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玉城
钟青站在城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大雪苍茫,将天地尽数遮掩,连带着隐藏在其中的重重危机。
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无知无觉地进了丰州城。
城门吱呀合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可五里地之外,却有鲜血正在雪地里肆意蔓延。
拜图带人趁着大雪遮掩,摸到近前,直接抹了斥候的脖子,两具尸体被丢在路上,不过片刻就被大雪遮掩了。
“守好这里。”
拜图吩咐蛮兵一声,随即走远,找了个隐蔽位置挥了挥手里的旗。
随着几次传递,挥舞的旗子传到了楚镇眼前,他沉声开口:“进军。”
大批兵马放开速度直奔丰州,在城外五里处停了下来。
“隐蔽修整,天黑攻城。”
军令迅速传了下去,楚镇看向呼德:“你身上有伤,这次就不要去了。”
“统帅,我兄弟就死在城外,我……”
“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楚镇肃了脸色:“看好皇帝,此战关乎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别让他来捣乱。”
呼德心有不甘,可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弓着身子往后面退了过去。
殷时的战车在队伍最后面,数万人的大军,绵延数里,他要走上好一段路才能瞧见人,往后头去的路上,他瞧见了正在警戒的窦兢,犹豫片刻走了过去:“窦兄弟,有件事想托付你。”
窦兢略有些诧异:“你说。”
“统帅身上其实有旧伤,但是一直扛着没说,事情太多,他也一直没顾得上休养,晚上要是打起来,你多看顾着些。”
窦兢有些惊讶:“你不去?”
“统帅让我去看着皇帝,”呼德叹了口气,“怕他又生事端,坏了战局。”
“他的确是个麻烦。”
窦兢拍了拍呼德肩膀:“放心,我日后的前程都在楚侯身上,一定会护好他。”
“多谢了。”
呼德抱了抱拳,抬手将自己的短刀摘下扔了过来:“听说你擅用刀,这个送给你,等这场仗赢了,我带你见见我妹子,她和我们兄弟不一样,生得可好了。”
窦兢哭笑不得,可还是道了谢,只是等人走了后,他却摸着短刀有些出神,妹子……
他甩甩头将思绪抛了出去,事到如今,多想无益,还是做好眼下的事吧,他将短刀别到了身后,悄悄摸到了前面,盯着丰州城出神,眼底闪烁着狰狞的恨意。
楚镇远远看了他一眼,抬脚走了过来:“放心,你窦家一定能复兴。”
窦兢低声道了谢,眼睛仍旧死死盯着丰州:“非要等到夜里吗?天色已经暗了。”
“着什么急?多等等,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夜幕降临的时候,城上有了动静,埋伏在垛墙后的弓箭手都退了下去。
楚镇对此毫不以为,大周既然得了消息,以为他会来攻城,那丰州这边就不可能不做防范,但现在钟青回城了,带来了军情有误的消息,这一天又平安无事,他们自然会放下防备,好生修整。
窦兢忍不住看了过来:“楚侯真是神机妙算。”
“人心罢了。”
楚镇并没有将这句称赞放在心上,可脸色却逐渐严肃了起来,虽然他们看不见,但既然弓箭手退了,其他的戒备大约也已经松懈了,现在正是整个丰州城毫无防备的时候,也是他在等的,最好的攻城时机。
他抬起手,声透八方:“传令三军,攻城!”
第793章 兵临城下
刺耳的号角声划破夜空,蛰伏一天的蛮兵猛虎下山般自四面八方朝着丰州冲杀而去,嘶吼声穿透城墙,震耳欲聋。
楚镇一骑当先,行至半路便仰身搭弓,箭矢携裹着风寒呼啸着朝城墙上的龙旗袭去,随着“铎”的一声响,龙旗应声倒地。
终于意识到出事的丰州守卫慌忙敲响了战鼓,急促的鼓点迅速传遍全城。
可敌人来得太快,城中又刚刚卸下防备,反应颇有些不如人意,等蛮兵逼近城门时,架上云梯时,关培才匆忙带着骑兵出城迎战,双方一触即发,厮杀声不绝于耳。
“弓箭手,压制!”
关培大吼一声,高居城墙的传令官立刻挥舞旗子,可不等将旗语打完,就被远处飞来的箭矢贯穿胸口,关培抬眼看过去,就看见那如泰山般岿然不动的身躯。
“逆贼!”
他怒吼一声,抡着偃月刀朝着楚镇冲杀而来,楚镇不闪不避,正面与他对上,可只是一个照面,关培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对方虽然不如谢济那般膂力惊人,可每一次出手都是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招,出其不意,狠辣非常,一不留神就会被重创。
可即便如此,关培也没有退意,兵临城下,此战若败,大周将颜面扫地。
他狠狠一刀劈下,楚镇侧身躲过,刀背却重重砸在了偃月刀的刀柄上。
力道瞬间失衡,关培险些从马背上跌下,慌忙间弃了刀,用力一拽缰绳,这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阴险小人!”
他怒骂一声,可话音落下却侧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身躯伟岸,本该是十分强悍才对,哪怕不是楚镇的对手,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显露疲态。
楚镇眼神闪过沉思:“疫病?你们真的都得了病?”
关培虎目圆睁:“放你爷爷的屁!老子才没有疫病!”
他反手拔出腰间的大环刀,再次朝着楚镇冲杀而来,楚镇纵身一跃,一脚将他逼退回去,却没再接招,反而远远看向传令官:“三军戒备,谨防疫病!”
旗语立刻被打了出来,关培睚眦欲裂:“卑鄙!竟然用这种手段攻城,楚镇,枉老子一直以为你是个君子,原来你是个孬种!”
他再次催马冲了上来,楚镇扯下布巾蒙住脸,随即抬手举刀,用刀背稳稳接住了关培的突袭。
“既然无力再战,就献城投降,等丰州易主,我自会命军医救治。”
“休想!”
关培又咳了一声,挥刀再次砍下,楚镇正要接招,身后忽然响起破空声,战场上放冷箭是常有的事,可朝着他来的箭,不该是从身后。
他猛地侧身,箭矢擦着他脸颊朝关培射了过去,关培被他挡住了视线,完全没注意到不对,被那箭矢瞬间穿透了胳膊。
他闷哼一声,反手砍断了箭尾。
楚镇没有顺势进攻,反而纵马退了一步,朝身后看了过去。
一辆眼熟的战车出现在眼前,殷时单手持弩,志得意满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镇怒不可遏,如果是殷时的话,那刚才那一箭就不是意外,这个混账,刚才是想趁乱杀了他!
见他如此愤怒,殷时也知道自己的目的暴露了,却并不在意,笑得颇有些混不吝:“我们能有这样的机会,都是因为朕未雨绸缪,眼下丰州城破在即,这般盛景朕怎能不亲临?”
楚镇催马走了过去:“呼德呢?我不是让呼德看着你吗?”
许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眼神狰狞,凛凛的杀意几乎要从身体各处溢出来。
殷时却只是咧着嘴笑,笑容里都是愉悦,却始终未发一言。
“我问你呼德呢!”
楚镇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你不是猜到了吗?”
殷时又笑了一声,“不听话的底下人,朕留着有什么用?”
“你!”
楚镇目眦欲裂,他知道殷时混账,可没想到他会在阵前杀将,这是兵家大忌啊!
何况呼德忠心耿耿,他甚至还救过殷时好几次,怎么能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混账!”
他忍无可忍,捏起拳头就要往下砸,可在真的要碰上殷时脸的时候,他又硬生生忍了下来,阵前内讧,亦是兵家大忌,不能动手,绝对不能!
他狠狠将殷时扔回了战车里:“看好他,不准他在动作一步,如有违逆……”
他阴沉沉地看着殷时,眼底猩红一片,“杀。”
殷时眼底也泛起血色,猛地往前窜了一步:“楚镇,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这般对朕?你这是谋逆,你这个罪臣!”
楚镇充耳不闻,催马折返战场,将满腔怒火都发泄在了大周将士身上。
丰州城门再次打开,钟青率兵冲出来支援,可那些人却怎么看怎么眼熟,正是几个时辰前才回到丰州城的那些伏兵。
竟然是这些人出来支援……
楚镇抓紧了手里的刀,清楚地意识到,丰州当真已经病入膏肓,无力再战。
当即不再留手,高喝一声:“来人,传军令,后军速行,全军压下,强攻!”
有人取了令旗,疾驰而去,楚镇一刀砍断将士的头颅,随即将染血的长刀高高举起:“随我破城!”
自从丰州城丢失,蛮兵一步步被追得四处逃窜,眼下终于有了机会,顿时群情激昂。
“杀!”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原本埋伏在深林中,以防不时之需的蛮兵放弃隐蔽,朝着城门冲杀而去。
这忽然的援军逼得关培节节败退,他们出来的人本就不多,眼见蛮兵气势如虹,不得不后退,与钟青汇合在了一处。
“这么下去不行。”
他喘着粗气开口,钟青抬眼看向远处的苍茫雪山:“再撑一撑,还需要点时间。”
关培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再次朝前冲杀出去。
“爷爷的,他们到底是怎么忽然出现在城门的?”
关培百思不得其解,可就这走神的档口,后背就挨了一刀,他忍着痛,将那蛮兵砍了头,可死了一个,还有无数个,他们已经冲杀了许久,眼前的蛮兵却丝毫不见少。
钟青见他吃力,连忙上前来支援,两人背对背共同御敌,可身边的人还是越来越少,到最后几乎要看不见自己人了。
“钟青,”关培喘息一声,“咱们两个今天怕不是要交代在这了。”
钟青咬了咬牙,挥刀逼退冲上来的蛮兵,双手死死握着刀柄,用力到手都在发颤。
“别说丧气话,再撑一下……”