,少不得又要被诟病。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太后自己将那人交出来,怎么做才好……
她目光颤动,落在一支翠玉簪子上,那簪头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鸟,她眼神淡下去,当年那人险些勒死姑姑,那自己现在拿她开刀应该不过分吧?
等青鸟一死,太后身边就只剩了姚黄,她不信也得信。
“织金,你过来。”
她低声在织金耳边吩咐了一句,至今听得小脸紧绷,却还是点了点头:“尚宫放心,奴婢一定办妥。”
“小心一些,别把自己搭进去。”
织金吐了下舌头:“才不会,奴婢做事很妥帖的。”
她转身跑走了,秀秀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有些恍惚,总觉得眼前这情形很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最后只是摇摇头,将莫名其妙的念头抛在脑后,抬脚朝长信宫去了。
第708章 辞亲
“如此说来,他是故意躲起来的?”
听完内卫的禀报,殷稷略略松了口气。
内卫答应一声:“正是,那日薛司正取水回来就察觉到有人正在往林子深处退避,恰逢时机合适,他便扮作挑夫混了进去,原本他是想早些给我们消息的,只是那处地方看守得十分严密,他眼睛又受了伤,这才一直拖到前几日,按路程来算,那边应当是已经得手了。”
“准他便宜行事,待朕凯旋,与他庆功。”
“是!”
内卫答应一声连忙退了下去,殷稷忙不迭进了屋子,一进门瞧见谢蕴正在给自己铺床,当即勾着腰把人抱了起来,气音喷在她颈侧:“娇娇。”
谢蕴耳廓一红,身体细细麻麻地痒了起来,这名字她听到十岁,再往上年岁就大了,父兄便不再喊,唯有母亲和姐妹还会在闺中喊两声,可那听着也不过亲昵几分,从未有人喊得如同殷稷这般,硬生生让人战栗。
“你好好说话。”
殷稷哼笑一声,仍旧用那种气音开口:“我哪里没好好说话?娇娇姑娘不能太偏心,旁人喊得我喊不得吗?”
谢蕴拿他这股无赖劲有些无可奈何,反手将他推上床榻:“睡你的吧。”
殷稷不敢继续闹她,靠在床上闷闷地笑,心情十分愉悦,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谢蕴被他笑得没了脾气,只能取了被子出来丢过去:“方才说什么了?我隐约听着像是薛京的事。”
“嗯,是那小子……”
他瘫在床榻上,任由那被子糊在自己脸上,动一下都不愿意,声音传出来的时候略有些沉闷,“他没事了。”
谢蕴放下心来,见他这副样子又有些哭笑不得:“懒死你算了。”
她只好伸手将他脸上的被子拽下来,指尖却被人勾住,殷稷流氓一般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说是滇南那边发现了端倪,他就混进去查探了,先前井若云也说丰州被围时曾有粮草秘密运送进去,这处流放之地,历任皇帝都疏于理会,现在看来,倒是被人看中了。”
谢蕴微微一滞,若是朝中有人要选退路,自然是要选无人着眼之处,比如滇南,比如千门关。
“你又在想什么?”
殷稷忽然将她拽了过去,抬手揉了揉她的眉心,“你这眉头一皱,我便觉得要出事。”
谢蕴失笑,如何保全家族不再重蹈覆辙,是谢家的事,她不必拿出来让殷稷苦恼。
“我只是想起来有件事没嘱咐家里人,马上要立冬了,府里怕是要备上饺子,我去让他们撤了,免得惹你伤心。”
殷稷八爪鱼似的把她扒拉进怀里:“那些事早就过去了,不妨事,你不用再放在心上了。”
谢蕴艰难的转了个身,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其实打从和殷稷相认后她就一直很好奇萧夫人的去处,只是宫里无人提起,殷稷身边又半分都没有对方的影子,她这才没有贸然开口。
眼下听殷稷这么说,虽然不能全然当真,可应当也是放下了几分的。
“她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殷稷抬手一下下顺着她的脊背,像在安抚她,也想在安抚当年饱受孤苦的自己,“内乱平息后,我便将她遣出去了。”
他那时候万念俱灰,那点千疮百孔的亲情连半分挽回的心思都没有,只想让所有人都离他远远的。
人被送出去后,萧夫人还在宫门口徘徊了几日,央着宫门的禁军给他带过话,送过东西,一开始还会有人送到他跟前,在发现他当真没有心思理会之后,便没有人再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后来人就走了,殷稷没数过日子,不知道她在外头等了多久,只知道宫门清净下来的那天,也下了雪。
那年的初春就在那场雪里结束了。
谢蕴抬手抱紧了他,所以这些年,殷稷真的是一个人熬过来的。
“对不起。”
她仰起头,在男人下颚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你还肯回来,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殷稷俯身回应她,可很快过于炽热的唇就让谢蕴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抬手摸了下殷稷的额头,他又在发热了,殷稷似是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谨慎地后退了一些。
“往后还是得听你的,那狼裘现在穿果然太热了。”
他随口道,自然而然地为自己的低热遮掩。
谢蕴指尖一蜷,面上没露分毫:“知道就好,你刚才傻死了。”
殷稷有点不服气:“那不可能,岳母做的衣裳,一定会衬得我英武不凡。”
谢蕴揉揉他脸颊:“你最英武,赶紧睡吧,我大姐姐在路上,正往这边赶,晚上带你见一见。”
殷稷仔细琢磨了一番她的话,没听出来旁的意思,心下一松,他隐藏的还是很好的。
“好,我给她也备了见面礼,若不是关瑶跑到京城去,我还不知道要被你糊弄多久,说起来我也该……”
眼见他要翻旧账,谢蕴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又强行将他的眼睛闭上:“赶紧睡。”
殷稷这才没了声息,不多时呼吸就绵长了起来。
谢蕴慢慢松开手,指腹蹭了下他的脸颊,眼底都是忧虑,药引子的事不能再拖了,齐王是想看她左右为难,那就必须赶在他兴致没散之前拿到手,不然等真的双方交战,败局已定,齐王怕是会鱼死网破。
得想个法子。
她出去接了蔡添喜等人进来伺候殷稷,顺带将薛京没事的消息转告,蔡添喜捂着胸口念了几声佛:“老奴就知道,皇上一定会把人救回来,老奴就知道……”
他朝着殷稷的床榻拜了拜,虽是谢恩,可却怎么看怎么古怪,谢蕴只得拦住了他:“皇上昨天没怎么睡,待会若是有人来就拦一拦,让他睡上一个时辰再说。”
蔡添喜有些犹豫:“若是您的亲眷……”
“不妨事,母亲和父亲都是体贴的人。”
蔡添喜这才答应下来,靠在门边守着,赶路的疲惫都被这好消息压下去了,人瞧着都年轻了几岁。
谢蕴没打扰他的好心情,抬脚出了门,她想尽快将药拿出来,得先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